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之家——”
“千金之家坐不垂堂,这话你都说过很多遍了,我将这话写了贴在床头可好?你若是拦着我犒军,那和我有什么区别?”
兰时听了这话,恨恨地闭嘴,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和太子殿下是同一种人。
“阿宛,咱们夜探司宝司吧?我听说之前那宫灯已经做好了,咱们去将那灯偷出来吧?”
如此雪景,拎着新宫灯去御梅园里逛一圈,岂不是美事?
“咱们还可以将常保薅起来,让他寻一块僻静地方支个炉子烤肉如何?”
久久没有听见动静,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回了下头,兰时已经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微微红肿的眼皮也掩不住恬淡的睡颜。
如今太子殿下不愿徐徐图之,也只能徐徐图之。
他不担心兰时嫁人,他知道兰时心里没有别人,在兰时心里,从来都是他与北境军的博弈。
他如今占了下风,倒也不算输。
可他害怕兰时的心结,迟迟解不开。
与北境军的博弈,他赢过一次,可那在兰时心里添了极其惨烈的一笔,她一朝被蛇咬,不愿再走老路也情有可原。
可他怕兰时不明白老路也并非前路,他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结局如前世惨烈,那叫重蹈覆辙,他们,不过是永远都要成眷属的有情人。
作者有话说:
算是一个兰时的坦白局与绿茶太子的千层套路局
第68章 谈判
怕兰时一直睡着会感染风寒, 太子殿下不敢再耽搁,半个时辰的路两盏茶走完。
怕惊动仁明殿宫人, 太子殿下背着兰时翻了墙。
今天床幔上没那碍眼碍事的风铃, 太子殿下得以多守了一会儿。
他昨日,又梦到了一些往事,前世已然发生过, 姑且称之为往事。
上一世, 那吴穆狐狸尾巴藏得好,直到北境险些失手, 姜府众人以身殉国才露出些端倪来。
正在他思索如何尽快撤了这树大根深,结党成群的枢密使时,将自己困在五郎灵堂, 守灵三日的兰时,在大朝日上,三箭齐发,枢密使吴穆气绝当场。
满朝哗然。
他当时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当时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五郎走了, 兰时心里绷着的那根弦, 断了。
在这世上,无论是他还是叙儿,都没法阻止兰时了。
彼时并无确凿证据指向吴穆,兰时手里,只有五郎的一封遗书。
这封信留给兰时,让兰时小心提防别有用心之人足够, 可这封信要治枢密使的罪, 还远远不够。
兰时是存了死志的, 但他去问起,兰时也唯有一句,“绝不为此种畜生赔命。”
为平息朝中议论,他自下罪己诏,将兰时藐视朝堂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也正是这时,那吴家后人捧出了自家长辈与突厥人勾结的往来书信。
这才平息此事,也将兰时从射杀朝廷命官的漩涡中挪了出来。
再后来,兰时自请去后位,掌帅印,他怎么可能答允。
兰时提过一次,便不再提,当天晚上还备了一桌酒菜与他共饮。
这鸿门宴,他吃得心不在焉,满心都在防备酒菜里或许会被下药,每一口都吃得试探。
结果是用完饭后,被兰时一掌劈在颈侧,倒地不起。
两辈子了,兰时对付他的法子竟然一直都没有变过。
“阿宛。”太子殿下握着兰时的手,低声细语,“如果我知道那是咱们两个前世吃的最后一顿,我一定——”
好好吃,认真吃。
睡梦中的兰时蹙了蹙眉,太子殿下立马噤了声,替她掖了掖被子,整个床幔遮下来。
太子殿下熄灭了屋内燃着的熏香。
“好梦,阿宛。”
最后这句,太子殿下只动了动嘴,唯恐惊扰了梦中人。
太子殿下握住了腰间的玉佩,轻手轻脚地踏了出去。
太子殿下出门时雪已经积得很厚了,等他踩着雪回东宫,常保迎上来,大惊失色,“殿下这是遇刺了吗?快传太医!传太医!”
