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一时语塞,一点风吹草动心便跟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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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十分丰盛,都是谢慈爱吃的菜,不过她没什么胃口,脸色耷拉着。兰时她们对视一眼,不知道自家小姐又是为什么生气,好在有王爷在,会把小姐哄好的。
谢慈凶狠地瞪着谢无度,始作俑者就是他,哄不好了。她手都发酸,现下连用玉箸夹菜,手都抬不起来。
谢无度仿若无事发生,替她夹菜,喂到嘴边,“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是。”
他们退到廊下,隐约听见小姐说:“你怎么能这样……”
而自家王爷则是说:“嗯,都是我的错,吃菜。”
谢慈沐浴过后,躺在拔步床上,摊开手心。方才她已经仔细用香胰清洗过几遍,谢慈低头,鼻尖轻嗅了嗅,总觉得还有股难闻的味道。
她露出嫌恶的表情,难道她的味道也是这么难闻么?
她将手在锦被上胡乱地擦了擦,侧过身躺
下,放空了会儿,忽地想,他们会怎么说她与谢无度呢?她其实有些好奇,但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听了一定会不高兴。
罢了,还是别好奇了。谢慈翻了个身,阖上眸子,忽而又想,再有几日,便是中秋了。
灰蓝色的天空疏淡地挂着几颗星子,月还未圆,夜深人亦静。
翌日一早,谢慈意外收到田杏桃的邀约,请她去家中小聚。谢慈正在在家中闷得久了,也想出去走走,透透气,便应下了这邀约。
秋日里撷芳阁的新衣已经送上门来,由谢慈挑选,谢慈很喜欢其中的一套红橙色束腰长裙。它的颜色好似那临安山上秋日的枫叶,层林尽染,很有秋日的氛围。
谢慈今日便换上了这套新衣裙出门,配套地挑了一对枫叶耳环。她对镜自观,很是满意,深呼吸,而后对她们道:“好了,走吧。”
谢慈坐在马车里没有露面,但她的马车一向华贵富丽,在这盛安城里都是独一份的。因此大家即便看不见她的人,也能认出她的马车。
马车在闹市行进不快,因此他们的窃窃私语传进谢慈耳朵,“那不就是谢氏女的马车么?”
“是啊,就是她没错。她竟还敢如此招摇过市地出来呢。”
“悖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了,还怕出来么?”
谢慈听得皱眉,愠怒之色隐上眉头,她想,什么叫做出这样的事来?在他们口中,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可她做了什么?她不过是应了谢无度的倾慕。
又有人说:“谢氏女为了荣华富贵,勾引武宁王吧?也是佩服她,竟敢如此……”
尽管早知道大概也是这些话,可谢慈听了还是觉得不痛快。她正欲掀起帘栊,教训一番他们,转念想到,若是她真这么做了,恐怕明日这流言更为喧嚣了。他们愚昧,即便与他们理论,也不能扭转改变任何人的想法。
她命车夫快一些,车夫应了声,加快了些速度,将那些流言甩在身后。
终于经过了闹市,到了人迹稀少的道路,再没有任何流言,穿过这条巷子,便能至田家。谢慈松了口气,马车马上驶出巷子时,前方去路被拦住。
车夫微惊,看向对面马车中的妇人,下车行礼:“见过长公主。”
谢慈正疑惑为何不继续走,听见这话,便知晓了答案。她挑起帘栊,见到了萧清漪的脸。
萧清漪神色淡淡:“阿慈,许久没见了,阿娘想同你说几句话。”
她骤然唤自己阿慈,又自称阿娘,谢慈心中一乱,不太明白萧清漪的来意。
谢慈犹豫着,搬出田杏桃做借口:“我……约了朋友小聚。”
萧清漪笑了笑,道:“无妨,本就是我让她约你出来小聚的。”
萧清漪怕直接命人去找谢慈来,谢无度一定会很快知晓,这才大费周章地找到田杏桃,请她帮自己约谢慈出来一见。
竟然是她让田杏桃约的自己?谢慈垂眸,咬着下唇,听见萧清漪道:“阿慈,你来阿娘这儿,好不好?”
谢慈抬眸:“你有什么话,便这么说吧。”
萧清漪露出些受伤的神色,声音软和:“你我母女一场,如今已经生分至此了么?阿慈,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如何,只是想与你说说话。”
这样的萧清漪……仿佛像回到从前,谢慈内心动摇不已。她终是叹气,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上了萧清漪的马车。
谢慈与萧清漪面对面坐着,谢慈硬声道:“长公主想说什么,便快说吧。”
萧清漪抓住她的手,声音仍旧软和:“阿慈,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先前那些事,是阿娘对不住你。幸儿她……是故意陷害你,阿娘当时太过着急,才会如此。你别怪阿娘,阿娘只是觉得,你这十五年来,
都有阿娘护着宠着,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可幸儿她却是食不饱腹,受人欺凌。”
她这样好声好气地向谢慈解释着一切,让谢慈有种错觉。谢慈抬起头来,看着萧清漪,眼神动容。
萧清漪知道谢慈心软,见她如此神色,心下稍安。萧清漪握着谢慈的手,又道:“你与阿娘说说,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好吗?”
