k转而发出一声嘲笑,眼中的恶意几乎要具象化:“太初,太始,你们还有多少时间呢?怕不是,没有了吧。让我想想,巫妖量劫还有多久?”
他勾起唇角,竟露出三分怜悯的神色来。
太始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虚无的由「道」构成的躯体。像是被沙漠里突然扬起的风一拂,渐渐崩溃成虚无。
k面色不改,又重新凝聚成型,只是那「道」又黯淡些许,仿佛也被世间狰狞恶意所迫,愈发虚弱起来。
断送逍遥自在者的疏狂,折断桀骜不驯者的傲骨,坐视叛世者的疯狂……如此行径,被骂上几句也是合情合理的啊。
更何况,巫妖量劫……憎恨k们的生灵只会越来越多。
“朋友,你真的是比天道还关心天道啊?”太初狠狠地扬起一掌,重重地压下。
惊雷炸响,地面上顿时出现了深深的裂痕。从这头延伸到那头,大块大块的地层裂成两半,被太初遥遥举起,向着魔道丢去。
归墟的天地在须臾之间便倾覆了大片,唯独玉宸与通天那块,被双方不约而同地避开。
道魔之间的泾渭愈发分明,仿佛天地初开之时,唯有黑白两色,一上一下分割着寰宇。
“毕竟我日思夜想,都在盼着把你们拉入这深渊之中……道与魔自此交替,由我来执掌洪荒的未来!”
魔道随手一挡,身边的灰雾翻滚不息,衬得k的目光愈发幽邃可怖。k遥遥望着天道,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是玉宸把你们召唤过来的吧。”
话题骤然跳转,令太始不由皱起了眉头,纯粹到极致的光芒落下,在诛仙阵前添了厚厚的一层屏障,将他们护在其中。
魔道无动于衷地看着k的举动,扩大了这个笑容,周围的灰雾挣扎片刻,竟是难以抵抗地被吞噬而入。
k的身躯愈发庞大,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归墟。是浓墨似的,见不到半分光明、半分希望的黑。
“真是令人惊奇呢~你们二位竟然是在庇护他们吗?我亲爱的小姑娘,以及她喜欢的人……我想想,上清通天是吧。”
“明明封神量劫是你们亲自安排的结局,此时此刻,却又虚情假意地护着他们。天道啊天道,你们又是何苦如此呢?”
魔道啧啧感叹。话锋一转,又犀利地剖开血肉,剜出心脏。明晃晃的恶意。
“你们把上清放到这场赌局的关键一环,难不成,你们身为天道,却也相信这所谓的一线生机吗?”
太始俯视着k:“为什么不信呢?”
太初冷笑:“你不也信吗?”
魔道又瞧了瞧被太始挡在身后的两位上清,近乎叹息的一声:“是啊,我信。争命争命,同样是人皆有之的欲望啊。”
太初艰难地维持着一个俯视的姿态,望着下方的魔道:“希望你下一句不是,你相信一线生机,我也相信一线生机,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十分般配。”
k真诚地开口:“那我一定会被恶心到的。”
“当然,我家两只小可爱除外。”
魔道:“..”
k皮笑肉不笑道:“阁下放心就好,除了你们二位,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想这种东西好吧?!”
太初:“哦,那就好。”
魔道:..拳头硬了,k拳头真的硬了啊喂。
洪荒到底怎么选的代言人?比谁更气人吗??
这合理吗盘古?你说啊盘古?!
k面上一片铁青,私下里却于无声无息中汲取着来自洪荒各处的恶念,贪婪、嫉妒、傲慢..自灭世的雨从天而降,所有的恶都当为k所用。
如此,k才能真正掀起毁灭这个世界的洪水。
天道会越来越弱的。
真正需要众生信奉的,明明应当是k们。
太始始终站在一旁,冷眼观察着k的举动,见此又不觉皱了皱眉,趁着给诛仙剑阵竖起屏障的机会,往里又输送了点气运。
也没有什么能帮他们的了,那就,转发这只天道,一起分享点好运吧。
*
――如何实现一线生机呢?
――到众生中去。
――众生在哪?
