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仙魔战后期时,程雪意已经成了仙界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也是仙盟里毫无疑问贡献最多的人。
她在和别人的交谈中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欲望,又因为那个约定,话里话外都凛然已经把饮雪山庄下一任庄主之位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仙盟的人为此事愁白了头。
都知道程雪意的重要性,谁也不想得罪她,但是谁也不想让一个女人成自己的顶头上司。
要如何让程雪意打消当庄主的心思成了仙盟人在仙魔战后期最大的烦恼。
好在这时候,饮雪山庄老庄主的身体在长达十几年的消耗战下终于撑不住了。
老庄主临死前留下遗言,将庄主之位留给了自己性格最温和老实的二弟子柳成归,就此解决了悬在仙盟人心头上一道巨大的阴影。
消息出的那一日,不少仙盟的掌门长老都偷偷喝醉了抹眼泪。
庄主继任这桩热闹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而修仙界另一桩大热闹――程雪意的嫁人问题,也随着程雪意在柳成归的继任仪式上暴躁地出手,将一名向她求爱问娶的仙宗宗主一掌劈死陷入了死寂。
之后关于程雪意暴虐伤人的事时而传出,名声越来越坏,仙盟的人也就忘了,程雪意曾经也是一抹不可亵玩的高山月,一印被
人追逐的白月光。
更忘了,在最初的最初,到底是谁先撕毁合同,谁先推翻桌子,谁先理所当然地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
“诶,这么说,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直在生气?”在这一片寂静中,一个人忽然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然后大家发现这傻子是穆凡。
联想到当年程雪意还在被人抢走庄主之位的极度愤怒中,这位就上门找打,还锲而不舍地找了好几次的行为,众人思考了一下,竟然又觉得穆凡能说出这话是很正常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穆凡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手掌道:“妈的,怪不得那时候我找程雪意打架输得这么惨!人生气的时候战斗力都是比较强的嘛,早知道我换个时间去了。”
魔界的人对自家这位一遇到打架就智商下线的前魔尊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仙盟却有人反应了过来,道:“当初的事又不是我们的错,让谁继任庄主之位是老庄主下的命令,程雪意自己也是认了的。”
“何况饮雪山庄是仙盟之首,自古以来就没有让女子当庄主的理,程雪意自己入了魔障,肖想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没得到就反过来怨恨我们,这是什么道理?她自己心胸狭隘记恨他人,才给了天魔之种可乘之机,难道还怪我们吗?”
有人又道:“对啊,她自己不争气,怎么能怪别人?若是真的有德,她就该多些自知之明,少些不安分。”
此话说完,立即得到不少人的认同,接着又有人背着手摇头晃脑道:“以前她做的那些让饮雪山庄蒙羞的事我都可以谅解一二,可她勾结混沌天魔意图祸害天下一事,我实在不能原谅。若是连这都可以原谅,那这仗咱们也不用打了,直接将位面拱手让给混沌天魔吧。”
这话让在场的人几乎都点了头,赞同道:“是了,别的小错都能说是仙盟先对不起她,情有可原,可以谅解。可她背叛位面,妄图召唤混沌天魔,这是原则性问题,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
“原则不能动。”
“背叛位面,绝对不能原谅。”
营帐里的人都这么说着,纷纷看着纪寒声。
纪寒声眼带轻嘲地扫过一脸
正义的仙盟人,扯了扯嘴唇:“人心的偏见真是可怕啊,过往的功绩不能让你们相信她,成易之死不能让你们相信她,连天魔之种的真相被挑破,也不能让你们相信她。成易都变成这种东西了,你们也不愿意怀疑,当初成易泼给她的污水是污蔑。”
仙盟中立即有人迫不及待地反驳道:“成易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也没有证据证明那是假的。程雪意的确是死了,即使成易内里已经变成了混沌天魔,可他为什么要栽赃诬陷程雪意?他一直都在假装成易,这种情况下,不引人注意才是最好的,冒这种风险出风头,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们都到现场看过了,如果程雪意不是勾结天魔,又怎么会死。”
“是啊,既然没有证据证明是她不是好人,那她就一定是坏人。你们仙盟人的判案方式还是一如既往地公平公正呢。”纪寒声冷笑着,忽然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直直看着已经有些恼怒的仙盟中人,挑眉:“可要是我说,我有证据证明程雪意是清白的呢?”
“什么!”仙盟的人吃了一惊,饮雪山庄的人更是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追问道:“你哪里来的证据?”
