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靠着沙发,掀起眼角,散漫轻佻,带着疏离、厌世的倦怠。
他撷下指尖香烟,随手按灭在黎茵瞳递来的酒杯里。
女人抿着唇,不敢说半个字。
林佳用手肘去戳许鸢:“缘缘你快看,那就是黎茵瞳的金主……”
许鸢将蛋糕推到桌子中央。
她不经意回头,目光落进屋内,刹那如坠冰窖。
——谢斯止。
她过往的云翳,毕生的梦魇。
第02章
许鸢曾一度天真地以为,与谢斯止的相遇,是一场上天安排的救赎剧本。
……
人生最好的时光,在十八岁前。
父母健在,家境富裕,她是蜜罐里泡大的天之骄女,继承了父母基因最优越的一组,笑时眉眼弯弯,清甜动人,任谁看了都无法挪开视线。
对十八岁的少女而言,美貌在天晴时,是为她在残忍世界行走铺路的垫脚石,在阴雨靡靡时,就是拉她坠入地狱的绳索。
许鸢被黑.道捉住时,父母刚因背负了巨额债务双双跳楼。
她被关在暗室里,时常能听见屋外男人们龌龊的交谈声。
他们盘算着把她卖到地下会所,或者送去拍片。
只要时间够长,光碟刻得够多,总能偿还她父母欠下的债务。
男人猥琐的笑声一阵阵传来,刺痛了许鸢的耳朵。
她抱膝靠在墙角,周围还有许多和她一样遭遇的女孩。
她们围坐在阴冷的房间里,瑟瑟发抖,恐惧地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降临在身上的噩运。
许鸢被关了一个星期。
她常常观察这间暗室,只有一扇换气的小窗,和一扇通往外界的大门。
窗口很小,就算是最纤细的少女也无法通过它爬出去求救。
至于那扇门外,她曾在男人来送饭时瞥过几眼。
外面的守卫足有十几个,更不是求生之路。
好在,男人们嘴上说着荤话,却还没有对她们下手的打算。
这是件好事,只要有一丝希望能离开暗室,就有自救的可能。
女孩们哭哭啼啼,每日食难下咽。
只有许鸢,她一次都没哭过,将每天送来的饭一口一口吃得干净。
她为自己留存了足够的体力。
在一群苍白瘦弱的女孩中央,她的气色看起来也最好。
某日,房门打开。
几个男人进来,把女孩们拖了出去。
许鸢被丢到大厅中央的地砖上。
偌大的房间,烟酒味、油腻的餐盒味、陈朽的扑克牌味,还有男人没洗澡的体味,混在一起,叫人反胃。
周围的男人都放下手头的事,眼睛瞥过来。
一脸惋惜和垂涎,仿佛闻到腥味的野狗。
女孩们比落入秃鹫口中的雏鸟还脆弱,眼圈通红,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沙发上坐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他气度不凡,目光斜睨着从女孩们身上一一瞥过。
许鸢偷听男人们的低低絮语。
他们说,这男人叫谢铎。
她又看向这里的小头目,他在面对男人时,一脸的谄媚与讨好。
青木帮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黑.道组织,不然也不可能敢做放高利贷,贩卖人口这样的生意。
可青木帮的人面对男人时只敢低眉顺眼,像是他门口院里栓的狗。
男人姓谢。
许鸢瞬间联想到谢氏。
谢氏的势力遍布整个H国,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顶级财阀,财富不计其数,权力更是通天。
谢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青木帮?
头目给谢铎递烟。
他没接,连眉都懒得抬:“不必了。”
女孩们被拽着头发按在谢铎的面前,露出一张张梨花带雨的面孔。
头目赔笑:“谢铎少爷,您挑几个吧。”
谢铎优雅地掏出一块方帕捂住口鼻,隔绝了这屋里油腻腥臭的味道。
“我不喜欢勉强,也不喜欢做贩卖人口的事……”他的嗓音听起来很温柔,“所以,有人自愿跟我离开吗?”
女孩们怔怔地抬起头,壮着胆子问:“去、去哪里?做什么?”
“谁说得准呢,也许是游往脱离苦海的岸边,再也许……”谢铎微微一笑,“是去地狱也说不一定。”
女孩们顿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没人敢说话。
一片寂静中,人群最后的许鸢举起了她的手。
缓慢,却坚定。
谢铎的目光落在那只洁白的手掌上,再往上,是一张清纯绝美的脸庞。
他眉梢一挑,眼里露出了些许玩味的光芒:“你叫……许鸢?”
