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止放下画笔,不负责任地赞美道:“连我这样没有天赋的学生都能临摹得七八分像,老师真的很厉害。”
老师笑笑:“什么七八分,你还差得远呢。”
油画课结束,学生们带着画具离开了教室,只有许鸢还坐在墙角。
谢斯止洗干净手上的颜料,走到她背后的墙边靠着,看她画画。
“你刚才看我了吧?”他问。
“没有。”
“不愿意承认,是因为我请老师教我作画,不开心吗?”
许鸢是看了他,也不愿承认自己看了他。
但不是不开心,而是因为她被谢斯止的做法惊呆了。
——随心所欲睡了半堂课后,再出卖美色请老师单独指点,课程竟也一点没落下。
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许鸢觉得自己窥见了他人性中的恶劣面,有些尴尬,所以才不承认。
“我说许鸢。”
谢斯止弯腰,脸颊贴她耳侧很近,下巴几乎要抵在她肩上。
他的呼吸轻轻,有点湿润,拂起了她耳边的发丝。
不过,他自己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姿势有多暧昧,越过她,指向画布上的一抹绿色:“原画中,麦田中的小路可没有这么宽阔,你上课没有认真听讲哦。”
绿色,象征着希望、生机。
许鸢将原作中窄窄的一条路放大了许多。
阴沉的天空,荒凉的麦田被它分走了光彩,于是,整张画的气质就变得不同了。
“为什么不可以?”许鸢手里还托着颜料和画笔,“我喜欢这样。”
她侧过脸,刚好谢斯止也在看她。
两对漂亮的眼眸离得很近,只差一点点,唇也要贴近了。
少女的脸颊比造物主垂下的云朵还要温柔,一双眼眸更像是雪山上的天池般澄澈,被她柔柔软软地看着,会叫人觉得世间的一切肮脏、污浊、勾心斗角都无所遁形,只有无眠的好梦。
刚上过烘焙课,她身上还残留着一点麦芽的香气,温暖,明亮。
只一眼,许鸢就扭过头去。
谢斯止愣了愣,随即笑了。
那笑里依然是他散漫惯了,有些不正经的味道:“尹荔邀请你去她生日会了?”
“可她没有邀请我。”
“今晚没什么事做,我也很想去玩。”
“作为尹大小姐最喜欢的朋友,和她多要一张请柬,不是难事吧?”
“许鸢?”
“你怎么不说话啊?理理我。”
谢斯止几乎贴着她的耳边在自言自语。
许鸢手中的画笔迟迟无法落下。
她被尹荔吵了一上午的耳朵又开始痛了。
她回过头,蘸着绿色颜料的画笔很不客气地点在谢斯止英俊的脸颊上。
在他反应过来躲开之前,她手速很快,画了一只圆圆滚滚、嘴巴大大的、卷着尾巴的小猪。
“走开。”她像是被他惹烦了。
谢斯止摸了摸脸上的颜料,满不在乎地笑:“许鸢,你脸红了。”
第13章
尹荔的生日宴办在沧城最豪华的酒店。
油画课结束没多久,许鸢就被大小姐拉上车,风驰电掣驶向酒店顶层的观景宴会厅。
尹荔已经将材料全都准备好了,把许鸢按在料理台前就要她动手。
尹大小姐身上还保留着质朴的鲁莽和天真。
这样大的生日宴会,她竟然没给许鸢请帮手,以为她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许鸢看了眼表:“现在下午四点,你要我在晚上七点之前做出足够三百人吃的点心?”
尹荔也觉得自己有点蠢,但现在临时去找帮手肯定是来不及了。
她屈尊降贵地建议:“要不我帮你吧。”
许鸢黑白分明的眼珠望向她,尹荔挠挠头:“尹宸,你也来打下手。”
尹宸是她亲哥,外人嘴里尹家一对草包的其中一个。
他和尹荔是龙凤胎,长得却不像,他高高大大的,鼻梁挺拔,眉毛粗黑,有种阳光的帅气。
“来了!”他没有某些财阀公子身上的恶劣习气,洗了手就来帮忙。
许鸢想了想:“你去问酒店借几个空闲的服务生来。”
“酒店的服务生都在忙着给我置办宴会,哪有空闲啊?”尹荔小声嘟囔,“找找别人吧。”
“你们家佣人呢?”
