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里头果然是只可爱的小邮差。
天皇殡天,事关重大,奉宸卫全员出动,梁予信自然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为二人跑腿送信了。
“哈,这个好!小家伙你好呀!”欧阳意食指轻扣小门和鸽子打招呼。
见她喜欢,梁柏打开小门将鸽子拿出来。
欧阳意直接抱在怀里逗个不停。
梁柏一旁简要介绍如何喂养和送信。
飞鸽传书什么的以前只在书里看过,没想到自己也能用上啦!
真好玩!
梁予信见偶像如此爱护,不忘仔细提醒道:“久姐姐可要看好这小鸽子,上回狄公送信的鸽子一去不复返,狄公还特地写信来,让我们好好找找,可四处都寻遍了,就是找不着。嗐,也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抓了去。”
信鸽的身体素质比普通鸽子高得多,驯养出一只成年信鸽要花许多时间,尤其还是拿来输送机密要件的信鸽。
欧阳意点头,“嗯嗯,放心放心,我会照看好它的。”
梁怀仁口气凉凉地道:“这小偷倒识货。要让我们抓着,哼!”少不了一顿毒打。
顾枫:……
顾枫:…………
她没眼力,她不识货,她只是馋。
啊啊啊我竟然偷了一代明相狄仁杰的信鸽!
梁柏:“你在家里好好歇着,等我回来。”
“嗯,我会的。”欧阳意想了想,眼见梁柏转头要走,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夫君!”
梁柏回身,“何事?”
“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天后立于东都高处,身后紫气东来……”
欧阳意胡编乱造一通,引入主题,“你们奉宸卫梁大将军武功高强、英才伟略,有时候……你也不必冲在最前面……一切谨慎小心,保护好自己,别忘了你是成家的人了……”
这是委婉地说,天后能赢,梁柏能打,哥们儿你就别瞎掺和了。
划划水,苟好小命最重要。
梁柏的眉目几不可见地一暗,开什么玩笑,让他置身事外?
梁怀仁和梁予信也面面相觑。
随即想到这是妻子的体恤,梁柏哑声应了一下,垂眸,深深看着眼前这张异常白皙又灵动的脸,还有亮如星辰的眼。
他抱了抱欧阳意。
这边你侬我侬,也感染了后面的人,梁予信和顾枫下意识对视一眼。
梁予信:“万一我死了,顾姐姐会给我烧香吗?”没出息地问。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对欧阳意来说,只是静静坐观历史的进程,但对梁柏等人来说,前途难测。
顾枫重重拍了下他后脑勺,“喂,说什么丧气话!”都给我好好活着回来!回来我就告诉你狄仁杰鸽子失踪的真相!
梁予信抱头鼠窜。
梁怀仁手抄在袖子里悠悠地劝顾枫:“快别拍了,再拍要拍傻的。”
……
所有人都将往洛阳赶,可没几个是真心去哭丧的。
夺权、胜败,多少人的仕途几十年营营役役,蜕变、飞黄腾达的机会往往就是在那几个瞬间。
梁柏说,宰相裴炎会等人都到齐,宣读遗诏。
对,遗诏,才是关键。
欧阳意记得,历史书记载的唐高宗遗诏,关键的两句话。
第一句,皇太子在灵柩前即皇帝位。
第二句,军国大事有不能决断者,请天后处理决断。
历史就发生在身边,挺让人感慨的。
这位历史上因为过分出色的父亲和妻子而被掩盖了光芒的帝王,有着不少成就,就比如编成《唐律疏议》——中国现存最完整、最古老的一部典型的封建法典。
经历后世的狂沙吹尽、千淘万漉,《唐律疏议》成为中华法系的代表,对后世及当时周边国家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作为法律人的欧阳意深有感触。
唐高宗撒手西归,太子无能,朝政大权将全落入武则天手中。
此后,武则天称制六年,最终称帝。
一个时代落幕。
新的、更加强盛辉煌的时代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说:
(1)秋瑾 《鹧鸪天》
卑微的懦夫终于结束,这案子偏长了,后续的案子会短些。
第32章 人之初(1)
变故太多太快, 梁柏和狄仁杰都有些应接不暇。
唐高宗李治驾崩,太子李显于同月甲子日继承皇帝位,改年号为嗣圣, 尊天后为皇太后。
裴炎受遗诏辅政,政事皆取决于皇太后。
李显重用韦后亲戚,试图把韦后的父亲韦玄贞擢升为宰相, 宰相裴炎立马表示不可,二人吵了一架。
李显大怒说出“我以天下给韦玄贞,也无不可”, 裴炎听后报告了武则天, 武则天大为恼火, 骂儿子愚不可及。
一顿操作后,李显被武则天废为庐陵王。
算起日子, 这位新皇继位才五十五日,还不足俩月!
