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着派对方向,侧脸看上去十分专注,像在等什么重要的人。
但陈青走近后,方渐青脸上的专注又消失了。
他抱怨说“怎么这么慢”,然后和她一起从后门离开。
室外的风迎面吹来,陈青问方渐青:“衣服哪来的?”
“买的。”
“哪儿买的。”
“你别管。”方渐青烦躁道。
他这副样子,让陈青怀疑他可能是在门口随便拉了一个人,斥巨资从对方身上把衣服扒了下来,毕竟这次派对办得还算严格,学生证和服装缺一不可。
等红绿灯的时候,陈青又说:“今晚我们还挺搭。”
她指指自己,又指指方渐青:“我是简,你这身像东尼。”
方渐青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这是什么电影,但没多久,像很不乐意和陈青作搭似的,把外套脱了下来,并在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将其丢了进去。
“哪里像。”方渐青低声说,“一点也不像。”
“是吗?”陈青愣了下,朝方渐青笑笑,轻声说,“我开玩笑的。”
第46章
英国的夏天不算很热。
为了完成方渐青想要逛一逛的愿望,两人很快离开此地,可如今夜色深沉,除了通宵达旦的娱乐场所,陈青也不清楚哪里可逛。
两人沿街走了一段时间,忽成了无处可去的街头流浪汉。
方渐青大概也发现了让陈青做导游是个错误决定,他问陈青现在住在哪里。
陈青说:“合租公寓。”想了想,又说,“要去看看吗?”
两人打车去往陈青的公寓。
室友还没回来,屋里十分安静,陈青先走进门,回身让方渐青直接踩进来,没关系。
但方渐青不知犯什么病,非说要换拖鞋,否则不肯进屋。
陈青没有多余的拖鞋,也不太乐意把自己的拖鞋给方渐青,但秉承着来者是客的原则,而且和方渐青杠下去太浪费时间,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牺牲了脚上那双给他,自己穿着袜子踩在地上。
不过方渐青很快又把拖鞋还给她了,大概是良心发现了。
此外,方渐青双重标准刻在骨子里,别人进他房间要经重重难关,他进陈青房间倒是驾轻就熟,不请自来。
陈青一句话没说,他已经走进门,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打量。
陈青站在他身后问:“找到我窝藏的赃款了吗?”
方渐青好像认同了她的话,一本正经回道:“暂时没有。”
“……”陈青直接略过他往里走,“你自己找地方坐吧。”
房间不大,不过东西也不多,都好好收拾着,乍看十分整洁,唯一一处乱的就是书桌,上面零零散散地丢着很多书,还有自动休眠的笔电。
方渐青坐在桌边的椅子上,问陈青为什么忽然来留学。
陈青说:“工作都不满意,就来读研了。”
起初陈青是想先工作的,她不想一直花家里的钱,但找的工作都不称心,她真正喜欢的单位都要求硕博,那不如继续进修,以后选择还多一些。
“是吗?”方渐青说,“那你还真爱学习。”
话听起来像嘲讽,但语调和表情又好像没有这个意思,陈青搞不懂方渐青想表达什么,于是说:“你的功劳。”
说到底她的学习魂就是方渐青当初唤起的。
方渐青没有再说话,房内陷入僵局。
这时候,陈青手机震了震,是彭悦,说陈青的草帽落下了,要不要替陈青送过来,刚好她顺路。陈青这才想起自己今晚是带了帽子去派对的,她回复不用,先放她那里,改天找她拿。
方渐青一直沉默,但陈青一放下手机,他就问:“谁啊?”
语气很自然,又有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陈青刚想说“你不认识”,门外便传来一阵动静。
是室友回来了,还带了不少人。
刚入住时陈青和室友约定过尽量不带人回来,如果要带人要提前知会一声,想来是以为陈青今晚会晚归,所以后者便破了例,而陈青是完全忘记了。
如今房间外笑声与对话声此起彼伏,如魔音贯耳,深夜听来实在扰民。
方渐青眉头紧蹙,不满道:“这是你室友?你能受得了?”
