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郁靠近的动作突然间停滞,时间仿若静止,动起来的只有屋外的雪,他微湿的头发从额头滑落,扫过眼皮,青年半阖住眸子,哑声说:“这样啊,所以你不原谅我。”
那是因为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她怎么可能原谅。
几秒后,青年突然撑起身子,双手撑在林羡清身子两边,温郁低垂着眼凝望她,眼里有一团化不开的墨,与夜色交织融合。
他漫不经心地扯了下唇,低腰,温热的唇瓣蹭过她脸颊,灼热的呼吸交缠,林羡清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静止,她被圈在温郁怀里,没有可以退开的余地,只能感受到他轻柔地吻了下她的脸颊,灼热的吐气从脸颊蔓延到耳畔,温郁闷声说:
“不原谅也没关系,我还是亲亲你。”
呼吸间有淡淡的酒气,温郁骤然间起身,抬着冰凉的指覆上她眼睛,那触感像雪,冰凉温软。
“睡吧,好梦。”他低声说,然后退开。
林羡清还侧身面对他躺着,温郁背过身子,修长的脖颈透露着脆弱病态的白。
她缓了下呼吸,胸腔的心脏几欲冲破束缚跳出来,跳得剧烈而无可控制。
林羡清听着风声,缓慢地闭上眼睛。
你是不是爱我?
爱我为什么不说?
黑夜终过,天将破晓。
这几天里还没收到老人那边关于珠算企划的意见,林羡清她们也算乐得清闲,没事儿的时候会帮主人家做点活儿,林羡清几乎没有什么厨艺,于是只有在女主人做饭的时候帮着洗个菜,几个人在厨房忙活,屋外两个捣蛋鬼在追来逐去,不小心打开了大门,屋外的风雪都吹进暖融融的屋里,温郁站起身把门关上,也不说话,就低着黑漆漆的眸子看着两个小孩,他们就怵怵地拉着手走了。
温郁没什么别的用处,冷淡的神色用来吓小朋友倒是挺有用。
厨房里,女主人温和地笑着跟林羡清说了一段话,林羡清用手机语音翻译了一下,她说的是:
“你的先生以后一定能管好孩子。”
林羡清无奈地笑,他们都把温郁跟她当成一起来度假的夫妻了。
她想解释两句,但是温郁正好进来,神色恹恹地靠在门边,低声问:“还有感冒药吗?”
林羡清擦了手,疑惑问:“你感冒不是好了吗?”
说着,她上楼去拿药,温郁一直跟在后面,拿了药以后客气道谢。
很自然的,两人都忽略了那晚的一个不受克制、规则之外的吻。
可能温郁是酒醒以后忘记了,林羡清也不想提,这事儿自然而然翻了篇,混沌过后,他们好像还是一起出差的上下级。
主人家把东西装上车后备箱,预备一起去野餐,爷爷奶奶腿脚不好,也受不了凉,就待在了家里。
但是一辆车里坐六个人还是有点挤,温郁就让他们先走,他和林羡清可以自己坐车去。
络腮胡大叔大笑着冲他们招手,催他们尽快赶到。
林羡清本来以为又要像上次一样走到街上去打车,却没想到温郁懒洋洋地回了屋,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倒是很着急,“不是要跟着去聚餐吗?我们怎么还不走?”
温郁闲散撇眼瞧她,淡然吐字:“等车来。”
看上去他有自己的计划,林羡清就没多嘴,跟着他一块儿等。
十来分钟后温郁接了个电话就出门,林羡清从敞开的门里看见他跟一个外国青年碰了下肩,接了对方手里的车钥匙。
一辆火红色的敞篷跑车停在民宿门口,林羡清捂着棉袄看得瞠目结舌,她问着:“谁家在大冬天开敞篷出去玩啊?”
温郁抿了抿唇,摁亮了车,“有就不错了。”
敞篷车开到公路上,路边是鳞次栉比的西式建筑,圆顶屋,钟楼,在大广场散步歌舞的人们高声唱着俄罗斯的民歌,碧蓝色的眼睛交织着金色的头发。
很有异域风情,但林羡清无暇感受,她只能窝在敞篷车的副驾驶上瑟瑟发抖,头发被风吹得糊到脸上。
她眯着眸子,风吹得眼睛发干,车堪堪停在一座教堂附近。
林羡清疑惑问:“不是还没到吗?”
