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面部线条紧绷,眼里的讽刺勉强收住。
歪头看向吴钩,“他认罪认得痛快,想来都是为了你,也算为你计深远了,你若敢走他的路,我有千百种法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兰时袖刀应声扎进旗杆内,在吴钩抬眼时□□,袖刀几乎戳穿了旗杆。
木屑溅到吴钩脸上,吴钩伤心之下再添惊惧。
再多的话也不敢问了。
站起来跟兰时保证,“先锋官放心,我亲眼看着那证据交付出去,若是有二心,当时便会拼死拦住那证据,我不会走我叔父的路,愿为先锋官马前卒,将来老死北境军中。”
暗处的十二十三一齐撇嘴,漂亮话谁不会说。
“这话不必挂在嘴边,我兄长们如何,你也是瞧见的,老实待着就行了,去吧,夜间惊醒些,听见哨声便出来。”
不论大哥同意与否,她都是要去探突厥王庭,带着这傻小子,省得他在军中伤春悲秋,多看看民间疾苦才能知道他家里那老贼罪不容诛,不值得伤心难过。
吴钩心有戚戚,魂不守舍地走了。
才走到阴影里,便被十二十三捂住嘴巴,捆住手脚。
“想在军中立足,就给我乖乖听话,听懂就点点头。”
十三为了气势足,还拿匕首抵着吴钩的脖子。
凉铁贴颈,吴钩叫不出声,惨白的脸被十二捂得通红。
艰难地点头。
“兰时说了什么,你一字一句说出来,不许隐瞒,不然头发都给你薅光!”
十三话本子看得多,威胁人的话张口就来。
吴钩哪里敢隐瞒,全都说了出来,包括晚间听哨声行事。
十二十三对视一眼,一拍即合,十三又威胁了一番才将吴钩放了回去。
吴钩揉着自己被捂疼的脸,偷偷回头看这兄弟二人。
心底悲痛被冲散了些许,心底想这卫国公府一家,还都是心思纯善。
他这尴尬身份,私下料理了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们没有一个觉得他应当同他叔父一起死。
之后,便是晚间,兰时吹哨,他随兰时出来,在兰时决定骑马出门时,拙劣地劝她乘车。
好在兰时也有顾虑,采纳了他的主意。
然后又在兰时说这马车吃重比一般马车重上许多时,结结巴巴地说这马车是特制的,安全些。
兰时只当他刚知失了叔父,心绪难平,所以才这样慌不择路。
没有任何多疑。
之后,是十二十三两位将军自己在车底扒不住了叫停了马车。
先锋官这气,一直生到了突厥王庭。
彼时吴钩狂妄,哪里知道北境军中人的风采与实力,此时想来,实在汗颜。
吴钩诚心实意地道歉,“是我胡说,冒犯将军。”
虽然五郎此时算是北境军师,但在北境军中,都尊五郎一声将军。
十二摆手,一口流利的突厥语像是个地道的突厥人,“五哥不会在意,你不必如此谨慎,是我们兄妹几个听不得。”
兰时走到一半,发觉他二人落后太多,站定等二人追上来。
一行四人,在天亮时绕遍了整个突厥城,探过十四家酒馆。
黄昏时走到了突厥王城下,兰时瞧着那一排排守城士兵,若有所思。
她看向十二,十二点了个头。
十余日来都不苟言笑的兰时露出第一个笑容。
“那走吧,先找个地方歇脚。”
兰时领兵,只点了千人,围这一座城够了,毕竟突厥如今所有的兵力都堵到乌苏河岸边去了。
但能围几日,这不好说。
兰时的人马已经分散下去,乔装分批进到这城里来,惹起事端不成问题。
城外留了大半数的人马,这些人,也须得有人带着才能攻城。
十二他们去了突厥城里最大的一家客栈,反正都是要打的,自然是要住得舒服些。
四人聚到了一间屋子里,十二铺开了一张极大的绢布。
他们一行在这突厥城里转了一日,自然都瞧得出是突厥地形与布防。
今日才探过的酒家酒肆也都被十二一一标注出来。
这十四家酒肆正巧开得分散,不规则,但均匀。
“这城里,是容易一起闹起来,除却咱们四个,也有小半数人都进城了,我只是担心——”
兰时的手指,点在王城红心处。
“清天白日,的确难进些。”十三捏了颗黄豆扔进嘴里。
以逸待劳。
“交给我。”十二微微一笑,带给大家的是将自己的探子打进敌人心脏的安心。
兰时一瞬间心领神会,诚心拜服,握拳道:“十二哥高瞻远瞩。”
十二凌空展开并不存在的折扇,做了个扇风的动作,嘴上客气道:“好说好说。”
做完部署,十二将绢布收回怀中绑好,四人各自回房休息。
兰时在桌上留下字条,越窗而出,直奔城门而去。
突厥王城内有水源,背靠沙漠,只有一处通外城门。
