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推着五郎来帅帐的和尚,早不知在何时悄悄退下,留这一家人自行解决。
太子殿下站起身来,负过手去,鼻青脸肿亦难掩气派,有些急切,“何时杖刑?”
姜元帅是能担大事的,挽起袖子,“落子无悔,殿下若考虑清楚,现在即可,我来杖刑。”
帅帐离兰时的军帐远得很,帅帐如何,并没能传到兰时跟前。
而兰时未醒,守在一旁的谢瑶,也并未贸然叫醒她。
只将汤药热了又热。
兰时醒时,谢瑶正在小炉上热第三回 ,她转头看见兰时醒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差点惊掉了手里的勺。
“可算醒了,肚子可饿?”谢瑶将已经热好的汤饼端在小几上,扶着兰时坐起来。
兰时点点头又摇摇头,懵懵地接过汤碗,浑浑噩噩地舀了一勺吃进嘴里,等她将将那勺汤饼吞了才慢慢清醒了些。
兰时问道:“六嫂你为何会在这里?”
萧褚胤呢?
一般男女遇上这事,率先逃开的不都是女子么?他害羞什么?
明明都做过一世夫妻了。
谢瑶的脸慢慢红了,背过身去看火,并不看兰时,咳了一声才避重就轻道:“承许承谚带太子殿下去见元帅了。”
兰时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砸进了汤碗里,溅出来的汤落在她的寝衣上,星星点点地,不太好看。
兰时将碗搁在桌上,撑着站起身来,“麻烦六嫂等我换装,扶我去帅帐!”
谢瑶不解,“阿宛你还伤着,还是先好好养伤吧,万事还有姜帅周全。”
谢瑶想着 应当不会有人有五郎那般胆量了。
兰时已从床上起身,焦急地不行,强撑着翻找自己的衣物。
“正是有大哥,才是真正地遭了。”
她大哥坐镇北境多年,可并不是凭的祖荫。
兰时看六嫂的模样,也能猜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下她四位兄长还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谢瑶帮兰时换装时,被兰时那一身痕迹羞红了脸。
厚脸皮先锋官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中衣外衣穿得飞快。
难为太子殿下在这种情形还能替她备下一份女装。
兰时在京时也常穿的青色,罩上雪色斗篷,别是一般生机盎然,行动见,斗篷中的绿色若隐若现,像是嫩芽按捺过整个寒冬,蓄足了力量要破土而出似的。
往来将士几乎不曾见过兰时女装,都忍不住驻足多看几眼。
兰时须得谢瑶扶着,倒不是伤痛缘故,她伤在肩颈双臂,不影响走路,可她睡久了身上没力气,要是凭着自己走到帅帐去,怕是只能替她的初一哥哥收尸了。
现实情形与料敌于先的北境先锋官所料,也相差无几。
北地寒冷,天晴了不足半日,乌云便支了个口袋将太阳网进去了。
如今整个天都阴恻恻地,北风也低低地吹,吹得帐篷旗帜都呼呼作响,半点吹不开蔽日乌云。
人在这种情形下,也难见笑颜,这种鬼天气,似乎很适宜动刑。
兰时由谢瑶搀扶着到帅帐前时,太子殿下只着中衣趴在长凳上,雪白的中衣已经沁上了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冷到兰时都要拢紧斗篷的天气,太子殿下额上却有豆大的汗一颗颗砸下来。
施刑的姜元帅也是一身单衣,没动军棍军杖而是挥鞭,身上也起了一层薄汗。
姜元帅瞧见兰时那刻,不受控制地顿了半刻,像做错事被抓包一般。
不过半刻,他便说服自己,他有他的坚持,重新动刑。
十三站在一侧,给大哥记鞭数。
五郎也注意到兰时近前,驱动轮椅挡在兰时前头,不让她朝太子方向走近一步。
五郎不看兰时,兰时也是自五郎腿伤后第一次与他说话并未蹲下。
五郎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气头上的五郎只恨不能再将兰时也罚一顿。
“莫近前去,不许求情。”
兰时低头便瞧见了五郎苍白的脸色,她又不傻,自然知晓兄长们的良苦用心。
她解下了自己的斗篷盖在五郎身上,“天气寒冷,五哥进帐等我。”
声虽柔却不容置疑。
五郎挑眉,还从没有人敢做他的主。
兰时却不欲与他在这事上耽误时间,眼神求助谢瑶,谢瑶会意,推着五郎便朝军帐去。
走出数步,确认兰时无暇顾及这边才悠悠开口,“承谙,你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在五郎愿闻其详的疑问目光里,谢瑶微微一笑,“如今你们兄弟四人,可不正像拆散有情人的恶人了?”
