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出来了?”
“刘泉个头虽矮,弹跳力却强,攀上柳锦家的墙毫无困难,根本不需要搭梯子。所以这不是梯子印。”
“嗯?”
“更像是拐杖。”
张嵩:!!!
周兴:“确实像。”
三个嫌疑人里,两个体格健全,只有一人腿脚不便。
拐杖是谁的,这不很明显了?
刘泉刚刚转醒就听到这些,意识到刚才放他跳墙逃走,纯粹是为了测试他,真把他当猴儿耍?!
恐惧感无限延长,天哪,这女人到底哪儿来了,好可怕,他需要再晕一下。
欧阳意:“我们还注意到,刘泉每杀一人,事后都会潜入其家中行窃,不是奔着钱财去,贵重书籍、金银珠宝都未丢失。主要丢的都是信件——但刘泉不识字。”
张嵩有点惊讶,“不、不识字?”
他只知按欧阳意公布的线索照本宣科,连最基本常识都忽略了,是啊,一个卑微、懒惰的底层男人,怎可能识字。
周兴阴阴地斜了张嵩一眼。
这下,张嵩更慌了。
欧阳意:“刘泉翻墙、卫贤明放风,刘泉偷信、卫贤明读信……”
这才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周兴:“你是如何怀疑上卫贤明?”
欧阳意:“他养外室,一年前,其妻过世不久,外室生子。”
“此人言行不一,非可信之人。”
“他藏着秘密。”
“《忆妻录》不过是经商手段。”
“并无真心。”
卫贤明对亡妻没有真情,对亡妻的好友郑敏她们就更谈不上有什么尊重可言。
“适才他对三名死者的钦佩之词,都是场面话。”
“那么,杀人动机何在?”
“刘泉厌女,卫老板不是,只不过和刘泉殊途同归,两人无意中撞到一起,一拍即合。至于卫贤明的目的是什么……”
欧阳意知道不能把话说太满的道理,只道:“把人带来问问就知道了。”
周兴颔首。
张嵩正欲劝说,被周兴横了一眼,“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
言外之意是“不想再听你放屁了”。
这是极重的话,张嵩精神一萎,知道自己算是栽了,再不敢多言,瑟瑟缩到一边。
“禀报侍郎。”
周兴的一个手下这时进来,在其耳边说了些话。
欧阳意听不见他禀报了什么,只见周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起了变化。
由平静转而隐怒,酷吏独有的戾气一下散发出来,继而又很快收敛,阴沉沉地说了句:“知道了。让他走。”
把卫贤明放了?
所有人都大为惊讶。
久推官只要再审一次卫贤明,逼其招供,这案子就可以结了。
等于差临门一脚,怎么就放人了?
张嵩也疑惑地看向欧阳意,还以为这又是她布的局?
但他现在可不敢乱开口说话了。
他可怕欧阳意又要玩他。
周兴起身,言简意赅对欧阳意说:“有人保他。”
所有人心里都有个疑问,谁会保卫贤明?
从周兴的反应来看,保他的人是连周兴也得罪不起的势力。
周兴既然没说,那就是问不得。
这边,刘泉表情坦然,甚至有点看他们笑话的意思,欧阳意怒由心起,也顾不得形象,大声质问:“你是不是早知道卫贤明有靠山!?”
刘泉吃吃地笑,表情幸灾乐祸,“他没骗我,哈,他真没骗我。”
这反应,外人都能看出来,他和卫贤明一定是私下达成某种协议。
比如刘泉扛下所有罪名,卫贤明答应他,等自己出去后就想办法把刘泉也捞出去。
“天真,你以为你甘愿认罪,进了刑部大牢,你还能出得来?刑部大牢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么?”
说罢,欧阳意目光投向周兴,后者“哼”了一声。
周兴心情不佳,刑部的人们都噤若寒蝉。
对上酷吏狠戾的眼神,刘泉吓得一缩。
欧阳意:“你被卫贤明骗了,他根本没打算救你出去。否则你以为为什么满城都是凶手的传闻。他就是要让此案引起朝廷重视,就是要让我们抓到你!”
刘泉额头冷汗直冒:“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你们那点小聪明,能骗得过刑部?”