温郁觑她一眼,双手插着兜从车上下去,调子拖得不刻意:“先进去待会儿,暖暖。”
在克里姆宫墙外的圣瓦西里大教堂,是莫斯科有名的景点之一。
也真是奇怪,明明是来出差的,现在居然像出国度假一样惬意。
林羡清拉开车门下去,教堂的所有过道和门窗旁边的空墙上都绘制着壁画,进来后有一种被上帝凝望的肃穆感。
她虽然不太信什么神和上帝,但是还是会被这种气势震撼到。
大堂里有人在祷告,各自虔诚地低着头,信奉着他们的“主”。
也许是人多的缘故,教堂里确实会比外面暖和一些,她跟着温郁走进人堆里,偏头看见温郁闭了眼,居然也开始像其他人一样乞求着什么,乌黑的睫安静地抖了几秒又被掀开。
出了大堂以后,林羡清才好笑地问:“你也信这些?”
温郁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着教堂里的吊灯和壁画,有的抽象有的诡谲,“半信半疑吧,万一呢。”
万一上帝是真的存在的,真的听见了他刚刚的心语呢?
听见了他在心里说的:
“主啊,如果你真的存在。”
“请让我爱她。”
让他不用顾忌什么,好好地爱她。
差不多到身体暖了一点以后,主人家已经到了野餐的地方了,他们打电话来催,二人就离开了教堂,又坐上了敞篷车。
红色敞篷游行在公路中间,目的地在野外的一处公园,山间修的公路没什么车,路也宽阔,林羡清偏头看见断臂峭崖之间升上来好几个热气球,底下勾的篮子里还站了人。
像动漫里一样,坐热气球环游世界,林羡清小时候也憧憬过这种事,没想到在二十三岁的时候能够亲眼看见。
车还在向前开着,温郁眼都没撇,却好像知道她在看什么,问了句:“你想坐吗?”
林羡清立马回头看向他,“可以吗?”
前方的公路开阔,路边有好多绿植,朝阳从这里的山顶上升起又坠落,霞色漫天,扩散在两人身上,温郁轻轻颔首点了头:“为什么不可以?”
他双手捏着方向盘,感受着初冬的冷冽空气,略有些出神地想:
为什么不可以?
他之前跟上天承诺过,林羡清的愿望,他都要实现。
车开到了地方,主人一家已经把东西都铺在了地毯上,菜肴丰盛,草坪上是已经化掉大半的雪,草尖还发着潮,连带着铺上去的垫子也有些湿润。
一餐过后,主人家收了东西准备回去,温郁说要出去转转,就跟他们告了别。
他把林羡清带到那片空地上,有专业人员在指导,全程都要靠温郁跟他们交流,最后做好安全措施后,他们才能上篮子。
身体渐渐失重,热气球带着篮子摇摇摆摆地晃上天空,初冬的风还挺大,热气球飞离地面,林羡清低眼看见地面小小的人,突然觉得很新奇。
她想跟温郁说点儿什么,刚张开口就晃了一下,温郁撑住她后腰,青年身上冰凉的温度夹着平原的凉风一起送上来。
霎那间,平原起风,吹得林羡清有些恍然,耳朵被风声灌满,头发遮住视线,她模模糊糊看见温郁的唇张合几下,却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风息以后,她理了理头发,问:“你刚刚跟我说了什么吗?”
青年两手交叠,搭在热气球的篮边,垂眼看着下面的景色,很轻地开口:
“没有。”
眼前,日光乍泄,光线洋洋洒洒地把人裹起来,呼吸顺畅。
那是第一次坐热气球飞上天,跟所爱之人一起,总会让人觉得愉快,觉得世间一切都可爱。
回去以后,林羡清的鞋子还是湿了半边,她把鞋子放在阳台晾着,偶然接到了林老爷的电话。
老人的声音苍老了不少,听起来很哑的样子,问着她的近况。
林羡清这边倒是没什么,反而很担心林老爷,但对方只说是小感冒。
“我给你推荐的那个人你拉拢了没啊,我以后还想找他去你的珠算中心聚聚呢。”
林羡清叹了口气,“没拉到,他说要留在那里教那边的小孩。”她嗓音松快一瞬,“挺好的。”
说到这里,林羡清又想起来林老爷瞒了她小半辈子的事:“我才知道您是协会会长,之前怎么一点儿都没跟我提过。”
电话那边重重咳了几声,林老爷哼了声,嗓音有点虚弱:“告诉你了的话你当时卡级的时候肯定想求着我给你走后门,我才不干。”
说完,他停顿几秒,苍劲的声音裹着叹息:“孩子,你要走正道。”
说得像电视剧里老者临死前劝后辈一样,林羡清笑说:“我又没走过歪门邪道。”
“温和他还好吗?我记得他说跟儿子吵架了,现在一个人住着呢,之前他小孙温郁还记着去看看,现在都还好吗?”