*
谢氏的掌权人名叫谢盈朝,二十七岁。
对于财阀家族而言,这样的掌权人未免过于年轻。
可自从他接手谢氏之后,凭借雷霆手段和冷硬的作风,让谢氏这个原本就庞大的商业帝国更加蒸蒸日上。
别说在沧城,就算在整个H国,都具有不可忽视的能量。
这些,是许鸢从前偶尔听说的。
某年,家里的生意和谢氏有些接触。
父母晚间坐在客厅交谈。
他们说,年纪轻轻就掌控这样庞大的一个商业帝国,谢盈朝这个人深不可测,比他已经去世的父亲更加可怕。
女孩们坐着加长的豪车。
在许鸢举手之后,陆续有十五个女孩犹豫着把手举了起来,她们被一起带走了。
谢铎坐在最前面那辆车上。
车队停靠在谢氏庄园,他下车,把女孩交给管家后,径直走进了庄园。
管家姓丁,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方脸浓眉,肩膀宽阔。
他等候已久,上前为女孩们拉开车门:“各位小姐,这里将是你们未来一段时间内要生活的地方。”
庄园一眼望不到头,华丽的建筑林立成片。
车子停在主屋前的路边,抬眼可见一片盛放在夜幕下的玫瑰花田。
女孩们站在弥漫着玫瑰花香的庄园里,有种从地狱来到人间,劫后余生的喜悦,激动而欣喜地交谈着。
只有许鸢静站在人群最后,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
女孩们被佣人带去洗澡、体检。
洗干净后,换上了一模一样的白色吊带裙。
十六个女孩在佣人的带领下进入了谢家的主屋。
水晶吊灯的光亮无法顾及到每个角落。
这偌大的屋子晦暗不堪,像一座华丽而阴森的古堡。
宽敞的真皮沙发上斜倚着一个青年人。
白天见过的谢铎和一个短发齐耳的年轻女人坐在他身边。
丁管家走到青年背后,恭顺地说:“文洲少爷,您要的小姐们都带来了。”
坐在谢家的主位上,却不是谢家的掌权人谢盈朝。
许鸢瞥了眼那个青年,只见他色气的目光依次落在十六个衣着单薄的女孩身上。
佣人扬声念着女孩们的体检结果:
“丁曼,二十二岁,一米六二,五十五公斤,无过往病史,无性病史。”
“薛雪纯,二十五岁,一米七一,五十四公斤……”
“裴彩,二十三岁……胸围八十,腰围五十六,臀围九十。”
这一刻,所有女孩像被人剥光衣服丢到聚光灯下,被迫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羞耻的凝视。
她们僵硬地站着,也只能站着。
不想站在这儿,就会被送回青木帮,而那里没人愿意回去。
“李绒绒……”
谢文洲抬手打断了佣人的话:“没劲。”
短发女人:“你这是干吗?搞沧城小姐选美吗?”
谢文洲:“大哥生日快到了,我在给他挑选生日礼物啊,只是谢铎,你带回来的女人,质量未免也太次了。”
谢铎耸耸肩,没说什么。
谢文洲伸手指了指:“那个,那个,还有后面那四个,送回青木帮吧。”
他指的几个女孩,容貌在一堆人里都不算出众。
“连我这关都过不了,挑剔的大哥怎么会满意呢?”
那几个女孩一听要回青木帮,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还不等她们开口请求留下来,就被谢家的保镖带了下去。
“还有右边第二个,皮肤不够细腻,左边第三个,发质不好,最后一排的那几个也带走,腿都哆嗦了,这种胆子放在大哥面前,只怕会被吓破吧?”