欧阳意冷笑,“卫贤明写个《忆妻集》,明明是私人的回忆录,偏弄得人尽皆知,为布行带来无数生意。可见此人口才一流、能说会道,擅长操纵舆论为自己牟利。”
她又道:“他比你聪明多了,想要骗你,还不简单?”
刘泉:“这、这……”
欧阳意:“他既有靠山,想必要在大牢里弄死你,也有的是办法。毕竟你已经认罪了,死了,也会被认为是畏罪自杀,你烂命一条,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你家人也都不在了,到时,连个为你鸣冤的人都没有!”
刘泉大骇:“你、你们都知道?……怎么不先审他?”
“不照他的剧本演,你又怎会这么干脆招供?你动动你愚蠢的脑子,他如果没想把你摁死,为什么要让你招供?”
欧阳意故作冷笑连连,“既然他那么厉害,要救你,直接把你送走,替你改名换姓,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生活,不是更好吗?你不觉得你来刑部一趟,又再捞你出去,很多此一举吗?”
刘泉被欧阳意问懵了。
欧阳意看着他,“告诉我,卫贤明的目的是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怎么教你杀人和嫁祸?快说!”
刘泉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两眼发昏,吓晕过去。
随后被冷水泼醒,但人已经吓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欧阳意眉头微微皱起,看这情形,要刘泉招供还需要点时间,于是让人将他拖走。
审案中断,周兴心中烦躁。
今日另有公务,来这里已经耽误不少时辰,边往外走边吩咐欧阳意,“光有口供还不够,我给你三天,拿出铁证,钉死卫贤明。”
欧阳意隐隐听出上司口气里的愤怒和志在必得。
保卫贤明的人虽然级别比周兴高,但却让周兴极为不服气。
他们甚至是敌人。
老板很生气,事情很严重。
欧阳意叉手行礼,“属下全力以赴!”
周兴斜睨,“全力?”
周兴“慈祥”的目光停留在欧阳意头顶,压力山大的欧阳意硬着头皮,高声道:“属下定不辱命,三天之内,捉拿凶手!”
好吧,不用给自己留余地,老板说行,必须得行。
事情到这步,已经不是案子破不破的问题,而是事关周兴的面子。
欧阳意清楚历史上周兴的手段何其残酷,不给老板面子,等于找死。
他喵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心累啊!
周兴对她立下的“军令状”很满意,点点头,张嵩也要表忠心,却被周兴喝退。
“滚!”
“你是不是把本官当瞎子,看不出谁在做事、谁在抢功。”
周兴因卫贤明的事迁怒张嵩,阴阴地看了他一眼,“如今朝廷多事之秋,天后求贤若渴,会办事的上,只坏事的人,等忙完这阵子,我会好好整顿。”
言外之意是要秋后算账。
张嵩头皮发麻,脸色变再变,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红一阵紫。
巧了,竟有点像彩虹。
待周兴走远,顾枫开始笑嘻嘻:“碰上彩虹,吃定彩虹。”
欧阳意捶了顾枫一下,叫她别闹。
黎照熙嗤笑:“丧家之犬,何惧之。”
“对对对!”沈静等人也跟着附和。
但张嵩也没心思听他们说什么,疏议司的官员们簇拥着欧阳意也出了审讯室。剩下张嵩还在两眼放空。
完了,他算是彻底玩完了。
沈静在后面,他看了看如丧家犬的张嵩,又瞧了瞧花团锦簇的疏议司诸人,最后一溜烟,紧紧跟上欧阳意:“久推官!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欧阳意停步。
沈静挠挠头:“既然你们早已锁定刘泉与卫贤明,为何还把孙庚也逮捕了?”
作者有话说:
假期结束啦。之后每周周一到周五的上午7:00更新,工作日不见不散,疏议司陪大家上班上课哈,抱拳。
第24章
抓孙庚来凑数?
说不通啊, 凑数咋用得着那么认真审,有关孙庚的档案一大摞,丝毫不比今天的主角卫贤明少。
陈理耐心地道:“我们查到, 张嵩给你的狗下的药,就是从孙庚药铺买的。那些下三滥的东西,给狗吃, 非死即残。”
顾枫:“可以把非、即残去掉。”
是非死不可。
黑子不仅是听话懂事、陪伴沈静的普通狗子,还是多次立功的狗狱卒。但张嵩从设局开始,就压根没将黑子当作一条生命。
韩成则:“这奸商在官场有些人脉, 又会掩饰, 我们一直没有机会治他, 今日正好趁着周侍郎来……奸商为了证明自己没杀人,两害相较取其轻, 承认卖假药,口供详实,签字画押,现在就能把他铺子封了。”
齐鸣拍手叫好, “回头咱再拿了周侍郎手令, 让这厮蹲个两年大牢!”