事后,武则天扶持小儿子李旦做了傀儡皇帝,也就是历史上的唐睿宗。
朝局一夕大变。
韦家树大招风, 高楼起得快塌得也快。
奉宸卫上门抓人时, 韦玄钦组织了武力反抗, 但很快被扑灭, 韦玄钦当场死于奉宸卫剑下。
之后,韦妃之父韦玄贞坐罪流放至钦州, 当年就死了,死因不详,而其妻儿皆遭屠戮, 被钦州首领所杀。
那位曾投靠韦家意图帮卫贤明销毁证据, 伤了欧阳意的东宫副统领黄玉, 则被发配岭南,死于某个不被人知晓的山林中。
朝堂上也经历了大清洗。
韦氏树倒猢狲散,当初被韦氏收买、心怀鬼胎、恶意教唆庐陵王的所谓幕僚悉数以各种罪名下狱。
反倒是被奉宸卫“请”走软禁、被迫离开韦氏智囊团的那批年轻官员,由于并未参与到这五十五日的权力角逐,竟得以全部完好保留。
朝堂经历大变,能留下的都是聪明人,个个凑在一块儿琢磨琢磨着,发现梁柏行杀戮之事,看起来可怖,实际上,他只杀有罪之人。
梁大将军担了这么多年杀名,从不为自己辩解,光这忍耐力就是常人达不到。
许多文臣对梁柏不吝夸赞,彩虹屁跟不要钱似地冒。
大将军风评好转。
刑部也有喜事。
刑部侍郎周兴借韦玄钦之子卫贤明虐杀三女案大肆宣传,把韦家在民间的声望打入谷底。
周兴因此更得皇太后青睐。
上官有喜,自然连带赏赐疏议司。
挂名疏议司的老郎中休致,韩成则提拔为疏议司一把手,官从五品。
齐鸣顶替韩成则成为六品员外郎。
沈静调离刑部大牢,来疏议司连升两级当了七品推官。
新朝初更,人心浮动,刑事案也多。
沈静来了疏议司后协助欧阳意连破两起命案,直到年关将近,大伙才闲下来。
顾枫大显身手,又给大伙做了几道新菜。
陈理也说服了妹妹和妹夫做熟食的小买卖,顾枫将藤椒炸鸡的做法倾囊相授。
卖吃食比较辛苦,但坚持好用料,长安食客多,藤椒炸鸡很快收获了一批客人。
陈理妹妹终于能过个好年了。
之后疏议司又聚了好几次。
快过年了嘛,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顾枫言而有信,买了一只信鸽,托梁予信还给狄仁杰,并写了一封道歉信。
梁予信第一次看见顾枫的字,才知道一直崇拜的顾姐姐竟然写得一手烂字,不禁哈哈大笑,又被顾枫打了一顿。
欧阳意还去了趟慈幼院。
她掌管着慈幼院的财政,过年了,她买了一批新袄子新鞋子送去,还有饴糖,每个孩子一小袋,送到的时候,孩子们欢天喜地。
这些可怜的小姑娘,第一次吃饴糖,第一次穿新衣,别提多开心了。
小珠赶在过年前回到长安。
她是继承柳锦衣钵的有名绣娘,以她的名义买了几台二手织布机,打算一开春,就教慈幼院的小姑娘们学织布。
还缺几位教书先生,欧阳意觉得这事不能操之过急,须好好物色。
“久推官,下个月您来,不用再买米了。”慈幼院的婆子笑着说道。
“有人前几日运了好几车雪白的大米送给咱呢!”
近几年粮价畸高,一天一个价,几车大米比几两现银都实在!
“可留下姓名?”欧阳意问。
婆子摇头,“送米的是米铺伙计,问了,伙计也不知是哪家老爷。”
另一个婆子感慨:“以前郑老板四处化缘也只化到几个铜板,他们都瞧不起咱慈幼院。不知是谁这么好心,真是大善人啊。”
前一个婆子喜忧参半地道:“米铺伙计还说,以后还会定期会给慈幼院赠米。久推官,这来路咱也不清楚,还能收嘛?”
