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还在放,两人各坐沙发一头没再做太多的交谈,有一会吴新云问谢寻意:“尘尘,今年过年,你和贺禹要不要来这里,我们一起过年?”
而谢寻意回答:“不用了,我们还是分开过年吧,以后的话,以后再说。”
吴新云表示理解,微微颔首。
谢寻意侧过头又看了她一眼,补充了一句:“您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我们打电话。”她对她用了敬语。
吴新云笑了。至亲至疏都是母女,少了亲昵,多了真正的尊重,是她们之间新的平衡关系。
贺禹洗好碗出来,见母女两虽然坐的很远,但氛围很温和,他走近见谢寻意在打哈欠,便问道:“要不要回家休息了?”
谢寻意回头则问他:“你累不累?坐下先休息会吧。”
“洗碗有什么累?”贺禹笑道。
“真不好意思,贺禹,你是客人还让你洗碗。”吴新云歉意说道。
“没事。尘尘,可以走了,我看你又想睡觉了。”贺禹说道。
谢寻意站起身,和吴新云道别。
吴新云见状没再多挽留,送二人进了电梯才折回。
第八十三章
贺禹最近失眠的情况好了很多,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脑子里想法没以前那么多了,更不会像之前一样不停思考。他可以躺下就睡,身边的谢寻意起夜,他也会醒来,但很快又能睡着,还会做各种梦,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贺禹有次梦到贺延忠,在梦里他还是个小孩,贺延忠带他去渡江。他们的船在恕江上飘,身边人声鼎沸,但他们之间没有一句话。等船飘到谢寻意家门口的河堤,贺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正想和贺延忠说话,却发现贺延忠的容颜被隐藏在浓雾中。他想到可能有一天,贺延忠会彻底被人遗忘,他们贺家不会超过两代人记得贺延忠,而他也是,迟早会被人忘记。
梦到这就结束了,贺禹醒来,看到谢寻意也正坐起来,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尘尘,你披件睡衣。”贺禹一边说,一边探过身打开谢寻意床头的灯。
谢寻意摇摇手,穿了拖鞋往洗手间走。贺禹靠在床头,等谢寻意回来,陪她重新一起躺下,关了灯。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谢寻意翻身抱住贺禹,迷糊问道。
“没有。”贺禹回答。
“嗯。”谢寻意应了声,往贺禹怀里蹭了蹭。
贺禹抱着谢寻意,想到再过七八个月,他们家里就会有个新生命,这种感觉很奇妙,也让人看到了岁月的拓宽和延伸,他变得更微小。
黑暗中,贺禹开口说道:“尘尘,我爸这次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年底。”
谢寻意闻言紧了紧拥抱的手臂,柔声说道:“那你有空多去陪陪他吧。不过往好的想,他可能也会慢慢好起来。”
“嗯。”贺禹低头吻了吻谢寻意的头发,叹息道,“谢谢你,尘尘。”
谢寻意轻轻抚摸贺禹的背,抬头亲了亲他的脸,隔了会,她说道:“贺禹,以前我说过讨厌姓贺的,我那时候很偏激,那些话肯定伤害过你。”
贺禹安静听着,他感到有一种暖流在他和谢寻意之间流淌着,他好像还在梦里,随着江波飘荡。
“我的确曾经也很讨厌自己姓贺,讨厌和我爸相关的一切人事。我觉得他不配为一个父亲,我很难接受他当时找你直接摊牌的做法。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贺禹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呢?”谢寻意问道。
“他在不在乎我的感受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就是那么一个人,那种父亲。我很期待我们的孩子出生,但我也不太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父亲,我只知道不要做我爸那种父亲。”贺禹低声说道。
谢寻意还是抚摸着贺禹的背,而后紧紧抱住他说道:“我相信我们会是一对好父母,贺禹,你姓不姓贺都一样,你是你自己。”
贺禹应了声,紧了紧手臂也抱紧谢寻意,说道:“尘尘,我不打算接我爸和我姑的公司。”他的声音很缥缈像回声,但很坚定,仿佛是山谷里的一阵风,属于自然的那一部分,是他的本心。
“为什么?”谢寻意很意外,在这件事上,她一直没有问过贺禹,是因为她判断以贺禹的责任感最终会接,毕竟如果换成她,她会接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她在等贺禹直接给她答案,不想干扰他的思考。
“前段时间整理奶奶的日记,我觉得传承是很重要,一代代的回忆要留下去,人对一个时代的爱和期盼更要传下去,所以这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传承。恰恰相反,可能没有了家族才能真正传承。一个上市公司不需要家族内部的传承,我爸聪明了大半辈子,结果还是回到这样的套子里,估计是病糊涂了。而我真不想再因为一些莫名的责任,去做一件自己不想做的事了。就像你说的,姓贺还是不姓贺,我都是我自己。我的孩子不管以后姓什么,只要家里真的有爱,她都会回来也会记得,姓什么都不重要,只传承一个姓的家族和公司没有任何意义。”贺禹回答。
谢寻意闻言,许久没说话。ͿŠԍ
“尘尘,你能理解我吗?”贺禹问道。
谢寻意这才缓缓坐起身,不管黑暗里,贺禹能否看清她的表情,她都笑盈盈说道:“虽然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会接班,但我能理解你,贺禹,我还很感动。”
“你为什么会接班?”