黎照熙附和, “哈哈!咱一下为民除了三害!”
在外人看来, 孙庚是被欧阳意和张嵩之间爆发战争的流箭射中。
实则,是欧阳意早已算好的一环。
这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奸商从被带进疏议司那一刻, 欧阳意就没打算让他回去了!
原来如此。
“谢、谢谢你们。”沈静的眼眶慢慢红了,“让你们费心了。”
黑子,我的小黑, 你看见了么, 我们给你报仇了!
韩成则笑笑, “沈主事查案的辛劳,我们都看在眼里。别担心,等案子了了,我自会向周侍郎为你表功,张嵩攀咬不到你身上。”
他只是被张嵩利用的小人物,从一开始,欧阳意就没打算追究他什么。
沈静感佩肺腑无语凝噎,齐鸣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陪我去办手续、拿封条,封孙庚的药铺去!”
沈静拿袖子胡乱抹了抹眼睛,高声应道:“好嘞!”
*
天空原本下着蒙蒙细雨,雨势渐大,路上的人们匆匆加快归家的脚步。
“我回来啦!”
墙头上传来少年人独有的清爽声音。
梁予信一个翻身,身影就到了眼前。
梁柏正坐在竹椅上,见梁予信是翻墙进来,责怪道:“怎么回事,好好的大门不走。要是让邻居瞧见,还以为我家遭贼了。”
梁予信有点委屈,“我这不是怕回来慢了东西凉了嘛。”
说罢从怀里取出一物,登时香气四溢。
这边话音刚落,梁怀仁的声音就从厨房传来,“知道怕凉了还不快拿锅里来。”
梁予信一见梁怀仁,大笑,“师兄,你的脸怎么是黑的!”
原来梁怀仁正在灶台生火。
雨天柴火受潮,生火困难,需得大力往竹筒吹气,吹得他的脸都是灰扑扑的。
梁柏提前回长安,梁怀仁是跟着他一块儿回来。
梁予信则是早早得了信赶来汇合。
把人叫来家里,是算准了欧阳意白日都在抄书馆,这时不会回家。
雨越下越大,外面传来隐约的噗通声,一只鸽子飞来。
因为羽毛被打湿,落在窗沿时明显不稳,身形东倒西歪,被从灶台赶来的梁怀仁一把抓了。
浑身湿漉漉的信鸽一下感受到梁怀仁掌心的温热,歪了歪头,一双绿豆眼乖乖地看着“救命恩人”,叫了声:“咕咕。”
信鸽是狄仁杰养的,专门用于和梁柏联系,打开,两行硬朗的字进入视野。
上面只写十个字:主君危殆、如久所言。
梁予信凑过来,“狄公说了什么?”
“主君危殆”他们看得懂,梁予信心说龙椅上那位生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政事不都有天后担着,那位上不上朝,这朝堂都照常运转。
“如久所言”是什么?
“久是久推官。狄公和我暗中调查弘文馆学士猝死案,请教了久推官一些事。”
梁柏面上神情无变化,梁怀仁梁予信却能感到周遭骤然一冷。
梁予信问:“弘文馆学士猝死真是谋杀?!”
梁柏默然点头。
“谁人如此胆大妄为,不仅在长安谋杀朝廷命官,还能潜入行宫杀人!?”梁怀仁感受到压力,又连说三遍“不妙”。
浑身湿漉漉的信鸽:“咕?”
人家要走了,不给把口粮吗?
咕!——好小气!用小脚脚踩你踩你!
梁柏抬抬下巴:“米缸在灶台后面。”
梁怀仁把脸上的灶灰抹干净,道:“我去拿。”
从长安飞去洛阳可得好半天呢,不给小家伙点“行军粮”怎么行。
梁予信又忍不住问:“狄公怎么会找久推官帮忙呀?”
梁柏未及说话,脸色突然一变:“糟!”
梁怀仁梁予信:??
只一息时间,他们也齐齐变色。
有女子谈话声越来越近,显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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