所以兰时的先头部队只需攻这一处城门,而这一处城门,层层把守,易守难攻。
兰时从前想得细,已经着令一部分人马,一点一点融进突厥城里。
大军压境加上内部蚕食,双管齐下。
兰时出城时,天刚擦黑,突厥城郊的村落,已经被北境军蚕食地差不多了,这小村子里,每日少上几个人,再多上几个人,实在是常事。
无辜的突厥百姓,被捆着送到了乌苏河对岸,怪只怪突厥松散,从不做什么造册登记,若是换了大凉,这法子可行不通。
她才踏入村里,从前在慈济院中的小娘子便迎上来。
小娘子拎着个篮子,荆钗布裙,瞧见兰时,急忙迎上来。
“十四娘子来啦,早前你传信过来,我还以为会有些日子呢,竟然这般快。”
小娘子挽上兰时,亲亲热热往里走。
兰时亦笑,“许娘子,我同花婶儿已经传过信了。”
兰时警惕看向四周,确信无异常才低声说:“就定在今晚子时,大家可都准备好了?”
许娘子郑重起来,小声回:“放心吧娘子,咱们这些日子都是枕戈待旦,再加上前些日子程伯也到了此地,早就准备好了。”
“好!”
程伯与花婶做事,她向来都十分放心。
子时许,突厥城中火光大亮。
兰时眼中冷光尤胜火光,随在她身后,不过六百余人。
男女皆有。
兰时一声令下,“出发!”
数百人只着轻甲,月色下,只余铁光。
袭城是隐秘事,登上城门前,都不好声张。
兰时带来北境的娘子们,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已经极具规模,行军不在话下。
“今日这事,胜便罢,若是输,便是死无全尸,但无论如何,我们做的事,都不会白费。”
只要这边的天被烧得亮堂,大哥那边必定有所行动。
等兰时掐着时辰赶到突厥城门下,突厥城中四处火光大起,城门守备被抽掉了许多。
程伯领着气力大的男子有序撞城门,巨响惊颤整个城门,城门上的守备闻声往城下看。
兰时挽弓,数箭齐发,箭无虚空。
城门守备见势不对,急忙吹响敌袭号角。
号角和着火光,打了突厥一个措手不及。
乌苏河岸的突厥军队与北境军见此火光,便都开始动作,两方首领都知道,这,将会是最后一站。
而那先遣的先锋军,投石问路,凶多,吉少。
城内救火的守备军闻见号角声,左支右绌,折回城门下的士兵,也无法靠近城门一步。
十三长柄横刀扛在肩上,用不熟练的突厥语,喊道:“蛮子们!跟小爷过几招吧!”
他转头朝吴钩喊道:“傻小子,去城门,放登城梯!”
他身后的小半数北境轻甲军,又分做两股,一股随吴钩杀往城门,另一股与城门堵门将士缠斗。
兰时箭囊里的箭射光了,立时飞身上前,转着手上的长鞭抵挡着箭雨。
袖刀做梯,一手扎着墙壁,另一只手挥鞭挡着城门守备射下来的箭。
肉体凡胎,爬至半程便有些力不从心。
兰时气沉丹田用突厥语大吼一声,“城门已破,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这一声换来城门守卫片刻出神,她抓住机会,孤注一掷,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转上去,长鞭横扫。
带着倒钩的长鞭卷住两个士兵,兰时借力翻上来。
肩上两箭,几乎要扎穿甲胄。
背在背后的长qiang出鞘,兰时手挽枪花,亮光闪过处亦有血花闪过。
顷刻便倒了一片。
吴钩也正在此时打上城门来,他一抹脸上的血迹,“先锋官,我来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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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血战
兰时将扎穿轻甲的箭矢拔下来, 随手掷出去射倒了吴钩身后两名欲偷袭的突厥兵。
吴钩不敢拖延,立马领人放登城梯。
兰时一夫当关, 城楼窄道也并不能阻碍她施为, 长qiang之下,神鬼莫近。
四人合力围攻绞杀兰时,自知此门难守, 便想和兰时同归于尽, 即便已经被兰时刺中肺腑,也横着刀直向兰时身上劈。
兰时闪身避过, 在这四人倒向吴钩时,长鞭一扫,把他们卷到一边, 这四人登时就没了气息。
兰时的脸颊被刀背擦过,带出一道血痕。
她浑不在意地抹了把脸,中气十足,“傻小子,这座城门交给你了,我去开城门!”
