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云衿轻笑了下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然后在梦里听见你叫我,就急着醒过来了。”
“梦见了什么?”他问。
言云衿叹了口气说,“梦见了好多人,好多从前不记得的事。”
谢延卿抚摸着她柔顺的发,宽慰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回想了。”
她点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急切地说道:“谢姑娘房内的熏香有问题,你帮我传消息到未央宫去,若是晚了恐怕......”
“已经告诉她了...”谢延卿缓缓开口道:“昨晚,我找过她的长兄永宁侯世子谢礽,想来她误用的计量也不多,不会危及性命。”
言云衿这才放心,然而这颗心还未落地又开始慌张起来。
她握着谢延卿的手,叹息道:“陛下不在宫中,倘若谢姑娘出了什么事,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妍妍...”谢延卿轻唤着她,“很多事,即使我们再努力也是无法避免的。太后...太后她已经狠了心想置谢姑娘于死地,她们之间隔着几代人恩怨纠纷,没那么容易化解的。”
“我知道...”言云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是个好姑娘,也是一个好皇后,我不求她能原谅姑母的所作所为,我只希望他日东窗事发之时,能饶姑母一命。”
谢延卿垂眸沉思着,尚未来得及开口门外传来白竹焦急的呼喊声。
他连忙站起身,见白竹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前,道:“大人,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谢家姑娘失足落水已经命悬一线了!”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内相
盛夏午时烈日炎炎, 照的皇城宫殿前的白玉石阶仿佛生了烟。
这会儿宫中人刚刚用了饭,正是躲暑休息的时候。隆宗门东北方向的司礼监直房前,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少监正弓着身子小跑进来。
堂内站着一位身着司礼监官服的, 神情紧张的太监, 正在门口处徘徊。
见有人进了内院,连忙迎上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
“成了!大人这事成了!”
身形瘦弱的小少监气喘吁吁地道:“奴婢按着您的吩咐,扮成花房女官的模样, 混在往内廷送花的队伍中谁也看不出来!奴婢算准了时机, 待那谢家姑娘从桥上经过时, 这么一用力就将她推了下去!”
说着小少监手舞足蹈的描绘着方才发生的画面,他转了转头打量着四周,见左右无人,凑上前半步。
又说:“这水下面奴婢一早就叫人安排妥当了,保准她一掉下去就没那么容易上来了!”
司礼监四大秉笔太监之一的孙卯看向他, 警惕地问:“可有人注意到你?”
“大人放心!奴婢自幼|男生女相,常常被人当做女人, 混在一众女官中根本发觉不来。且正值晌午,谁又会跑到后花园里晒太阳呢!”
孙卯得意的笑了笑, 看向他道:“做得好,事成以后我必然会向太后娘娘替你讨个赏赐。”
小少监故作不好意思地说:“能为太后娘娘分忧是奴婢的荣幸,大人!眼下太后娘娘不在宫里, 要不要奴婢先派人送封书信过去,也好让娘娘安心。”
孙卯沉思了一会道:“此事不急你先回去吧,待我静观其变后再做决定, 免得生了变故空欢喜一场。”
“哎!还是大人您深谋远虑,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说着小少监朝孙卯行了礼, 弓着身子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孙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道:“下贱的东西,几时轮得到你来和我抢功来了!”
他径直回到自己的直房内,朝里间招了招手,喊道:“来人啊,给我备笔墨纸砚过来!”
孙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却一直没有人过来,他有些气愤地一边往里走一边朝里面喊着:“人呢?都聋了是吗!误了我的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你的大事?”
话音未落,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自直房内传来,此时里面也有了嘈杂的脚步声,只见一位老者步伐轻缓地从中走了出来,几名内侍弓着身子跟在他身后服侍着。
孙卯刚一听见声音,三魂九魄都被吓出了肉|体之外。
他连忙低头上前笑的谄媚:“干爹!您老怎么得空过来了!”
福掌印看向他冷哼道:“咱家若是再不过来,这内廷外廷都得跟着你姓,听你发号施令了。”
“干爹说得哪里的话,儿子这不也是想着替干爹您分忧吗?”
孙卯凑上前搀扶着福掌印,又道:“干爹呀!自打咱们这位陛下登基,您的日子是越发难过了,这些儿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太后娘娘手握大权,您又得娘娘她老人家重视,里里外外替她办了那么多的事,若是今日您能一举替娘娘除掉后顾之忧,他日瑞王登基为帝,您还是咱们司礼监的掌舵人,外廷名副其实的内相,届时谁能挡了您的道!”
福掌印双眸轻合,淡淡地开口道:“依你的意思,咱家如今在朝中是个不中用的人了?”