尹荔叹气:“你以为都像谢家财大气粗吗?外界说谢家、裴家、尹家、温家是最顶尖的几个家族,那是抬举,其他三家和谢家之间隔着鸿沟,加在一起也打不过。”
“我爸也看不惯谢家那种旧贵族做派,家里只有几个阿姨和保姆,没有佣人。”
许鸢为难了。
可她既然答应了尹荔要帮她把点心做好,就不会半途而废。
想了想,拿起纸笔,写下一个号码递给尹荔:“那你试着打下这个电话吧。”
尹荔抱住她,亲了亲她脸颊:“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半小时后,谢氏的十几个佣人衣着整齐,有序地走进料理间。
谢斯止懒洋洋地跟在最后,他看着尹荔呆若木鸡的表情,斯文地笑笑:“尹小姐,感谢你盛情的邀请,我受宠若惊。”
尹荔人傻了。
她把许鸢拉到一边:“你让我打的电话是谢斯止的?”
“嗯。”
“你怎么能叫谢斯止?!”
“那是谢家的佣人,我无权请他们过来,不叫他,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搞搞清楚,你是谢盈朝的女人,你的话谁敢不听?你知不知道谢斯止他……”
“两位小姐在说什么悄悄话?”
谢斯止神出鬼没走到她们背后。
他戴着手套摆弄材料,才一会儿脸颊就粘上了点心粉,看样子是要亲自动手参与。
他举起双手,一脸纯真无害:“时间不早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尹荔当着他的面没有再说什么,她推了下自己的哥哥:“你,跟他一起做去。”
尹宸听到要和谢斯止一起做点心,开朗的表情瞬间蔫了,他站在谢斯止身边,眼睛全程盯着他。
许鸢为宴会准备了二十种甜品,其中十种都很常见。
一开始尹荔很不以为意,直到尝了味道后,眼睛瞬间瞪直了。
许鸢边做边为她科普:“A国那位西点师确实很有名,手艺也很棒,不过每个国家、地区常住的居民都有自己的口味偏好,就算是同一种甜品,不同的人来做,味道也很难做得一样。”
尹荔嘴里塞得满满的:“太好吃了啊——”
许鸢笑笑,她从前常和母亲研究做甜点的配方。
她做出来的甜品,口味和外面卖的有着微妙、却不可忽视的差别。
简而言之,就是好吃。
对食物最好的评价不过大道至简,“好吃”两个字足以囊括一切了。
许鸢昨晚熬夜写好了配料表,交给佣人去调制。
她自己则着手准备几种较难的甜品。
期间,尹荔一直待在她旁边,尹宸则一刻都不离谢斯止。
少年毫不在意自己被人防贼似的盯着。
他在做双色棋格饼干,垂着眼眸,很认真地把佣人递来的配料倒进模具里。
“你总盯着谢斯止看什么?”许鸢用肘尖戳戳尹荔,“帮我啊。”
尹荔连忙把她做天鹅泡芙需要的装饰递过去,她压低声音:“我是怕他下毒。”
许鸢听到这话,扑哧笑出了声。
她一向沉静稳重,很少会有这样明媚的时候。
尹荔连忙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引起谢斯止的注意。
“我说真的!”女孩瞪圆了眼睛,“上流圈子的宴会几乎没人敢请他去,这是为什么,你不好奇吗?”
在画室,谢斯止是说过想让她和尹荔要一份请帖给他,当时没多想,现在被尹荔这么一提,确实有些不寻常。
谢斯止怎么说都是谢家的小少爷,谢盈朝的亲弟弟。尹荔就算再粗枝大叶,也不会忘记请他吧?
“三年前,沧城前市长女儿的成人礼上,那女孩和同伴在背后说了几句谢斯止母亲的坏话,结果一个月后她就感染了一种很古怪的寄生虫,半边脸都烂了,去国外治了很久脸上还是留了疤。”
“还有,两年前慈善晚宴,有个人和谢斯止起了冲突,结果当晚就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断一条腿,还得了严重的脑震荡,到现在记性都不太好使。”
许鸢问:“有证据指向他吗?”