没被兰时撞见还好说,兄弟五哥不畏太子身份,一心为妹。
可这已经被兰时撞见了,这不就成了想要拆散有情人了?
“便是不允,也该换个法子了,而且我瞧着大哥也不像是铁了心不允的模样。”
他自己掌刑,可不就是担心手底下的人没个轻重?
兰时也看得明白,还有一重,更明白,大哥就是要太子殿下好好吃一顿苦头,碾他的七寸,验他的真心。
因此她只上前,不阻挠,也不去与太子对视。
只安安静静地站在姜元帅对面。
姜元帅这鞭子便怎么也挥不下去了,最后他自暴自弃地往地下一扔,恨恨地往军帐走。
十三追在后头,十分尽职尽责,“大哥,说好改鞭刑是三百鞭的,这才打到一百五,还差一半呢!”
太子殿下深深呼吸,才开口追道:“姜元帅,说好三百鞭,便是三百鞭,我尚清醒,还能受!”
他们有言在先,若是太子殿下扛不住鞭刑昏死过去,那先头挨的便都不算了。
太子殿下咬牙生生挺了过来,结果姜元帅率先扔了鞭子。
这怎么能行!
“萧执玉欲求娶姜兰时,愿再挨元帅三百鞭!”
比起天人永隔,三百鞭又算得了什么。
姜元帅走得头也不回。
兰时蹲下来,拿袖子替太子殿下擦掉了额上的汗,嗔怪道:“傻不傻,怎么不等等我,若我在场,何至于要挨打。”
太子殿下鼻青脸肿,还对兰时笑笑,“四位将军是阿宛的兄长,我得自己得到他们的认可。”
太子殿下自己与几位皇妹皆不亲厚,可若是来日她们谁过得不如意,求到他跟前来,他都不会不管不问。
更别说兰时这宠妹无度的四位兄长了,如珠如宝护在手心里的幼妹,就这样——
换了他,他会活剐了那人。
一顿打而已,他受得了。
兰时召了人来将太子殿下抬回她的军帐里去,又着人去寻和尚给太子殿下看伤。
担架将行时,兰时握了握太子殿下的手,“初一哥哥已经朝我走了九十九步了,剩下这一步,交给我。”
兰时眼盯着一身伤痛太子被抬走了才转身预备进帅帐去,还不待她挪步,十三便急匆匆出来将兰时背了进去。
掀帘便有热气蒸腾而来,方才不见人影的十二,正围着个炉子搅动汤锅。
姜帅与五郎两个围着汤锅而坐,正对帐门,兰时一进门,便都拿一种幽怨的眼神看她。
五郎粉面儒将,玉面郎君,幽怨也是惹人怜,会让人下意识反思可有何处做错招了他不开心。
姜帅能力拔垂杨的身形并上长须,幽怨起来只会让人毛骨悚然,疑他究竟被何人夺舍。
十三将兰时轻放在背风处,自己坐在风口,替兰时挡风。
十二先盛了一碗鸡汤给兰时暖身。
热气丝丝缕缕地飘上来,兰时闻着这香味才发觉自己饿了。
一碗汤下肚,兰时满足地准备再添,同时问道:“六嫂呢?方才不是她推五哥进来的?”
“今日这情形,她说她留下不妥,推我进来便走了。”
兰时抿了抿唇,没想到这么快就拐到这上头了,还是五哥拐过来的。
十二接过兰时的碗,给她从锅里捞出来一碗面,添了汤递给她。
兰时捧着碗,楚楚可怜,“若是真将太子打出个好歹来,陛下不会放过北境军,更不会善待我姜府。”
“他好生来了,咱们得把他再好生地送回去,若要好好保住这大军,保下我姜府,一是靠他,二是靠我。”
卫国公府常年在边境,得有人在陛下跟前进言才行,姑母身份摆在那里,她不能开这个口。
而能在陛下跟前进言的人里,谁的分量能比得过太子。
隔着汤锅,与袅袅香气,姜元帅眼皮不抬,“说实话。”
兰时肩垮下来,诚实道:“我思慕萧执玉,欲与他结为夫妻,恳求大哥别把他打死了,而且他脾气不好,惟一张脸看得过去,大哥挥鞭的时候若是破了他的相,岂不是逼着我始乱终弃?”