纪寒声不屑地垂眼冷笑,重新坐下去,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伸手对着帐门外一勾,一个圆润的身影顿时滚了进来。
众人定睛一看,吃了一惊。
“这不是柳庄主之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旭炳师侄,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柳旭炳局促地站在营帐中间,不安地看向纪寒声。
纪寒声掀起眼皮,低声道:“把你那晚看到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和大家说一遍吧。”
“这是怎么回事?你来干什么?”不等柳旭炳开口,饮雪山庄的一群人就迫不及待地围了过去,小心地打量柳旭炳上下,试图看出他有没有受人胁迫。
但是柳旭炳不安地后退了一步,摆脱了他们的围绕,才缩着脖子低声喃喃道:“那天,我正好在后山独自一人修炼,看到了程师伯死前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嗷,又来晚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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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柳旭炳垂着头, 一字一句说起了他那日在后山的经历。
随着他的诉说,众人的脸色从愤怒到惊讶,再从惊讶到茫然, 最后都变作了沉重。
连最是暴躁冲动的人都低下了头颅, 看着地面发不出声音。
在柳旭炳说完后山深处发生的事情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营帐里都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
羞惭像一双手,死死捂住了人的嘴, 让人不能张口,不敢张口,不知该如何张口。
许久之后, 空气里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名须发皆白, 看起来很是德高望重的老者长叹道:“是我等眼界狭隘,小看了她,小看了天下人的程师啊。”
一人更是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含泪道:“我还记得那年前线战事焦灼,我宗祖地却忽遭两千天魔围攻, 数万年轻弟子被困在祖地护山大阵内不得出,我那垂髫小儿和结发妻子都在里面, 我带着镇宗之宝求遍阵前五十帐掌门宿老, 皆言不行。”
“只有她刚刚从前线杀敌归来, 琴弦上的血都来不及擦, 路过时听到我在别人帐前苦苦哀求, 一言不发携琴追了上来。”
“承她相救, 我天净宗满门上下的未来才得以保全, 一人未少,归来那日我要以镇宗之宝相酬,她却随手推开我说句不必就重新上了前线……是她太不把自己的恩惠成就放在心上, 让我们享受惯了就得了意忘了形――是我忘恩,是我做了小人啊!程师!程师!是我对不住您大恩呐!您故去,我竟然连上门拜祭一次见您最后一面都没有啊!”他忽的锤着胸口,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众人默默看着他坐在地上,却没有人觉得他好笑。
有人低着头喃喃道:“我上战场时刚满五百岁,天下承平日久,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定了少主之位,被家里宠坏了,整日整日地胡混,五百岁了连杀只鸡都没杀过,等到天魔破门那一日,我全家老小死得只剩我一个,硕大的宗门一日之间烟消云散,我稀里糊涂地就上了
战场。那时候我每天躲在帐篷里哭,一到上战场就浑身发抖,大家都说我在战场上活不过一个月,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万幸的是,程师就住在我隔壁,夜里听到我哭,半夜杀过来把我打了一顿,第二天却让我跟在她身后,看她怎么杀敌。我跟在她身后杀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天魔,然后是第二个……后来大家说,我们芒山宗没落了这么多年,歹竹竟然生出只好笋,宗门要兴。我去谢她,想认她为师,却被她一掌打出,说从未教过我,说我脸皮真厚,说我自作多情白日做梦。”
“哈,我信了。我竟然信了。之后我竟再也没在心里谢过她。”
他张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出来。
营帐里后悔的愧疚的不忍的敬佩的哭成了一片。
从那个战场上下来的人,没有谁能说自己从来没有受过程雪意的庇护。
一一细数,每个人都能说出一两件自己被程雪意保护着的过往。
毕竟那黑压压的战场上敌人铺天盖地,能以一己之身屠尽大半天魔的人却只有她一个。
那十几年,她怀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妄念,站在那片人类和混沌天魔之间的大地上,一守就是十几年。
仙魔战场上没有建筑,她一个人就是战场的路标,她在哪里,人类的防线就在哪里。
曾经的人们吹捧她,追逐她,把她捧上人间守护者的神坛,用漂亮的语言赞美她,用虔诚的目光仰望她,让她发了傻,发了疯,兴致勃勃冲到最前线的前线,挡住危险,无私奉献。
等到风平浪静,雨停风息,人们最艰难最需要人去拼的时间过去,到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热热闹闹分享战果的时间,人们再换个嘴脸,改换条约,把当初那个冲得最前,冲得最快的人直接判出局,重新确立自己的规则。
是人心变了吗?