孙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在福安面前解释道:“干爹!干爹呀!儿子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儿子只是气不过,现在的司礼监早已经没了当初的模样了,不说旁人只说那个祝英,他一个在御前获罪的人凭什么能压儿子一头,做首席秉笔?甚至陛下还让他接管东厂,此番出巡陛下也只是叫他跟了过去,压根不把咱们这群人放在眼里!”
他声泪俱下,又哭喊道:“明明大家都是奴婢出身,论资历两个他也不能和儿子比,凭什么处处让他出风头,前些日子还说是奉陛下旨意,平白无故的就把儿子放在心尖上的姑娘送去宫正司挨板子,儿子...儿子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福安长叹一口气,侧首朝着身后众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待人走净后,他缓缓坐在堂内的竹椅上,看着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孙卯道:“知道今日我为何前来拦着你给太后报信吗?”
孙卯见他语气中没有责备的意思,连忙抬起头恭顺道:“儿子愚钝,还望干爹明示。”
福安搓了搓手,缓缓道:“太后没有明着授意你去做的事,你做成了那便是好事一桩,若是不成他日东窗事发,你便是唯一的替罪羊。她老人家跟着陛下西巡,有不在场的证明,谁也查不到她头上,今日你自作聪明的前去报信,可曾想过倘若这封信半路落到锦衣卫手里,该如何是好?”
孙卯如梦初醒,连忙不断地磕头道:“儿子糊涂,险些酿成祸事,多谢干爹指点。”
外头忽然起了一阵风,吹着门微微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福安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向院中随风摇晃的树枝,语重心长道:“咱家六岁就入了宫做内侍,那时年岁小模样也不招人喜欢,没人愿意指导我礼仪规矩,教我为人处世。
“十岁那年咱家不小心打碎了贵妃娘娘的玉如意被施以严刑,死里逃生后将全部的家当送给了内廷主管,这才将咱家分到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先帝身边做差事。”
“当时的一众皇子中,相比之下先帝是离皇位最遥远的那一个,可没成想就是这么阴差阳错,皇位传给了先帝连带着咱家也站到了此等高位。”
福安说着,像是对这琢磨不透的命运有几分感慨,他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又接着说:“所以自那个时候,咱家就知道比起努力,选对人选对方向才更为重要。”
“在先帝的一众子嗣中,大皇子稳重却胆怯,四皇子聪慧却顽劣,但若是论起出身来每一个都远远高于如今的陛下...所以那时咱家从来都没有将还是三皇子的陛下放在心上。世间事,世间人总是有看走眼的时候。今日你尚且觉得太后娘娘手握重权,言氏一族风光无限,可待到了明日言家是否一朝败落也为可知。”
福安站起身,走到孙卯身边伸手将他扶起,说:“干爹再教你一句,人要为自己谋前路的同时,也要想着退路。若是来日太后娘娘如愿辅佐瑞王登基干爹和你就都能得偿所愿,可若是她败了...至少你也要明哲保身,干爹的后半生还需得仰仗着你啊......”
孙卯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恭顺道:“是,儿子谨遵干爹教诲,干爹放心,日后儿子定会小心谨慎好做您老后半生的依靠。”
福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冷脸道:“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今日的事咱们爷俩知道了也就算了,去忙你的吧,如今外头都是锦衣卫的人,仔细着些别叫人看出了端倪。”
“是是是...”孙卯连忙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问道:“干爹,那谢家姑娘那边......?”
福安背过身,闭眼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会儿想来已经有人将消息报给陛下,你我也只能放宽心等着吧,倘若是这谢家姑娘命薄没能挨过这一劫,太后娘娘交代的事咱们也就算办成了...若是她挨过去了......”
“今后她就是咱们的主子了。”
作者有话说:
不是所有的阉人都被称作太监,太监是官职而并非指一类人。司礼监与各监主管设"太监"一职,左右少监各一人。
司礼监权力与内阁匹敌,下设掌印太监一名,秉笔太监若干(本文中|共计四位秉笔太监),司礼监中人在皇帝面前自称奴婢,对外则称臣。
第54章 回门
正值一天之内日头最盛的时候, 蝉鸣声阵阵,文华殿殿门前的守着的内侍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
突然殿门处传来一声巨响, 一众内侍被吓得一颤随即连忙看向前方。
只见小王爷李昌焕带着怒气而来, 一脚踹开了文华殿的大门,径直地朝偏殿内走去。
内侍们一头雾水相互对视着时,听见偏殿内传来摔打和瓷器破碎的刺耳声。
见状, 几个人连忙跑向偏殿, 一只脚刚刚迈进殿门时, 一个白玉瓷花瓶就抛至他们脚边,顷刻间摔了个四分五裂。
李昌焕双眼泛红,凶狠的盯着门前的几个人。
跟在小王爷身边伺候许久的李内侍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们先退下吧,我一人留下来侍奉王爷就好。”
闻言, 一众内侍快步离开,唯恐这股怒火发作在他们身上。
待人都走光后, 李内侍捡起地上摔掉半个角的砚台,用袖口擦了擦轻声道:“王爷, 文华殿四处都是耳聪目明之人,若是今日之事有人禀报给太后娘娘,奴婢们没法和娘娘交代。”
李昌焕胸口有力的起伏着, 良久后他平复了情绪双手揪着自己的发,烦躁地坐在竹椅上。
“皇兄不在宫里,就有人急着对禾宁姐姐动手了。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是不是下一步他们就要把手伸向我, 伸向皇兄了!”