“不必了,皮外伤,孤自己划的,兰时已经给孤止过血,上些药包扎起来即可,不许惊动人。”
“我的殿下呦,何苦自伤!姜娘子看见,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常忙不迭地扶着太子殿下进殿,他自幼服侍太子,这会儿也敢大着胆子劝一劝。
太子殿下眉目稍稍舒展,兰时的确是有些心疼的,不过这法子会让兰时难过,以后不能再用了。
太子殿下由着常保将伤口包扎好,心底长叹一声。
若是父皇母后肯再生一个,他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了。
小皇子做太子,他去北境守着兰时。
或者父皇再执政六十年,他一样可以到北境守着兰时。
不仅如此,他还能同兰时一起得见北境收复,北境铁骑踏破突厥王庭。
于是太子殿下计上心头,算计起了自己那天下最尊贵的爹。
“执玉,你若是觉得朕交代给你的庶务太少,如今这两国和谈移交鸿胪寺了,小十四同他兄长已经前去,你也可同去,不必在此盯着你父皇。”
皇帝陛下被长得像先帝的儿子盯着,这感觉委实谈不上好。
“这五禽戏练来强身健体,放一般宫人在这儿,必定看不住父皇,儿臣在这儿陪着父皇,助父皇延年益寿。”
皇帝陛下艰难地比着虎形,涨得脸通红,还因为动作不够标准被太子殿下拿竹杖纠正。
“儿臣也同母后商量过了,您以后饭定时酒定量,为了您一统江山千秋万代,您一定要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太子殿下的拳拳孝心,听得陛下龙心大悦,手下动作都标准了许多,吾儿长进这四个字在陛下心头盘旋不下。
“当然若您愿意同母后再生个弟弟给儿臣培养就更好了,可惜母后不愿。”
太子殿下的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皇帝陛下的感动化为乌有,儿大竟然也这么不中留,涨红的脸陡然转黑,自暴自弃地朝罗汉榻上歪去。
陛下气道:“那你眼光放近些,将不成器的小四教出来岂不是更好?还省得怀胎哺育开蒙的年岁了。”
太子殿下微微瞪大了眼睛,递了茶到陛下手边,这一系列的动作简直在说,父皇此计甚妙,当赏!
“滚滚滚!别在朕跟前碍朕的眼!”往前数上几代,都出不来一个对着自己父皇指手画脚的皇子来。
慈父多败儿,古人诚不欺他!
“儿臣这就滚,但儿臣还想说,已经与母后商量好了,日后父皇的饮食起居,母后会亲自来盯,儿臣怕犯上被罚,所以特意去求了母后。”
太子殿下声泪俱下,同皇后娘娘说已经想得清楚明白,萧褚胤此生只愿守着姜兰时一人过活。
皇后娘娘哪里有不动容的,当即便同意了太子殿下的请求。
皇帝陛下饮尽了杯里茶,咚地一声将茶杯敦在桌上,登时便要弹起来打这竖子。
太子殿下告退地快,连片衣角都没被陛下沾上。
两国和谈事宜是大事,礼部只能筹备典仪,动真格的论起来,也只有鸿胪寺能来。
哪怕此时双方心里都有数,这和谈,未必真能有什么结果,但该走的,大凉一步也没少。
突厥如今并无一战之力,只能寄希望于大凉也并非表现出来如此有恃无恐。
“阿宛,人家鸿胪寺是在和谈,你我兄妹过来,是以势压人吗?”
十三这些日子,走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市井街头与樊楼上座,三教九流与世家勋贵,也算是看了个遍。
已经摸清楚了大凉高门如今所有党派,比如今日来的鸿胪寺官员中,超过半数都是沈相一系。
沈相一系,算半个纯臣,今日这和谈,有这几位大人在,没他们兄妹发挥的地方。
“当然不是,两国和谈何等大事,咱们是过来学一学,如何把自己的错误转变成对方的错误,从而使咱们立于不败之地。”
人活一张口,牙尖嘴利些总不是坏事。
“十三哥,你也算是咱们北境军中能说会道的啦,这回还能再练练,说得更加有理有据些,最好是慢条斯理地让人反驳不了。”
兰时今日着男装,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显眼,特意选了酱紫色圆领袍。
这颜色,哪怕是兰时,也显得深沉稳重,往诸位官员身后一藏,也得仔细分辨才能瞧出来。
两国使者依次到场,气氛逐渐肃穆,兰时小声同十三咬耳朵,“而且 这次和谈结果,关系到咱们兄妹是过年前回北境还是年后才能回。”
正说着,突厥最后的和谈使者也进到屋中来。
十三瞧着最后一个被抬进来的突厥使团代表,忍不住霍了一声,“厉害厉害,连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都抬进来了,看得出来突厥很是重视此次和谈了。”
被兰时打得起不来身的阿史那贺鲁也被一副担架抬进来和谈,这怕不是要拿这个残废说事从大凉谋些好处。
“他们要是拿阿史那贺鲁这事说项,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枢密使大人?”