姜家人在战场上, 有一种同样的野蛮, 兰时举着长qiang,飞奔下去,遇突厥兵,如砍瓜切菜。
吴钩拽紧了手里的绳子,咬着牙应道:“小将军放心,吴钩拼死守住!”
等兰时突破重围, 给城楼上的北境军劈出一条路来, 身上又添了两处彩。
突厥城内四处起火, 火光下,好战的兄妹遥遥相望。
兰时飞速估量了城门处与十三处,果断跳下来与十三背贴着背并肩作战。
“我的好十四,怎么受了这么多处伤,这脸要是好不了可怎么办!”
兄妹二人,一人横刀,一人持qiang,可攻可守。
十三觑着间隙还喋喋不休,“好阿宛,你脸上这伤瞧着怪严重的,那太子不会被吓跑吧!”
兰时背靠十三,只顾进攻,闻言哼了一声,“那我便不要他了,还替他守个鬼的江山!”
轰地一声,城门被破开。
北境军一涌而入和兰时兄妹汇合。
“生死局。”
兰时与十三心照不宣,已经打到这个份上,他们如今面临的局面,与九年前别无二致。
若是北境大军不能跟上,那他们这一支出其不意的先遣部队,今日会像是闹剧一场,命丧突厥。
“我早便与你说过,你不要来!我无论是胜是败,都能有价值,也已足够,何必再搭上一个你呢!”
兰时这一世是赚来的,多一日少一日都不打紧,她兄长们的命,还长着呢!
“说什么傻话!”十三手中横刀翻折,一步一命,“让小妹冲锋在前,哥哥们在后边窝着像什么样子!”
突厥士兵越聚越多,像火烧不尽却逐火而来的蝎子群。【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这十几把火竟然都没能把这群臭虫烧干净,倒是小瞧了这突厥城。”
兰时挥qiang如电,但体力渐渐不支,她稳得住阵脚也不免焦急,“怎么就杀不尽呢!”
她带的人,少一半都没有长战的经验,若是不能速战速决,怕是要前功尽弃。
此时,突厥城外,轰炸声四起,一阵亮过一阵,是北境军的雷!
兰时心底一阵欣喜,北境大军渡过乌苏河压境来了,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用担心后继无力了。
可她的援军没有立马赶来,突厥城的援军却来了,弓箭手自城内街巷朝城门放箭,箭矢如雨,占据城门的北境军抵挡地很是吃力。
饶是十三挥刀如风,脸上也挂了彩。
对面的突厥大皇子抬手暂时叫停,策马向前一步,一脉相承的高大身形,和那二皇子一样讨人厌的相貌,他在马上,居高临下,用大凉话问候,“大凉自诩礼仪之邦,议和期间带兵偷袭,这便是礼仪之邦的所作所为吗?”
阿史那泽真,突厥大皇子,兰时看带兵出来的是他,确信突厥城中是真的没什么有能耐的人了,心下稍安。
兰时后撤三步,踩着十三的肩,凌空跃起,一qiang震在那大皇子的马头上,“对着杂碎,要什么礼仪!”
兰时那一qiang,下了十成十的劲,红马受惊,嘶鸣发狂,那大皇子阿史那泽真被迫弃马跃起,兰时跟着他起落,以这大皇子作盾挡着他背后的弓箭手。
兰时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横枪便刺,那大皇子险险躲开,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力气足,便空手来夺兰时的qiang。
兰时要避着他身后的弓箭手,一时不防,被阿史那泽真捉住了qiang。
“你与姜承谙是什么关系?竟然能用他的qiang!”
阿史那泽真握着qiang身,兰时抽不动。
“仔细瞧来,你与姜承谙面上有七分相似,总不能是他女儿吧!”
大皇子眼中杀意陡增,手上发力夺兰时手上的qiang,兰时也不留恋,长qiang脱手,抬脚便踢,直冲阿史那泽真的面门。
兰时鞋底有暗刀,磕出刃来朝着他面门虚晃一qiang,迅速朝下,自他脖颈划过。
阿史那泽真不可置信般瞪大了双眼,兰时瞅准这一机会,以手刀劈他的手腕,夺回自己q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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