陈青沉默地看着方渐青,心说她是受不了,可如今也没立场指责人家。
方渐青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突然站起来说:“我去和他们说。”
“不用。”陈青迅速把他按死在椅子上,“真的不用。”
方渐青顿了顿,捏住陈青放在他肩上的手,又很快松开。
他说:“好吧。”
好在那位室友和她的朋友们并没有待很久,大约半个钟便打算离开去赴下一场约。
出门前才注意到玄关处多了双男鞋,她先是愣了下,而后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陈青房间,踌躇半晌,还是和朋友们离开了。
房内,陈青问方渐青今晚住在哪里。
方渐青看着书桌,有一本书半翻开着,露出一些内容,全是他看不懂的公式,也不知道陈青怎么会喜欢理工科,抽象又死板,连带着陈青都像没感情的人。
他收回目光,回答说:“没地方住。”很快又反应过来这话包含了太多种意思,很容易引起误解,于是补充说,“下午才来,还没定酒店。”
陈青疑惑道:“你一个人来的?”
“嗯。”方渐青面不改色道,“来得比较急,何平在帮我处理别的事情。”
陈青看不出信没信,只是盯着方渐青看了半晌,道:“走吧。”
“去哪?”
“还能去哪儿?”陈青说。
方渐青张了张嘴:“他乡遇故知……”
陈青继续说:“这儿不能留宿,我陪你去外面住。”
方渐青闭嘴了。
时间不早,来回奔波不易,两人就近选了一个高档酒店。
陈青问方渐青要在这里待多久,方渐青含糊地说一周左右吧,最后陈青按他的刁钻生活习惯,定了环境最好的套房。
套房含三个房间,各有独卫,进门后两人各自选了一屋洗漱,洗漱完,陈青去敲方渐青的房门,想问他明日有什么安排,但久久无人应答。
陈青想了想,推门进去了。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宽敞的床,接着是倒在上面的男人。
方渐青竟然睡着了,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只是瘫倒在被褥上。额前的碎发挡不住他紧蹙的眉心,脸上难掩倦容,丧失了所有朝气,看起来莫名有点可怜。
如果真是下午才来,那晚上就出现在派对上,会累也情有可原。
床角微微下沉,陈青坐在方渐青身旁。
因为项目来的?
当然不可能。
陈青又不是傻子,方渐青的话漏洞百出,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没说实话。
但方渐青来找她的目的,陈青其实不大想去思考。
一直以来,只要不刻意回想车祸以及车祸之前那些事,陈青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她有太多事要做,没这么多时间伤春悲秋,还徒惹别人担忧。
但方渐青比以前还难以捉摸了。
就像西西弗斯的巨石,陈青知道它早晚会落下来,便不想再推,但方渐青总在边上给她加油,甚至要帮她推,好像真的会有推上去后不落下去的那天一样。
如果方渐青是刽子手,那陈青希望他能行行好给个痛快,不要再扭扭捏捏做一些容易让人产生不必要的错觉的事情,因为陈青是个很容易当真的人。
最初方渐青说讨厌她,她当真了。
后来方渐青说喜欢她,她也当真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连方渐青自己都难以分辨,遑论别人呢。
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还有课,陈青调整了一下空调温度,又从柜子里拿了一条薄毯,不太细心地丢在方渐青身上。
歪歪扭扭的,她没打算整理。
方渐青手里的手机亮了一下,但没声音,是静音了。
陈青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有快二十通未接电话。
看其他通知的时间,方渐青应该已经很久没看手机了。
陈青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不过手机电量也不多了,陈青想着帮他把电冲上,但手指刚碰到了方渐青的手心,他便动了一下,忽然喊了声“陈青”,又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
陈青愣了下,以为他醒了,后来发现没有。
梦话而已。
方渐青的眉头比之前拧得更紧了。
陈青看了一会儿,没再动他手机,只是将他身上的毯子拉平,把房间的灯关上了。
第47章
方渐青睡了整整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房间一片昏暗。
手机已经没电了,方渐青像丢垃圾一样把它丢到一旁,去了卫生间。
他有快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两个小时并不足以补充睡眠,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那种从身体里泛上来的疲惫感才消退一些,但脸色还是有些憔悴。
又在房间里呆了二十分钟,方渐青去了陈青房间。
这里同样一片昏暗,静得好像没有人在。
方渐青不知道失忆前是不是也这样,但陈青的睡姿一直十分缺乏安全感,和刚被找回来的方渐青差不多,整个人蜷缩在一块儿,即便是躺在方渐青身边的时候也这样,非得抱着才好一些。
方渐青盯着看了会儿,然后没管住自己的手,碰了碰陈青的脸。
很快他又后悔了。
因为陈青的睫毛颤了颤。
少时,闭着眼的人说话了,她声音平静:“你为什么进我房间?”