兰时袖中短刀出鞘,刀刃抵在坐在一旁的吴穆腰间,刀刃已经扎进了吴穆肉中,隐隐有血迹透出来。
“吴钩的命在你一念之间,如今他还好好活在北境军中,可若是你今天的表现不尽如人意,那你家这晚辈,只有身首异处的下场了。”
吴穆在牢里过了一遭,没有文太傅那样的好运道,且吴穆涉及的都是动摇国祚的大事,各类酷刑都走了一遭。
早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此刻佝偻着腰须发斑白,像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其实,吴穆比之卫国公,还要更年轻些。
“小将军放心,吴某人虽然醉心权势,但也并不想突厥得寸进尺。”
吴穆声音嘶哑,一听便是遭了大罪过。
十三十四对视一眼,二人一同在心底咒道:该!
这老匹夫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不曾对军中做出过何种贡献还总妄图指手画脚,他有这一日,实在是咎由自取。
“昔日敝国与贵国定盟,是贵国撕毁协定,举兵进犯,如今再次和谈,希望贵国履约,并能赔付今次兵戈相见,敝国的损失,牛羊五千匹,白银一万贯,绫罗三千匹。”
阿史那贺鲁如今是个口不能言的半瘫,像个吉祥物一样杵在对面,那发言的突厥官员,还时不时朝阿史那贺鲁看上一眼以示尊重,还真是——
多此一举。
大凉这一方,供职鸿胪寺的,皆是能言善辩的,当即便起身反唇相讥,“此言差矣,燕州本就是我大凉国土,夺回自己的国土,天经地义,根本不算在与你国定盟条款之内,你国多行不义,霸占我国土久了,大言不惭将其当作你国土地,无礼至极。”
“再者,当初休战时,大凉与突厥定契时,突厥承诺年年朝岁纳贡,这是这些年来大凉收到的岁供实数,你等好好看看,究竟是谁毁约在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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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窥见
大凉如今,不惧战!
“按岁朝贡也敢缺斤少两?那早知如此, 咱们应该早点把燕州城夺回来,白白让小人霸占铁矿这么多年。”
岁供自有朝中人往来接洽, 北境军从不沾手, 这是熟透了的山芋,烫着呢,卫国公姜承诤明哲保身, 可不愿沾染。
兰时也皱了皱眉, “岁供是何等大事,若真的缺斤少两, 那问题该是得大凉与突厥共担。”
兰时悄悄点了点弓着背细听谈判的吴穆,想来这若是有猫腻,必定是要钱不要命地才敢层层盘剥。
这事还得里应外合, 前后将这岁供单子一换,神不知鬼不觉,即便到了陛下跟前,也能遮过去。
毕竟说定了休战,只要面上过得去,陛下碍于身份, 不会真的追究。
此刻, 倒成了鸿胪寺攻击突厥的利器。
陛下从没因为岁供有异动怒,可不代表他是被蒙在鼓里了,一笔一笔陛下心里都有数,现在到了算总账的时候,所有的条陈摆到突厥使团面前。
一张张明细铺陈开来,这里头的东西显然与曾经突厥送出来的对不上, 突厥一方比十三还诧异。
国书是真的, 盖印也是真的, 可这内容,明显被人动过。
鸿胪寺的宋大人是八年前入仕,这些东西他替陛下校对过许多年了,无一年对得上过。
“诸位大人可看清楚了,从纸张到行文,还有你国的御印,大凉都不曾动过,你国一直如此行事,显然是不把我大凉放在眼里,你国不堪,我大凉也并不曾追究计较。”
宋大人站起身来,大义凛然,“比起你国行此不义事,视两国和谈于无物,我大凉拿回自己的国土有何不对?”
宋大人把突厥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我大凉今日愿同突厥重新定盟,突厥需赔付今次兵戈相见给大凉带来的损失,另有牛羊万匹,白银五万贯,绫罗六千匹。”
“这位宋大人,当真是个人才啊,坐地起价眼都不眨。”兰时对这位看似儒雅实则强硬的鸿胪寺官员刮目相看。
“阿宛你真的假的?”十三将才准备放进嘴里的算条巴子①放回油纸上,轻轻拍了拍手上的油渣。
“鸿胪寺的宋玉璋宋大人,是阿娘的幼弟,咱们的小舅父啊!”
啊?
兰时真的不曾见过,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从未听过,宋大人——咱们这位小舅父,从未登过卫国公府的门,我在宫里住时,也几乎没见过前朝官员,这如何识得。”
兰时连娘亲的面都未曾见过,更遑论娘亲母家亲人了。
也从没人跟她提起过,她还有一位在朝为官的舅父。
兰时不禁朝宋大人望过去,恰他也看过来,对上兰时,温和一笑,兰时这才发现,他这一笑起来,与温润的十二哥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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