――你眼中所见,你两耳听闻,你触手可及,你仰首而观。这世间无时无刻不在联系着的万物,皆为「众生」。
所以,圣人走下去了。
开始是教书授课、传道受业,最直接最干脆,犹如餐风饮露般的本能;接着是思考变革,将整个世界纳入一条永不回程的轨道之上。然而变革难行,灵智难启。不仅是因为时代的阻隔,更是因为最基础的东西还没成熟。
通天拿起笔,慢慢地,在纸上写下这样几句话。
阿游蹲了数百日才蹲到一只白兔,说明生灵还是太少;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来求学,他们还需要果腹之食,安寝之地,那就是需要富足的家产,才能无所顾虑地求道;
最后,足够简单的文字,足够便宜的书籍,足够充足的老师..教化众生,传道天下。
玉宸拿过竹简看了许久,在后面写下了另一个故事。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夫子去到卫国,他的弟子为他赶车。夫子看着卫国的百姓,感慨一句:“这里的人真多啊。”
弟子问他:“已经有很多人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夫子答道:“让他们富裕起来。”
弟子又问:“倘若已经富裕起来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夫子笑道:“那就教育他们吧。”
――那就教育他们吧。
她扬起一个笑容,将竹简重新递到通天手中,手指指向第一行字,「人」。通天把它圈了起来,往上加了个注释「生灵」。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轻轻地笑了起来。
――要多久才能实现一线生机呢?
――毕生。
――那会不会太长?
――是无数代人的毕生,是久远到看不到未来的毕生。
他们确实没有时间了,在这个濒临崩溃的幻境里,魔道不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亲眼见证一线生机的诞生。
他们只能见到无数次的失败,面临着一次又一次的毁灭。
那就播下火种吧。
倘若我此生终不可及,也有后来人替我去看。
作者有话说:
子适卫,冉有仆。子日:“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春秋《论语子路》)
第152章 人生到此凄凉否 ◇
太初/太始:否!
在太清的化身也匆匆来到紫霄宫后, 一场别开生面、剖心割腹般的会谈彻底展开。
开头第一句是“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众人面上神情不一,好在至少没有出现「还有这种好事」这样的表情。也幸亏此时此刻,天道与k的圣人们, 尚未走向彻底的陌路。
女娲微微垂眸, 若有所思地折着一朵花,从妖族数到人族, 再从人族数到妖族。
准提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往后坐了坐,轻轻叹上一声「我那苦命的兄长和我那不成器的西方大陆」。
太清和玉清的恶尸仍然是坐在第一排,玄珏想了想,在旁边轻轻放了两个蒲团。就当是留给本座那两位生死不知的弟弟妹妹。
后土谨慎地看了看前面的四位圣人, 再想起她这座圣位原先的主人,目光愈发显得复杂。只是很快,她又垂下首, 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既已决心踏上此路,又何必回头?
鸿钧坐在高台之上,望着一气一步步往下走去,思及他的二徒弟,隐约叹上一声。却也不知他们二人的心结,如今算是解开了, 还是愈发深重。
绛紫的衣袍交织着银色的丝线,命运的星辰在紫霄宫上周转, 谁也不知道洪荒的未来, 会在他们手中,抑或是众生手中, 走向怎样的方向。
“洪荒将有数次量劫, 每一次量劫, 实质上都是道魔的争锋。”一气垂首看着下方的众人,轻轻开口。
“道兴魔衰,魔兴道衰。每逢量劫之际,洪荒大乱,怨念横生。天道之势达到史上最低,魔道趁机兴乱,愈发猖狂。”
“然,量劫不可不起,因果不可不清。大道将规则与惩戒之权交予天道,天道必然要顺着大道之意,顺着洪荒的命数行事。在无量量劫到来之前,洪荒不可亡;而无量量劫到来之日,洪荒必须亡。”
“直至今日,原先的命轨为人篡改,一线生机已然出现。”
一气不急不缓,将此间天地最大的秘密徐徐道来,念至一线生机之时,忽而抬眼看向玄珏。
玄珏恭敬地垂着首,广袖如云般轻柔,丝毫不差、整齐划一地拂在两膝之上。
“元始先前问我,他的弟弟妹妹去了哪里?如今是时候了,我代天道回答他。他们在证道一线生机,凭此超脱大道之外,扭转洪荒的命数。”
一气微微垂眸,目光深远而淡漠:“你可以去告诉他了。”
玄珏微微抬眸,望了望一气,又与太清交换了下目光,果断阖上眼眸,沟通起元始。
不一会儿,他又睁开眼,微微俯下身躯,向道祖行礼:“本尊转告于您:谢谢。”
女娲指尖拈着一朵花,目光微微垂落,近乎怜悯又痛恨地看着花上仅余的两片花瓣。
她微凉的眸光轻轻流转,透着亘古的时光望去,无声无息地与一气对视。圣人倏忽一笑,将整朵花攥在手心,倏地捏紧。
一气低首瞧去,她手掌上沾染了如血般妖异的汁液,一点点顺着垂下的掌心蜿蜒。
后土腾得站起,似想说些什么,唇齿启合之下,又仅余沉默。
“龙汉初劫之后,便是巫妖量劫。两族在这几个元会中积攒下的因果,已经到了不得不清除的时候。”一气并不避讳。
后土得以顺利出声:“敢问师尊,那我巫族,可还有生机?”