“因为我现在只能保证在我自己掌握中的公司,能尽可能去往好的方向发展,尽可能对每个员工有利,毕竟现在我对别人都信不过。这是我的想法。”谢寻意说道。
贺禹听笑了,伸手拉谢寻意靠回怀里,说道:“嗯,你这么说,我也能理解。”
“你能放得开,我觉得挺好的,不过如果你要去接,我也不认为你是因为姓贺,我只认为你是想公司好。但如果姓贺这事束缚了你,这种家族责任感无形压迫着你,我觉得不接也挺好的。我都支持你。”谢寻意拍了拍贺禹的胸膛说道。
贺禹听着谢寻意的话,胸口起伏,长长舒了口气说道:“尘尘,我就说我没有你想的开。”
“想不到我是企业家,你是哲学家。我很务实,你很博爱。”谢寻意笑道。
贺禹听笑了,说道:“我是因为爱你,才想去爱世界,因为……”
“因为世界毁灭了,我们的家也不存在了。”谢寻意抢答。
“对。”贺禹笑道。
“你很有能力,贺禹,可以选择做一些对社会更有益的事。”谢寻意笑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贺禹轻轻吻了吻谢寻意的发顶。
谢寻意报之以礼,也给了贺禹一个吻。他们相拥而眠,夜晚平安又祥和。
这一年的元旦节,贺延忠的私人护工休息,贺禹到医院陪护,所以他没能和谢寻意一起过节。
谢寻意在金洲也不孤单,她约了潘宁和陈元恒还有陈蒙一起过节。
陈元恒在这天得知谢寻意怀孕之后,他对她就不怎么生气了,开始兴奋期待好奇孩子的出生,甚至比孩子父母还激动。他还暗示潘宁,他们也该要孩子了。
但潘宁一直没接陈元恒的话,显得很平静。在她眼里,陈元恒这个性格让人又爱又恨,他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当爸爸?她很怕他们原本简单的婚姻,会因为一个孩子,变成她父母那种吵闹暴躁的婚姻关系。
陈元恒看出了潘宁的犹豫,在餐桌上,他没有追问太多,可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等到吃完饭要散场时,他乘着谢寻意和陈蒙不注意,拉住潘宁的手又问:“宁宁,我们也要个孩子吧,好不好?”
潘宁躲不开,想了会说道:“我不想要孩子。”
陈元恒很震惊,追问:“你是现在暂时不想要孩子,还是打算都不要孩子?”
潘宁看了眼陈元恒说道:“我还没想好。”
陈元恒更吃惊了,他的眼睛瞪得很圆,看着潘宁好像在看陌生人。他曾觉得她温柔善良,但最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受到的是她的强势和固执。
“什么叫没想好?”陈元恒很着急。
潘宁抿了抿嘴,说道:“就是没想好的意思。”
陈元恒特别憋屈,许久他涨红了脸,也想强势些,脱口而出说道:“你要是不想要孩子,我们还结什么婚?”
“所以,你结婚就只是为了生孩子?”潘宁不可思议反问。
陈元恒张了张嘴,尴尬而恼羞成怒说道:“我没这么说,只是我很震惊,因为我从来没想到你竟然想过不要孩子……”
潘宁原来也从没有想过这事,曾经他们的婚姻太过于水到渠成,以至于她以为会一直这样,现在发现他们很多事情都不曾聊过。
无声的裂痕在两人之间蔓延,最后潘宁道:“你去找朋友第二趴跨年喝酒吧,我和陈蒙去陪尘尘。”
陈元恒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本来说好一起续第二趴,但他也知道眼下这情况,一起去两人都不会愉快了。
谢寻意和陈蒙一起走,她搭陈蒙的车来也搭陈蒙的车回家,她对潘宁忽然改变主意,追上她们说一起走,感到很惊讶。她打量潘宁,见其脸色不太好眼神闪躲,心里便有了数,问道:“你和陈元恒吵架了吗?”