方渐青想到房间里的毯子,于是说:“你又为什么进我房间?”
“你觉得呢?”
方渐青没说话。
陈青这才睁开眼睛,还有些睡眼惺忪。
她的眼睛很漂亮,即便在黑暗中也闪闪发光,好像群星都藏在里面,其他地方也是,声音好听,人也聪明,浑身上下好像都是优点。
事到如今,方渐青承认自己很难移开眼,于是便没有移开。
他说:“陈青,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该有什么话说吗?”陈青反问.
两个人,五个问题,无一得到回答。
你来我往,说不清到底是谁在较劲。
方渐青首先沉不住气,只觉得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为这莫名的太极,为这近半年不见的人,为这又一次睡醒能看到陈青的心情。
他也不想将情绪牵在他人身上,不想时时刻刻想起特定的某一个人,他还想当那个目中无人的方渐青,不想变得不像自己,频频为一个总是惹他生气的人伤神。
可气的是,那个人却总是一副无所无谓的样子。
说喜欢就喜欢,说走便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更可气的是,对此他丝毫不生气,他只想要个解释。
黑暗中,方渐青忽然凑近了陈青。
他的神情晦涩又专注,拂开陈青的乱发,由上至下审视她,像是要看清这是什么妖魔鬼怪,接着又难以自持般俯身靠近她,发现陈青避开他的亲吻后,不满地掐住她的脸,将她掰回来,再次吻下去。
他闭着眼,吻得不带欲望,好像真的只是想亲陈青了,轻轻碰着陈青的双唇,吻了一会儿,好像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于是抬起来了两秒,再贴了上去。
陈青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只是看着虚空一点。
方渐青好像对陈青的走神不大高兴,吻逐渐变重了,有点凉的指尖探进了衣摆,在腰侧流连,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好像很迷恋她,离不开她似的。
“陈青,你在想什么?”他问。
陈青的声音像是从高空传来,重重地落在地上,带着还没灭掉的火光。
她说:“我在想,你来这里就是想找我做这个吗?”
方渐青蓦地停住了,头埋在陈青的颈间,没有再继续动作,陈青能感受到他的碎发在侧脸划过,还有他的呼吸声,又急又重,好像很无措又很烦躁。
又过了几秒,他收回手,从她的身上离开了。
热度瞬间消散,方渐青像在罚站一样站在床边。
过了好久,才低声说了句“不是”,然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陈青。
陈青从床上坐起来,无所畏惧地回视他。
她不明白方渐青为什么可怜兮兮的。
他要不然什么都不说,要不然就是说了等于没说,有效沟通在他们两之间好像很难存在,陈青心说可怜的应该是她吧,学了理科还得做阅读理解,真是受够了。
陈青盯着他说:“方渐青,你不是要结婚了吗,能不能负点责,别让我看不起你。”
“我要结婚了?”方渐青重复了一遍,语气变得十分古怪,停了会儿,用更加古怪的,介于恍然大悟与迟疑之间的语气问陈青,“你是因为以为我要结婚,所以才走的吗?”
他表情放松了些:“那是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结婚,我和——”
“我管你要不要结婚!”
陈青气笑了。
这人还是如此以自我为中心,好行小惠,好像这世上谁得了他的馈赠,就该感恩戴德,他永远看不到别人真正需要什么,也不会思考他随手的恩惠会叫人陷入什么困境。
陈青淡淡道:“爱结不结,与我何干,方总不必特意跑一趟告诉我。”
见她这种态度,方渐青的心也沉了下来。
“……陈青,我真搞不懂你想什么。”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青,看着她通红的脸与泛着水光的眼,语气困惑又愤恨。
“先亲我的人是你,喝醉酒抱着我哭的是你,张开腿说要的也是你……你不是喜欢我喜欢得要命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方渐青越说脸色越难看,“毫无预兆跑到英国,知会我一声都没有,我与别人结婚,你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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