作者有话说:
我大宝贝们,答应我,咱们这个大家庭,一个也不能少
我最近才知道在VB发车也是不允许的,就设为自己可见了,实在对不起大家,以后应该还会写,我再隐晦点
最后谢谢大宝贝们支持,比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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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补牢
咱们长命百岁,相伴到老
兰时这一语毕, 四位兄长皆停了筷子,神情微妙。
一种隐秘的氛围在兄弟四人间流动, 兄弟四个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皆是欲言又止。
已经夹了面的兰时也将自己那一筷子面放回碗中,无视四位兄长涌动的暗流, 无辜道:“怎么了?我说错了?”
太子殿下脾气不好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连他自己都肯认的,如今是患得患失才任她摆布, 等他冷静下来了,怕是没这般好说话。
姜帅并十二十三,一齐摇头, 哪里有错,正确地很。
五郎目光如炬,想得比其余三人还要再深一层,他们家阿宛能说出这一番话来,想来这荒唐的男女之事,该不是太子的主意。
姜家的掌珠, 终于有了些曾经任性妄为的样子, 五郎有些高兴,但随着而来的是挥之不去的惆怅。
未曾娶妻生子,却有种如花似玉的女儿养大了,便宜了他最不瞧不上的蠢小子的憋屈。
方才还是打得轻了!
“就是因为没错,才让人愣神。”十三没顾忌,有话便直说。
“我本来想着, 将萧褚胤送回京城去, 八百里加急, 赶在战报之前到陛下身边。”
兰时这算盘珠子都快隔着千里崩到陛下脸上了,没想到算盘直接四位兄长给砸烂了。
“哦!”姜元帅稳重小二十年,听了这话嘴一撇,忍了再忍还是说道:“咱们小先锋还以身饲虎了,真是忍辱负重。”
兰时这会才觉得自己或许是捅了个篓子,还有点补不上了。
“大哥!别家小娘子的兄长可没这般让自己妹子下不来台的,姑娘家家,面皮薄。”
兰时面上的确有些发红,但那是被汤锅热气蒸的,和所谓姑娘家的面皮薄扯不上半点干系。
兰时撒了娇,姜帅受用,但他不说,哼了声,“别家妹子也没这么大胆子,你倒不担心你这一身刀伤崩开。”
说到底姜元帅最担心这事,气她更气太子,这一身伤才养几天!
那太子就与她——
可见不是个心疼人的,他怎么放心把妹子交到这人手上。
再者,萧褚胤现在是太子将来便是陛下,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此时嘴上说得好听,口口声声只要姜兰时一个,将来呢?
年常日久还能守住?
北境军已经拿下突厥了,北境初平,等四海升平时,天家还能容下在北境树大根深的姜氏一门吗?
等到那时,兰时身后连个倚仗都没有,不被连累都是好的,在那吃人的地方怎么熬下去?
十二看大哥这是要长谈,给兰时碗里添了半勺汤,省得面凉。
“大哥不会害你,那太子不是良配。”五郎不抱希望地想将这一对青梅竹马拆上一拆。
十三是个懂些道理但不会讲道理的锯嘴葫芦,一个劲儿地跟着点头。
看上谁不好,那太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虽上得厅堂却下不得厨房,绣花枕头一个。
“你早前不还说要选一个妇唱夫随的文弱小郎君吗?你在外征战,他替你稳定四方,像十二一样做得一手好菜吗?你看那太子,就占了个文弱。”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十三掀起兰时老底来口无遮拦。
“这个么,我拐了太子来捆在军帐里,岂不是更显得我不畏强权?”语罢兰时低头吃面,装作这话不是她说的。
四位兄长到底是心疼她,等她吃完了面才接着论这事。
姜帅语重心长道:“不是不愿你有意中人,旁人倒也罢了,嫁太子,还如何做先锋官?大凉出个女将,天家或许是乐意的,出个将军太子妃,只怕是难。”
“你能舍下你挣来的军功随太子回京吗?此时能,十年二十年后呢?”
等到那时,说句僭越的话,成了皇后再抛家舍业吗?
兰时搁了碗,“这事劳累兄长们跟着操心,是阿宛不对,不过大哥说得有道理,我来解决此事。”
若是解决不了,便解决太子。
“我吃好了,去瞧瞧太子,争取早点把这尊大佛送回去,十二哥送送我吧。”
兰时站起来,十二也起身,给兰时披上斗篷。
方才只有他一言未发,将将吃饱。
帐外,有一片藏青衣角,快步离开。
十二也披了件宽袍斗篷,先兰时半步,抬起袍子给她挡风,“两情相悦不易,不必听大哥危言耸听,你若当真喜欢那太子,那十二哥咬咬牙。”
十二真的咬了咬牙,慷慨就义一般,“我终身不娶,接了这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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