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管家亲自将许鸢送到门口,女孩脸色苍白得让他也觉得心疼。
许鸢待人接物礼貌客气,即使被谢盈朝宠着,也依旧保持着刚到庄园第一天的模样,从不恃宠而骄。她也很少麻烦别人,低调、平静,发自内心地尊重她所面对的每一个人,这是极好的家教里才能培养出的性子。
偶尔有佣人犯错要被谢盈朝惩罚,她碰到了都会求情,庄园里没人不喜欢她,丁管家当然也不例外。
许鸢嗓音因为在天台上吹了冷风而略微沙哑:“今天是谢先生的生日,我提前做了蛋糕放在他住处的冰箱里。”
丁管家恭敬道:“许小姐请放心,我会提醒先生的。”
许鸢离开了,丁管家回到屋内。
谢盈朝疲惫地按着眉心:“这件事交给谢铎去查。”
“丁管家。”他叫道。
“先生,我在。”
“我记得,庄园里还有别的女人。”
丁管家回忆:“樱泉帮傍晚时送来了一位郑小姐,说是给先生的生日礼物,佣人们不知怎么处理,就让她进了庄园,打算等您晚上回来再决定要不要把她送回去。”
谢盈朝漫不经心道:“带她去我住处。”
他话音落下,屋里的人都诧异地抬起了头。
谢静秋:“樱泉帮靠毒.品生意发家,一直想和谢氏海外的生意搭上线,他们送女人来的用意肯定不简单,大哥,你怎么能……”
“静秋,你是在教我做事吗?”谢盈朝声线冰冷。
谢铎拉她的袖口,给了她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谢静秋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斯止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的大哥,一眼过后,继续低下头打游戏了。
……
许鸢回房间后发起烧了。
丽桦要去找谢盈朝,被她制止。
她吃下两颗退烧药,洗过热水澡后就钻到被子里睡着了。
高烧之中,她做起了梦。
梦里,她回到七十层的天台,摇摇欲坠。
一阵风吹过,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后仰,就在坠落的那一瞬间,谢斯止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抬起头,她送他的沉香珠挂在少年细瘦的骨节上,他在朝她笑:“是不是只有这样,你的眼里才能看见我?”
许鸢从梦中惊醒,她拿床头的额温枪测了下,三十七度九,比之前降了。
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做了噩梦才醒的,迷迷糊糊间,看到阳台外站着一个人影。
在清亮的月色里,那人影格外清晰,也很熟悉,他抬起手,叩了叩她锁着的玻璃门。
许鸢没有动,假装自己睡着了,可是谢斯止没有离开。
他很有耐心,一下接着一下,轻轻叩门,仿佛一定要把她从睡梦中敲醒才肯罢休。
即使是深夜,他站在那里也有被人发现的可能。
许鸢不敢和他玩那些心跳游戏。
她撑着床边爬起来,打开阳台的门。
谢斯止洗掉了一身的血渍,清爽地站在阳台的门外:“可以进来吗?”
许鸢正发着烧,声音低低柔柔的:“我说不可以,你就能不进来吗?”
“当然不会。”谢斯止踏进了屋子。
他站在许鸢面前,女孩头发湿漉漉的,几乎被汗水浸透了。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甜桃香,是她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脸色白得透明,汗珠坠在脸颊缓缓滑下,看起来弱不禁风。
谢斯止摸了摸她额头:“发烧了?”
许鸢嗯了一声,正要去浴室洗脸,谢斯止从背后抱住她。
他力气很大,手臂缠在她的纤细的腰上,几乎要把她勒断。
许鸢能感知到他的不安,尽管他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她没有提醒他两人之间的讲和条约,任由他抱着,很久后,才轻声开口:“有点疼,能不能先放开我?”
谢斯止松了一点力道,但没有放手,下巴抵在她莹润的肩头轻轻摩挲:“如果我今晚没有走上天台,你要怎么办?对我而言,世界上只有一个许鸢,可你的心比我硬多了,如果摔下去的是我,你根本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吧?”
许鸢沉默了。
并非想要沉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些事她心里早有答案,只是谢斯止,他总胡作非为,像个幼稚的孩子,有些事,她不想,也不敢对他启齿。
“今天的事,真的很谢谢你。”她静了很久,说出来的话却疏离客套。
“才不要这种毫无诚意的道谢。”谢斯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拧起了眉头。
他侧脸过,唇瓣擦过她柔软的耳垂,“给我一点,真诚的谢礼吧。”
见许鸢没有太过抵触,他的唇沿着她的脸颊一路啄下,在她耳边低喃:“我们之间的条约,天亮再生效,好不好?”
他从不会把脆弱的情感展现在别人面前,即使对象是许鸢也一样。
可此刻,他需要一点切实存在的触感来冲淡心底的不安。
他指尖轻攥着女孩的睡裙,薄薄丝滑的料子之下,就是她柔软湿漉的身体。
想到这,他的喉咙有种说不出的干渴。
“谢斯止。”许鸢的声音很虚弱,“我还在发烧。”
“流点汗,退烧会更快。”谢斯止将她抱到床上。
他没有把自己的体重压在她身上,而是手肘撑在她两侧,隔开了一点间隙,居高临下凝视着她的脸颊。
“不行的。”许鸢推他,想当然不会有任何作用。
“放心,谢盈朝今晚没空在意你。”谢斯止吻了吻她眉心,“我不做别的,就像上次一样,好吗?”