林羡清从他嘴里听到那个名字还愣了下神,她卡了一下,只说:“我跟老爷子也不熟啊,您跟温爷子那么要好,打个电话问问呗。”
林老爷有些着急,“不是,你不是老跟温郁待一块儿吗?他得记得常去看看他爷爷啊。”
这话说得林羡清也难过,电话那头的老人又咳嗽起来,她声音有点歉疚:“我会告诉他的,我出差回去了也会去看您的。”
“爷爷,你要好好的。”
老人笑了一声,“净整这些没用的肉麻话,你爷爷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小小的感冒能怎么样?行了你忙吧,电话费怪贵的。”
林老爷挂了电话,把老人机塞进枕头底下,隔壁床的大爷笑眯眯看着他:“给家里人打电话呢?什么时候来看看你,让我们这病房里也热闹热闹。”
他笑起来,腰坐得疼,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成了个秃头老头,倒是看不见那些烦人的白头发了。
林老爷躺在病床上,看着摆满一桌子的药瓶和挂在他头顶的点滴针剂,一边笑一边叹息:
“来什么来啊,都忙着自己的事儿呢,我个老头子说不定过几天就走了,到时候还得劳烦你送送我。”
人老了容易感伤,林老爷古板坚强了一辈子,这个时候倒有点想哭。
这个病房里都是镇上的老人,得了大病也没什么人来看,病房里几乎不会有外人来,空荡荡的。
有些人的一生,就是看着儿女飞走,然后拖着年迈的身躯,自己安守自己的窝罢了。
有些飞出去的鸟可能会回来,有些鸟飞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只留下一只老鸟,在自己出生的地方安静地死去。
作者有话说:
这章很肥呀!明天再更差不多5000字就把欠下的东西补完啦~
写到最后还挺想哭的,想到我奶奶了。
现在为止出差部分都挺罗曼蒂克的吧,下章回去啦~
第54章 珠算
◎“至少也节制一点吧。”◎
收到批注回来的企划书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 老爷子的批注做得很详细,密密麻麻的,占了小半篇幅。
林羡清把收回来的企划书塞进包里,问着温郁:“我们这趟就是来做这个的吗?”
这种简单的事, 像温郁这种人物应该不至于亲自上场的啊, 派个会俄语的人来就行了。
她俩一起来更像是在莫斯科度了两周的假。
房子里点了壁炉, 热得很, 温郁屈着食指把高领毛衣的领子往下扯了下,随意答着:“嗯。”
林羡清不置可否, 埋头收拾衣服。
回程的机票是提前就定好的,大概在明天, 今天还能在莫斯科待一天。
林羡清刚把行李箱的拉链拉好, 回头就看见温郁默默坐在小板凳上,单手撑着下颌, 百无聊赖地看着她, 视线有点发直。
他手边搁着一杯热腾腾的水, 外国人都不怎么爱喝热水,这杯还是温郁自己烧的。
不知道该不该值得庆幸, 以前他连烧水壶的盖子都打不开来着。当然,一如既往的,他还是倒一杯滚烫的水等着它凉, 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
莫斯科的雪断断续续下了两天, 白天下了一会儿后晚上又停了, 主人家今晚的晚餐很丰盛, 桌子上还有之前过万圣节没有吃完的糖果, 林羡清撕开一个, 居然已经快化了。
而且因为是俄语包装, 她也看不懂是什么口味的,就随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味道很怪异,她一下子皱了眉。
“怎么,不好吃?”温郁偏头问她。
林羡清嘴里含着糖,含糊着应了个“嗯”。
下一秒,温郁垫了张纸在手心,伸到她眼前,安静地垂着眼说:“吐出来。”
眼皮子底下的一只手骨节匀称,用薄薄的真丝手套裹着,尾指很长,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温郁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好像不太在意,林羡清却不太好意思,她推了推温郁的手,嗫嚅着说:“我自己吐掉就行了,哪还需要你接着……”
她扯了张纸把糖果吐出来包住,扔进了垃圾桶里,这动作吸引到了女主人,她担心地过来问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林羡清茫然地戳了戳温郁。
温郁稍稍笑了下,说了句话。
在这里待了将近两周,林羡清也是学到了几个词的,刚刚温郁回复女主人的时候,她分明听见了“妻子”这个词。
难吃的味道还滞留在唇齿间,林羡清抿了下唇,只能装傻。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羡清想在房间里找几张纸做做笔记,把企划书上的批注分析一下,结果房间里基本都是一些日用品。
她拉开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面躺了几个盒子,外国牌子的,林羡清也看不懂是什么,以为是烟或者卡牌什么的。
拎起来的时候重量很轻,她试探性地撕开一盒,把东西揪出来的时候双手不稳,盒子一下子掉在地上,她惊恐地把东西全部塞回抽屉里,重重关上。
两只手好像摸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林羡清把双手都揣进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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