“没有,就是不想去酒吧喝酒了。”潘宁摇头笑说道。
谢寻意见状没再说什么,只是担忧心疼看着潘宁。一旁的陈蒙也看出了微妙的端倪,笑说道:“那我们一起走吧,都去狗家陪她跨年,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跨年最重要。”
潘宁笑了笑。
回家的车上,谢寻意想到了一个笑话,想给两人讲了一遍,而她还没有开始讲,潘宁已经在笑。陈蒙被潘宁的笑逗笑,说道:“潘宁,你太离谱了,每次不管狗说什么,甚至还没有开始说,你就开始哈哈了。”
“她说的肯定好笑。”潘宁笑说道。
后排的谢寻意也在笑,她看着潘宁的侧影,想起了以前,潘宁一直是那个一听她说笑话就笑的小女孩。她忽然心里很难受,却说不出什么话,微微转开头看着车窗外的金洲。
回到家,谢寻意就躺在沙发上休息,潘宁和陈蒙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喝酒看电视。
电视台又有跨年晚会,她们在电视上又看到了孟朝熙。这两个月里,关于孟朝熙的舆论慢慢平息,风向又变成了好的夸。而在这段时间里,孟朝熙又拿下了一个国际品牌代言,身价倍涨,他还写了新歌,事业依旧风生水起,他的才华得到了最大的发挥。
今晚的跨年晚会上,他唱了一首新歌和一首翻唱老歌,周华健的《忘忧草》。当他开嗓唱歌的时候,陈蒙却说要换台,潘宁拦住她,笑盈盈打量她问道:“哎,你怎么看到孟朝熙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哪有?”陈蒙微微红了红脸。
“你都脸红了。”
“你喝酒不脸红?”
“你这不是喝酒的那种脸红,不信叫尘尘看看。”潘宁笑道。
陈蒙哼声,但不由自主回头也想去看谢寻意的反应。结果她们发现谢寻意胸口盖着一本书《榕城回忆》,作者是贺翱翔,头下枕着刺猬玩偶睡着了。
两人把电视声音调小,看了看时间马上要到十二点跨年了,陈蒙说道:“她好像怀孕后,特别容易累。”
“嗯,怀孕很累人的。”潘宁回答。
谢寻意半睡半醒,隐约还能听到电视里的歌声和朋友说话声,但她真的很困睁不开眼睛,脑海里还转着刚才在书上阅读到的文字。那些文字带她回到榕城,回到故事的最开始,回到她记忆里的自己。她和潘宁那时候总是牵着手一起上下学,和陈元恒吵吵闹闹,他们心里都开着一朵朵热烈又普通的花,世界和城市于他们息息相关,又毫无关系。
时钟走过十二点,两个女孩还是和睡着的谢寻意说了新年快乐,潘宁在谢寻意耳边说:“尘尘,新年啦!”
谢寻意侧过身继续窝在沙发上睡,书滑落在陈蒙怀里。陈蒙看了看书,想起她坚守在家乡教育事业上的母亲陈月兰,她曾觉得陈月兰很刻板固执难以相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发敬佩母亲坚持的初心,朴素又伟大的教育者。
潘宁给谢寻意盖好毯子,看了会她的睡颜,不由笑了笑,她无意长长舒了口气。因为她心里在想就算有一天她的婚姻失败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相信谢寻意一定还会在她的身边。而还能有这样的相信,她就感到很安心。
谢寻意彻底沉入梦乡前,脑里闪过过世的父亲、烦人的官司、爱过的人吵过的架、仇恨和误解、还有温暖的拥抱和理解……她也无意记起一个个理想,她曾和贺禹说以后赚钱了,也要兴教育;还有她曾想扎根榕城改变榕城现状的宏愿,她曾希望更多的人能回榕城……
高尚的理想和现实不断交替,谢寻意看到自己的人性在两者的缝隙中闪烁着不同的光芒。最后,她归于普通,心里梦幻的花都开败了,她又记起自己的苹果树。她迷迷糊糊想如果要来金洲了,下次回去要先把树带过来了。
新年到来,贺禹的信息和很多人的祝福信息一起挤进手机,谢寻意已经睡得越来越深,都没有来得及看。
贺禹在医院里跨了年,到点的时候,他给谢寻意发了一条信息:“新年快乐,尘尘,我爱你。”
而在这条信息上面,是半个多小时前谢寻意和他说潘宁和陈蒙陪她跨年,然后她又和他聊了会贺奶奶的书,接着说她自己好困好累。贺禹便让她不要熬夜等跨年,早点睡觉。她回复好,然后就睡了。但他还是等到了跨年,给她发了新年祝福。
两天后,贺禹从医院回家,他一路上都沉着脸没有什么笑脸,但到了家门口,他就感到心里很轻松。
谢寻意看到贺禹回来很高兴,飞身扑过去拥抱他,这一刻,她像从前一样热烈开朗,还是一朵绽放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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