谢慈低着声,告诉萧清漪自己过得很好。
“那便好,阿娘便放心了。”萧清漪看了眼车窗,又道,“那天夜里,我见到你与他十指相扣,实在是心惊胆战。阿慈,你是我的女儿,他是我的儿子,你们……怎么能在一起呢?”
谢慈眸色微颤,萧清漪继续说:“这些日子,整个盛安都在说你们的闲话,倘若你真要与他在一起,日后会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的,阿慈。阿娘知道,你也没那么喜欢他,定然是因为在阿娘这儿受了委屈,所以才一时走岔了路。”
谢慈眼睛渐渐红了,方才那一路上那些闲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萧清漪低眉道:“你与我即便不是亲生母女,可总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倘若你还当我是你阿娘,算阿娘求你了,阿娘送你离开盛安,好吗?”
第59章 第五十九
谢慈发红的眼睛涌出一片雾气, 她方才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萧清漪当真在怀念她们的母女情分,当真是想念她, 想单纯地与她说一些家常话。
雾气渐渐氤氲开,模糊谢慈的视线, 她抬头, 看向眼前的萧清漪, 一片模糊,只能瞧见她的身形模糊出几道影子,比她的脸更清楚的, 是她身上雍容华贵的珍贵衣料, 与云鬓中那些晃眼的珠宝首饰。
眼前这个人,是这样的陌生, 仿佛连最后一丝美好的记忆都破碎了。她在利用自己对她割舍不下的感情,利用自己的心软,用来要挟自己。
萧清漪多了解她啊,到头来,也用这一份了解来伤害她。谢慈喉头哽住,深吸了口气, 已然带了哭腔:“阿娘……”
她似乎在笑, 又似乎像哭。
萧清漪听她这一声,心猛地提起来, 等待着她期盼的那个答复。
但谢慈却说:“不好。”
她纤长的脖子哽着,随着呼吸而微微地颤抖,低下头看向萧清漪握着的自己的手, 而后慢慢将她的手拂开, 重复了一遍:“我不离开盛安, 也不离开阿兄。”
萧清漪怎么能这么残忍,她明知道自己失去了他们之后,将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存活在这天地之间,却还是残忍地要她这么做。甚至于,还用母女情分做为血淋淋的借口。
萧清漪神色微僵,没料到谢慈的回答是这样,“为什么?他给你灌了**汤了吗谢慈?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他值得你托付一生吗?他如果真的在乎你,便会在乎你的名声,便不会引诱你与他在一起,你明白吗?他不是良人,谢慈。”
萧清漪压住自己的耐心,试图劝说谢慈。
“长公主,你口中的他,是你自己的儿子。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然不清楚,因为你根本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一丝爱,你永远用你带着偏见的眼睛审视他,放大他的每一个缺点。如果你愿意靠近他,给他一点爱,你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谢慈微挺直上半身,义正辞严地指责萧清漪。
萧清漪脸色难看,谢慈这些话多难听,她为了谢无度,用这些难听的话来攻击她。就算她用带着偏见的眼神审视谢无度,那也是对的,因为谢无度他根本就不是寻常人。
“我不了解他?你以为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就是你谢慈是吗?谢慈,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最不了解他谢无度是什么样的人的人,就是你。”
因为他在你面前总是装得毫无破绽,诱惑着你,你从头到尾只能看见他的假面具。萧清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怒斥谢慈。
谢慈被她吼得有些懵,但仍是坚持:“才不是,是你对他有偏见。你之所以想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你觉得我们给你丢人了,你只在乎你的脸面。”
萧清漪冷笑:“是,我就是在乎我的脸面,我嫌你们丢人现眼。谢慈,我告诉你,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下了决心,你愿意答应离开盛安也好,不愿意答应离开也罢,你都只有一条路,没有第二条路。”
谢慈听见她这话,心中一凛,马车仍然在往前行进。她掀开车窗帘栊,趴在窗格上往外看,外面已经不知道是何处,偏僻幽静。她回头质问萧清漪:“你要带我去哪儿?”