一气平静地看着她们两位:“巫妖两族的出路,从一开始便在你们二位身上。”
女娲眉眼不动,轻轻开口:“风希与妖族并无瓜葛。”
一气摇头:“风希自然是人族的风希,但妖族尚有皇天。”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娲:“女娲造人,伏羲八卦;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圣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怔怔地看着一气:“师尊此言――”
“当真。”道祖太息一声,“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一气:“只是,你们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为你们二族留下这份生机。上天有好生之德,然,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准提试探着举起了手。
一气老师无奈地摇头,把他点起来提问。
准提深吸一口气,声音中竟有三分艰涩:“师尊,我兄长他..”
一气沉默。
鸿钧闻言抬首,轻轻起身,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他,不知这位尊者打算做些什么。
鸿钧上前几步,仍是站在高台之上,垂眸俯视着下首的众人。紫衣尊贵,风华无双。
他淡淡地望向准提,只道一声:“准提,那金乌九子,可是真的死了。”
准提下意识便想开口,又被迫止住。
因为鸿钧又接了一句:“东海连绵千里,遍地焦土。你瞧见过吗?”
“没瞧见?真好。”
准提干涩的眼中,隐约浮现了些什么,又渐渐沉下。给予世间万物的悲悯与己身之悲欢同时交织在一处,竟分不清来处,又怎论归途。
他再度开口时,已经彻底俯下了身:“师尊,不知我们兄弟二人的孽果,当如何去消呢?”
一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会知道的。”
“在此之前,先好好想想,你们的道到底是什么吧。”
*
太清已经思考了很久。
从一气抛出无解的量劫之说与因果之论后,他便一直在想。
倘若龙汉三族与巫妖两族皆是为了还他们争霸洪荒的因果,那封神,又是在还些什么呢?
一气走至他面前时,他仍然沉浸在思索之中,长眉微敛,唇边笑意不显。纵然是含情之目,也显得冰冷几分。周身气仪愈冷,竟与元始颇类。
又或者说,三清能够在洪荒中成为兄弟/兄妹,总有些许地方能让人瞧出相似之处。哪怕这所谓的同源共生,与血脉亲缘无碍。
一气:“太清。”
圣人抬眸,面上冰冷一片:“师尊可是要解我之惑?”
一气只道:“你也想替上清发问吗?”
太清便侧过身,望了望那空着的两个蒲团:“太清居长,上清居幼,自当护其一二,唯恐外人伤之。旁人以言语催逼,太清还之以言语;旁人以刀剑相击,太清亦以刀剑还之……”
圣人起身朗笑:“未曾料到,上清竟能为其道所伤!太清不可折一线生机,此为上清所求。那么,太清当斩这天地,叩问其居心为何!”
他的重音压在「生机」二字上,不见生机,倒见出十足的杀意来。
杀气压阵,愤然拔剑,杀一人为罪,屠百万为雄。这般,又似上清了。
既然是上清……
“他们的道本没有错。”一气出乎意料地承认道,“截天命,取生机,盗取火种予万物众生。”
太清敏锐地捕捉到一字:“盗?”
一气平静道:“圣人,天下之大盗也。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长兄面容含怒:“是天认为他们是「盗」吗?”
一气:“洪荒之修者,尽皆为「盗」,小盗尔耳,大盗难容。”
太清:“师尊敢以人言答否?”
一气轻叹:“太清,不是这片天地容不下他们,而是洪荒容不了这么多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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