李内侍掩住了门窗后, 走到他面前开口道:“陛下是天子, 有禁卫军和锦衣卫保护着, 不会害怕这些躲在暗处的人,王爷不必太过忧心。”
李昌焕抬起头,神色憔悴道:“若是禾宁姐姐出了什么事怎么办?皇兄多年来不选妃不纳妾就是为了等她回来,若是她出事了,太后又会拿皇兄无子嗣说事,逼他立我为储君。李恪,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对皇位有觊觎之心,更不会做太后的棋子,帮她夺权好对付皇兄!”
“奴婢知道......”李内侍叹了口气道:“可是王爷,如今我们没能力与太后娘娘一斗,若是此时您表现出不满只会引火烧身。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假意迎合日后再做打算,陛下一向顾念手足之情,会理解您的苦衷。”
“假意迎合?”
李昌焕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扔在李内侍面前的桌案上,愤怒得喊道:“这些年我迎合的还不够吗!如今我的婚事她都替我安排好了,你总说叫我隐忍,究竟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难不成真要到了我身边都是她的眼线,真正成为她提绳木偶的那一天吗?”
李内侍心怀疑虑地抬手接过那封书信,仔细地将上面的内容一一浏览。
信中赫然写着太后有意将靖和伯顾文柏的小女儿,许配给李昌焕做王妃。
李内侍折好了信放回原地,若有所思。
靖和伯在京中一向受人爱戴,早年驻守边境战功赫赫,为了抵御外敌更是散尽家财贴补军需。
但他老人家子嗣单薄,长子六岁因为染上天花夭折了。年近四十岁时方才又得了一个女儿,可随着他年纪大了越来越力不从心时,才发觉没有人能继承他的长剑,代替他驻守苦寒的边关。
靖和伯的夫人冯氏性子温婉善良,一次出城礼佛时经过难民营帐,无意中挑开车帘时,看见一个身形瘦弱小男孩因为讨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而受到身边人的抢夺,殴打。
小男孩被按在地上,死死地抱着怀中的馒头,咬着牙忍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拳脚,一声不吭。
猛然间的一抬头,一双带着隐忍、坚定和不甘心的眼就这样于坐在精致马车上的冯夫人四目相视。
冯夫人看着和自己去世的儿子年纪相仿,模样相似的小男孩几乎是没有多犹豫的就将他带回了家。
而后这个男孩主动跟在靖和伯学习武艺兵法,十五六岁的年纪便能领兵打仗,代替靖和伯驻守边关,抵御外敌从无一日停歇。
这个男孩便是如今的守卫军主将叶明辉,
边境苦寒冬冷夏热,根本无法生长粮食。朝廷的军饷也总是最后一个发放给他们,再经过一层一层的剥削后,到达边境守卫军手里的已经所剩无几。
这样恶劣的环境叶明辉却咬牙坚持了许多年。
当年皇帝还在做三皇子时,就曾被派往边境带领守卫军作战,对边境苦寒有些切身体会,自他登基以后,更不忘对主将叶明辉的提携,此番西巡就是为了看望和犒劳边境守卫军。
显然太后执意要随驾出行,便是一早打了守卫军主将叶明辉的主意。她们言氏一族文官出身,最为缺少的便是兵权,没有兵权注定是难以真正把持朝政和皇帝一斗的。
先前太后有意将侄女嫁给武安侯为正室夫人,为的就是借机拉拢武安侯好多一份兵权在手,此事未成便又开始打守卫军的主意。
朝中兵权主要分三类,排在首位的是谢长林跟随□□皇帝大江山时一手带出的谢家军,当下由永宁侯府三房嫡子谢云铮接管。谢家同言氏积怨已久,太后虽对这块肥肉动心,却没能力吞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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