萧清漪冷冷地看着她,并没回答。谢慈看着萧清漪,忽地觉得头晕目眩,萧清漪华贵的衣裙慢慢变得模糊,她扶住车厢,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气在褪去,连眼皮也沉沉地盖下来。
萧清漪在她面前蹲下来,似乎抚摸着她的面庞,声音温柔得好像一场梦:“我也是为了你好。”
谢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挡不住无尽的困倦之意,沉沉睡去。
她出门时带了一堆丫鬟婆子侍卫,方才她上萧清漪的车时,那些人都跟在
萧清漪的人后头。他们不知马车内发生什么事,只是一直跟着,没有谢慈的吩咐不会离开。
萧清漪将帘栊微掀开一条缝,看了眼那些人,又看倒在她怀中的谢慈。她得找个机会赶紧将谢慈送走,谢慈身边有谢无度的耳目,她失踪的事瞒不了多久。
萧清漪低头,谢无度监视她这件事,她想必全然不知晓。她的所有行踪,都瞒不过谢无度。萧清漪很早便发现了,她曾试图干涉,但谢无度冷漠地笑着说,阿娘不必担心什么,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不会对她做什么。
他的确也不曾伤害过谢慈,萧清漪干涉无果,只得妥协。但谢慈想必无知无觉,她才会义愤填膺地为谢无度鸣不平。
当谢无度发现的时候,谢慈已经离开了盛安,他一定会很快派人去找。萧清漪早有安排,她会让七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往七个不同的方向去,谢无度再聪明,也不可能短时间找到有谢慈的那辆。等他找到蛛丝马迹时,谢慈已经被她安排到南边的一个小村落里。她已经安排好了,会让谢慈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
萧清漪放下帘子,给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她的人便将谢慈的人扣住,带回了长公主府。兰时她们对视一眼,彼此都心道不妙,但被捆住口鼻,手脚被绑住,动弹不得。
“长公主要对我们小姐做什么?”兰时嘴巴被堵住,声音含糊地问。萧清漪冷笑一声,倒是忠心,但显得她多像个恶人。
萧清漪命人将他们全带去柴房里关押起来,而后给谢慈换了身衣裳,送上马车。
顶多到下午,谢无度身边的暗探便会给他带去消息,说谢慈不见了。萧清漪看着那辆马车的身影,心道,她这也是为谢慈考虑。
萧清漪抿唇,回身进门,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人目睹一切。
谢迎幸很会察言观色,前些日子她便觉得萧清漪有些不对劲,没想到她竟然决定把谢慈送走。看着远走的马车背影,谢迎幸有些欣喜,倘若谢慈离开了盛安城,那么属于她的一切光芒便都会回到她手上。
但是……谢无度如此重视谢慈,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去找她。她不能让谢无度把谢慈找回来,尽管……谢迎幸想起谢无度阴森的脸庞,又有些畏惧。可他也不见得能发现是自己在中间做了手脚,不是么?谢迎幸如此想着,心跳得很快,那个北齐五皇子不是喜欢谢慈么?倘若她将这消息递给北齐五皇子,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也与她自己无关,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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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度的确有安排暗探注意谢慈动向,但知道她不喜欢,并没有事无巨细地了解她所有事情,只让他们关注着谢慈的大概动向。
今日上朝回来,谢慈不在府中,无双阁的人说她去见田杏桃,还穿了新衣裳,似乎心情不错。她们还道,小姐说待王爷回来,要给王爷看她的新衣裳。
谢无度勾唇笑了笑,想起城中那些流言,她若出门必定会听见,大抵回来时心情又要低落。或许他可以想想办法,让那些人闭嘴。
要让一个流言消失的最好办法,就是有另一件更大更劲爆的事情出现。可以是什么事呢?又或者,索性把说得最凶的那些人都抓进去,但这样似乎太过张扬……
谢无度指节轻叩在紫檀木方桌上,不知为何,忽地太阳穴一阵跳,似乎预示着有什么事发生。他揉了揉太阳穴,压下眉头,兴许是他多想。
但并不是,谢慈不见了。
下午时分,暗探发现情况不对。谢慈原要去寻田杏桃,但不知为何并未曾出现在田家。
谢无度指腹压着眉心,面色沉沉,抬眸时一片阴森之色,“然后呢?”
暗探低下头,有些害怕:“小姐似乎是在巷子里遇上了长公主,与长公主有过一番交谈,后来似乎去了长公主府。再不久,我等
发现小姐的马车出了城。”
谢无度眉心跳得更厉害,出了城?一句话都不曾与他交代,便出了城?
去过一趟长公主府,与长公主交谈了几句……他想起那日在宫中萧清漪所说的话,她对谢慈说了什么?是吗?
谢无度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仿佛在发烫,他眸色阴沉站起身来,狠狠一掌拍在紫檀木方桌上,顷刻之间,那张桌子便四分五裂。桌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上,一阵乒乒乓乓的响,他唤青阑进来:“去,你带人去追她的马车。”
这也有可能是一个陷阱,他得去见一见萧清漪。
武宁王的马车久违地停在了长公主府的门前,长公主府门外的小厮面露喜色,赶忙向里头通传。谢无度下了马车,步履匆匆直奔沧渺院去,他面色阴沉,令人望而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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