不,人心从未变过,都是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那一面摆在自己面前。
至于程雪意,她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这就是真实的他们自己,这就是他们最真切的
嘴脸。
在这样的时刻被人揭露出来,猝不及防和这样丑陋可怕的自己面对面,最厚颜无耻的人也必须洒洒眼泪,流出一两颗后悔泪来。
柳旭炳被这满堂的哭声惊得瞪大了眼睛,当他转头去看纪寒声时却发现,纪寒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等这一群位于世界之巅主宰着整个修真界风云变幻的人流够了眼泪,追忆完往昔,表达完自己的深情,纪寒声才冷冷出声:“哭够了?”
宗主长老们擦着发红的眼抬起头来。
“哭够了,就过来讨论接下来的战事吧。”纪寒声拿出了地图,没有感情的目光扫过营帐内猝不及防还反应不过来的人们,继续道:“你们再没有另一个程雪意了。”
柳旭炳一直站在一边,在此之前,看着那些老人追悔莫及,痛哭流泪,说实在话,他是没有多少感同身受的,除了为程雪意感到可惜不值,他甚至也和纪寒声一样觉得这些人事后流泪显得虚伪可笑。
但是当纪寒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宣布完那一句“再没有另一个程雪意了”,他却猝不及防落下泪来。
是啊,再没有另一个程雪意了。
那么这一次,他们还能赢吗?
他看向纪寒声,默默握拳,对自己说:一定会的,一定会。
程雪意已经竭尽全力做了所有她能替他们做的事,他们也已经找到了最后的混沌血脉。
如果这样都不能赢,那他们又怎么对得起,那天雪山之上,那一袭火红,那一声凤凰泣血。
**
人族建好防线的第三天,混沌天魔正式向人类方发动了攻击。
让人吃惊的是,混沌天魔在战场上的第一击并非是由他们自己发出,或者说,不是由常规模样的混沌天魔发出。
最先冲击前线的是一群修士。
一群白衣如雪,衣带飘飘,自诩仙人的修士。
柳成归在前方看见凌云宗宗主出现在敌方阵前叫阵的时候,一口血喷出,直接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幸好附近的人知道他刚刚自剜心脏,又被纪寒声从体内拔除了一条已经长出头部的
天魔之种,身体正是极为虚弱的时候,时刻关注着他,才让仙盟首领免去了下落脸朝地的下场。
不仅是柳成归一人受到冲击。
虽然凌云宗背叛的事虽然早已传了过来,天魔之种的事情也在两天前由上而下将消息传了下去,纪寒声还亲手从他们的营帐里将十几个已经被混沌天魔取代了,却还披着人类壳子的“内奸”挑了出来,又替几十个参加过仙魔战,且体内已经有天魔之种觉醒的前辈取出体内的天魔之种,这里面就包括柳成归。
但营帐的人实在太多了,有机会亲眼看见天魔之种的人只有那么一小部分,其余的修士都只能凭想象在脑子里想个大概,理论是已经接受了,实际上脑子根本还没反应过来。
此刻亲眼见到自己曾经的同族站在混沌天魔那一边,穿着自己一样的衣服,却对自己拔刀相向,杀意凛凛,如何能不受到冲击?
交战还没开始,人族一方就先弱了一截气势。
剩下带队的修士反应过来立即以大义喝骂对面的凌云宗宗主――即使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那根本不是凌云宗宗主,而是已经孵化成熟,将原凌云宗宗主取而代之的混沌天魔。
但即使这样,人类一方的士气到底受到了影响,交战起来的时候便有些萎靡。
那披着凌云宗宗主壳子的混沌天魔是初代种,在凌云宗宗主体内伏饲了上百年之后也受其思想影响,有了人类的行为模式,说话做事都喜欢以凌云宗宗主自居,见人类这方大受打击,便猖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仙魔两道的同袍们远道而来,老夫未能送上一两杯水酒,真是失礼了,不若我凌云宗今夜在城里设宴一处,便用尔等的头颅盛今夜的水酒如何?”
此话一出,人族大怒,偏偏面前和自己厮杀的人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两只眼睛一只鼻子,看上去和自己的其余同袍根本没什么两样,修士们下手的时候常常会有所犹豫。
而已经被天魔之种完全取代的凌云宗修士们却没有任何犹豫的地方,各个凶狠悍猛,悍不畏死。
这一来一去,人族一方士气越发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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