“我说你——”短发女人忍无可忍,抬高音调,“适可而止吧,要是大哥在这,绝不会容忍你这种愚蠢的举动,你以为自己在干嘛?选妃吗?还是打着谢家的旗号,真给家族丢脸。”
“静秋,我知道上次抢了你的生意让你很不满,可是现在,我是真心实意地为大哥……”
谢文洲的话突然停住。
在人群最后,他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少女的长发似一拢乌黑的瀑布,小小脸蛋上坠了宝石般明亮的五官。
她肌肤白、且薄,侧颈在青木帮被男人抓过,浮现了几道红印子,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淫.靡。
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应当干净地摆在橱窗里。
可如果随手丢在破屋里、阴沟中,又或是潮湿的地下室。
对于某些心理阴暗的人,也能产生怪异的、充满快.感的想象。
许鸢回过神时,谢文洲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谢家给她准备的鞋底很薄。
只站了片刻,许鸢就感受到大理石地砖上朝上冒的寒气。
谢文洲抓住她的下巴,他打量了一会儿这张面孔,忽然笑了:“静秋,你知道吗,有些时候,我觉得你的话有道理极了,大哥一定不会喜欢我做这种蠢事,所以,丁管家,请把那些女孩原封不动地送回青木帮,至于这个——”
他眯着眼睛,色意十足:“为大哥的生日礼物辛苦了一天,这个女孩就当是犒劳,送到我房间里吧。”
许鸢下意识后退。
谢文洲的手骤然缩紧,扼住了她的脖子。
他不顾还有别人在场,鼻尖贴上了她的颈侧:“你身上好香啊。”
许鸢难以逃离。
男人气息逼近。
就在他的唇沿着她脖颈一路向上时,一只手插在了他和许鸢的身体中央。
那是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
它抵住谢文洲的胸口,将他推了出去。
谢文洲踉跄后退,抬起头,眼神阴沉:“谢斯止?”
那是许鸢第一次见到少年谢斯止。
起先看见的是他的鞋底。
一双很周正的黑色皮鞋,纯黑的西装裤管包裹着修长的双腿。
白色衬衫落在冷白的肤色上,使得少年看起来干净清透。
他神情冷淡,碎发堪堪遮住漂亮的眼眸。
谢斯止刚从外面回来,头上戴着一只白色耳麦。
他摘下耳麦,视线轻飘飘略过那些女孩,最终落在离他最近的许鸢身上。
少年平淡道:“谢文洲,你这样做,是在和大哥抢人吗?”
他丝毫没有理会谢文洲眼神里昭然若揭的敌意,语调平和,声音清澈。
谢文洲的脸色瞬间难看了。
要他和谢盈朝抢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可要说眼前这少女是谢盈朝的人……
他瞥了眼许鸢,美丽,纤细,清纯得要命。
这像画一样的女人还没尝到味道就要拱手让人,他有些不甘。
“你弄错了,她现在和大哥还没有关系。”
“现在还没有?”谢斯止平静地凝视着他,“你的意思是,原本想要送给大哥的礼物,要先过你的眼,你不要的才轮得到大哥,而你喜欢的就要自己留下,大哥只配用你挑剩下的东西,对吗?”
谢文洲的脸一阵煞白。
他咬牙:“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吗?守花园的佣人偷偷告诉我,前天夜里,你铲了玫瑰园里的玫瑰,天亮时又买了新的栽回去。”
“谢斯止,只要你闭上嘴少管我的闲事,那么你破坏玫瑰园的事,我也可以对谢盈朝只字不提。”
“以他的脾气,回来后要是知道你动了他心尖上的玫瑰园,怕是会动家法吧?”
庄园里的玫瑰是谢盈朝几年前亲手栽的。
他很珍视那些玫瑰,请了专门的园丁打理,从不准别人碰。
这在谢家,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可偏偏谢斯止一身逆骨。
据佣人说,那天夜里,他一个人拔光了半片园子的玫瑰,还翻开了园里的土。
虽然最后找人补了新的,但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避过所有人的眼睛。
谢文洲打量着少年。
他手上伤痕累累,是被玫瑰尖刺扎的,可见传言是真。
谢家的家法一向严苛,他笃定,这少年不敢让谢盈朝知道他做下的事。
他一定会与他做下这个对谁都好的交易。
许鸢半边纤细的身体罩在水晶吊灯的光影里。
少女蝴翼般漆黑的长睫轻轻扇动,她屏住呼吸,望向灯光下俊美的少年。
从父母离世后,她的命运就很难由自己做主。
此时此刻,她能否短暂地逃过一劫,决定权在这少年手里。
谢斯止沉默。
他望向许鸢,看了她很久,黑曜石色的眼珠里亮起一簇任谁都看不分明的暗色光芒。
冷凉的风穿堂而过,他忽地笑了。
谢斯止动手,慢条斯理,一颗一颗解开衬衣扣子。
他手指是少见的修长耐看,珍珠扣子在他手中被盘出了文物般的珍贵感。
“既然做了错事,罚,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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