长期供米?这可是巨额捐赠了。
就怕别有心思,毕竟慈幼院里都是花骨朵儿般的小女孩呢,婆子们少不得多个防备和心眼。
正纳闷着,顾枫从灶台取来一个空米袋,上面印着四个字:
安心落意。
安、意,头尾二字各代表一个人名。
“原来是他。”欧阳意美眸一眯,若有所思。
婆子觑着欧阳意淡淡的神色,小心地问:“可是久推官的朋友?”
半晌,欧阳意笑,“算是。”
又补充:“我这位朋友品性有些浪荡,但我信他不会打咱慈幼院的主意。”
也不是不会,是不屑。
他有缎子铺、绸绢铺、解当铺,还有走标船、贩盐引等等,诸多生意。
婆子听得眼睛都瞪圆了。
欧阳意最后道:“你们且放宽心,以后再有他的捐赠,统统收下,多多益善,少少不拘。”
婆子打消顾虑,欢天喜地到处分享这个好消息去了。
待婆子离开,这次顾枫也不毒舌了,由衷夸奖道:“南安王有心。”
安心落意,是安心、不要有顾虑的意思。
李匡赠米的心意都在这四个字里。
在告诉她,赠米是他自己想做的事,希望欧阳意不要因此觉得亏欠了他。
他已把爱埋心田,不必去提谁欠谁?
欧阳意给整得哭笑不得,“霸总的内心戏还是那么多!”
顾枫也笑,“我看他这次表现挺乖的。”
是很乖,自上次从洛阳匆匆赶回,提醒她要小心韦家,之后便再没有见面。
听说她受伤,李匡派人往疏议司送了许多人参鹿茸,他自己不来她家,托韩成则带来,倒确实是没再骚扰过欧阳意。
这样挺好,父女之情啊呸,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李匡这么懂事,倒弄得欧阳意不好意思。
因为他赠送给自己的玉牌丢了。
明明记得放在梳妆柜呀真没就忽然不见了,在家翻箱倒柜好几天都没找着。
算了,反正是送她的,就算她的东西,回头有空再找找吧。
总之就是,过年前这几日,工作和生活的氛围都相当舒适。
每天一觉睡到自然醒,想赖床就赖床,反正疏议司不用她打卡。
洗漱后,去厨房锅里,总有梁柏给她买的各式早点。
慢悠悠吃完爱心早餐,再去疏议司看看书摸摸鱼,蹭个公家的午饭和热茶什么的,听顾枫和同事们插科打屁……
小日子不要太美好。
梁柏就不同了。
李显退位、新帝登基、朝堂洗牌……忙得不可开交,经常要到晚上很晚回来,欧阳意已经睡着。
等她醒,梁柏又走了。
没碰面,但不妨碍夫妻间的交流。
欧阳意求顾枫制了保温锅,以草编,辅以厚棉,睡前下个鸡蛋羹放里头保温,给梁柏当夜宵。
梁柏呢,也是每天一大早把柴劈好、水烧好才出门。
还有,为了证实心中猜想,欧阳意故意睡前喝许多水,半夜内急而醒,果然发现自己是被梁柏搂着的。
稍一挣动,半梦半醒的他都会呢喃着“别怕,我在”……
她什么都知道了。
不推开,不揭破,反而往他强悍又温热的胸膛里钻。
夜色漫漫,人生路长,这样安静温暖的守护与陪伴,足矣。
除了尿急。
然而美好的时光却是短暂的。
谁也没想到,都快过年了,疏议司接到一个极为棘手的案子。
*
这日,欧阳意正在翻看一本旧卷宗。
顾枫歪靠椅背,翘着脚嗑瓜子。
陈理和黎照熙在为一件旧案的判词争执不下,他们是文举出身,都是先帝时期的探花郎,论咬文嚼字,疏议司没人比他们强。
相较之下,齐鸣和沈静就显得不学无术,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吹牛皮。
厅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暖洋洋的。
齐鸣:“韩师兄今天是第一次作为咱疏议司老大去见张尚书,知道张尚书把各司郎中都召集开会干嘛呢?”
沈静挠头:“这我不知啊。”
“就说你消息忒不灵通。”
齐鸣嘚瑟,等沈静一脸“求求你快说”后,才道,“张嵩不是被撸了嘛,刑司的老大也被张嵩牵连,被周侍郎以驭下不严为由降职了。刑司要来个新郎中,张尚书就把大家都叫去,互相认识认识。”
又道:“这位刑司新老大不得了,是秘书省出来的,之前就是从五品的秘书丞!十六岁就高中状元,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欧阳意听见“秘书省”三个字,眼皮一跳。
陈理和黎照熙听见“状元郎”,也停下争执。
欧阳意抬头与顾枫对视,也从对方眼神里看到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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