“能定罪的证据倒没有。”尹荔说,“不过那女孩体内的寄生虫很罕见,只有B国的热带雨林里才有,而谢斯止在半个月前刚去过那里旅行,谢家势力太大,没让人继续查下去,据说最后谢斯止挨了顿鞭子就算完了。”
许鸢平静道:“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奶油枪拿来。”
她长发挽起,专心地做着甜点。
八卦是非,外界的尘埃都无法落在她心里,她看上去清淡而恬静。
尹荔偷偷瞥她,看她的眼神有几分羡慕。
这样的女孩,谁会不喜欢呢?
……
晚上七点。
生日宴准时开场。
尹荔穿着一条昂贵的鹅黄色泡泡裙,在宾客的目光和掌声中走了出来。
当初温楚溺的生日宴请来了有名的古典乐演奏团,她请一个,尹荔就请三个,一小时换一个出场。
温楚溺把宴会厅布置得像王宫,尹荔就布置得像天宫。
总之,以气死她、压死她为最终目标。
觥筹交错,灯光璀璨。
空气中飘着香水与食物混合的奇异味道。
璀璨的装潢,山珍海味,还有平日难得一听的乐团演奏将生日宴的气氛烘托得无与伦比。
尹荔很得意。
宴会厅是落地玻璃,站在窗边能俯视整个沧城的夜景。
许鸢站在僻静的角落里,从五十多层的顶楼往下看。
一切渺小得难以触碰,城市的灯光映在眼里,虚幻而模糊。
“尹荔不懂事,让你困扰了,她最近是不是总缠着你?”尹宸端着杯子来到她身边。
许鸢:“尹荔虽然有些吵,但并不会让人感到困扰,她身上有很多美好的品质。”
“比如呢?”尹宸笑眯眯问。
“简单、真挚,这两点就足够了。”
“可外人都说我们是草包。”尹宸晃了晃杯子,里面装的不是红酒。
见许鸢在看,他眨眨眼,“这是可乐。”
在这样场合喝可乐,倒挺像他们兄妹的作风。
许鸢忍不住笑了。
尹宸认真地说:“什么高贵、品味、逼格,那都是虚的,做人嘛,无愧于心开心就好,这是我爷爷教的。”
许鸢真心赞同:“你说得对,开心就好。”
侍者端着托盘走过。
尹宸把喝空的杯子递给他,又拿了一杯可乐。
“这里大概只有我会喝这种饮料,许鸢,你要不要也尝尝可乐?酒水苦得很,我不爱喝。”
许鸢刚要接他递来的杯子,一个谢家的佣人走到她面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愣了愣,随即跟尹宸说了声抱歉,转身跟那人走了。
……
几个衣着漂亮的小姐聚在一起,围成了一方小天地。
“尹荔竟然把这几个乐团都请来了,听说出场费不菲,光是这一项,就要花上七位数。”
“那有什么,乐团再难请也是明码标价的,楚溺生日宴上请来的西点大师才是厉害,听说他性格古怪,平时从不离开A国,总统请他做甜点都要迎合他的时间,那才是有价无市,能来全看楚溺的面子。”
“就是说啊,楚溺生日宴上的甜品真是好吃,种类也正统,不像这些,什么清茶乳酪,橘汤梅子冻,不知道是哪里的东西,听都没听过。”女孩说着拿起梅子冻尝了一口,她愣了愣,“这……”
“……这还挺好吃的。”
小姐们纷纷品尝。
“真的好吃耶,是我从没吃过的口味。”
“该不会哪个小众甜品师做的吧,有些小众甜品师做的甜品不仅别出心裁,味道也很独特。”
“我听说是许鸢做的,尹荔和她关系不错。”
“许鸢?谢盈朝的人?”
女孩们低低絮语。
温楚溺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她神思飘忽。
只有在听到“许鸢”这两个字时,拧起了忧虑的眉梢。
她回头,望向了宴会厅最侧边的安全出口。
那里,许鸢刚在谢家佣人的引导下走了出去。
……
佣人和许鸢说,谢盈朝回国了,正在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等她。
许鸢从前生活的环境太单纯了,所以她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胆大妄为到在这样的一场声色华丽的宴会上对她设下陷阱。
裹着迷药的手帕从背后捂住她口鼻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危险,可要逃已经来不及了。
许鸢昏昏沉沉的,被丢在房间中央柔软的大床上。
谢文洲扔掉粘着迷药的手帕,挽起袖子:“现在起,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这个房间除了他,还有几个温家的男人。
他们没怎么听谢文洲说话,注意力都落在床上的女孩身上。
她昏迷着,安静得像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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