他虽然用着询问的语气,却根本不打算要她的回答。
沿着她睡裙下的曲线,他将头埋了下去。
许鸢带着颤音:“谢、谢斯止……”
那晚她流了许多汗,不知是因为开空调的房间太过闷热,还是因为身体的痉挛。
在得到了想要的“真诚的谢礼”之后,谢斯止抱着她睡了一晚。
他衣服完整,就连衬衫的纽扣都没有解开一个。
许鸢的烧在夜里渐渐退了。
半梦半醒间,背后,谢斯止抵着她的胸膛温热。
脑袋里混乱不堪,她感觉到,有些东西完全乱掉了。
……
最近,佣人们总在私下里讨论那个新来的郑小姐。
郑嘉薇是樱泉帮送给谢盈朝的礼物。
一开始,大家都认为谢先生会把她原封不动退回去。
因为自从许鸢来到庄园之后,他身边就没出现过别的女人。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谢盈朝不仅把她留下来了,还对她很好,好到连许小姐都被冷落了。
那晚之后,许鸢就被禁足在庄园。
佣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在猜测,是不是许小姐做了让谢先生生气的事情。
丽桦每天陪着许鸢,一开始,她很担心许小姐会因此受到打击。
过了一阵子,她发现许鸢的情绪一如既往地稳定,甚至气色和食欲都比从前好多了。
对于谢盈朝把她忘记了的这件事,她并不感到难过,每天的日常就是看书画画,连房间的门都很少出。
丽桦这才稍稍放下心,但同时她又很气愤。
——因为新来的郑嘉薇抢走了本该属于许小姐的东西。
如果谢盈朝只是喜欢她就算了,她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但她为人实在太糟糕了。
仗着谢盈朝的溺爱在庄园里嚣张跋扈,对佣人们呼来喝去,就连丁管家也被她指使过。
丁管家从小陪谢盈朝长大,几个少爷小姐都不会随便让他做事,从前许小姐更是对丁管家十分客气。
某天郑嘉薇外出逛街,鞋子沾上了泥巴,竟然让丁管家蹲下来为她擦鞋。
谢盈朝知道后不置一词,在第二天,让人送了几十双当季最新款的鞋子给她。
他的态度像一个讯号,自那以后,佣人明白了一件事——郑嘉薇才是此时谢盈朝心尖上的人,不能怠慢。
而郑嘉薇也越发得张扬了,除了对少爷小姐们还有所收敛外,庄园里没有她不敢招惹的。
“我朋友在厨房工作,因为送给她的汤忘记放盐,郑嘉薇就直接叫人对她用家法,谢氏的家法只有庄园的主人才可以用,就算谢先生本人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惩罚人的。”丽桦说着,眼圈红了,“她太过分了。”
“三天前,照顾静秋小姐的佣人走在路上没听到她叫人,差点也要被罚,还好静秋小姐及时赶回来。”
丽桦忍不住哭出声:“谢先生有自己的规矩和原则,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是提前交代好的,大家在庄园做了这么多年,知道该怎样遵守,可她惩罚人完全看自己的心情,照顾她的妹妹稍稍做得不好就要挨耳光,这算什么啊?”
许鸢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再哭眼睛就要肿了。”
丽桦接过纸巾:“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念书了,一直跟着樱泉帮的陈泉厮混,樱泉帮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人?那女人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和你比,谢先生真是昏了头。”
“不要在背后议论谢先生。”许鸢温和地说。
“又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认为的。”丽桦哽咽道,“许小姐,您和谢先生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啊?我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就对你冷淡了,你们和解一下好不好?你这么好,先生不会舍得不要你的。”
许鸢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丽桦看出她不想多说,只好闭上了嘴。
“外面天气不错,要不要陪我去转转?”许鸢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我想摘些花回来插。”
丽桦点点头。
……
许鸢住的小楼曾在大火之后翻修过,是庄园里除了主屋和谢盈朝住处之外最华丽的一幢建筑。
小楼四周种了很多花,正值春末,小楼周围开了一片彩色的花海。
许鸢出来也没有走远,只和丽桦在小楼的周围采了一些鲜花。
郑嘉薇购物回来,背后四个佣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送她回住处。
她的美得很有侵略性,叫人过目不忘,如果不是有远超于普通人的美貌,樱泉帮不会有自信把她送给谢盈朝,她对自己的美貌也一向自负。
当她看到花田里捧着花的许鸢时,心底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
在此之前,郑嘉薇对淡颜系女人不屑一顾。
在她看来,美貌就是女人行走世间最好的武器,只有一击即中、摄人心魂的美貌才是有用的,那种寡淡的小白花长相,很难叫人记住,对男人根本没用。
可当远处的女孩切切实实站在那里时,她忽然有种狼狈感。
不是因为客观存在的美貌,而是一种玄妙的气质。
女孩穿着一条再简单不过的白色裙子,长发也没有仔细打理,只拿一根朴素的木簪子挽在脑后,可她一举一动都优雅而温柔。
春末的风里没有沾染上夏日的躁意,她捧着一束花,挺拔地站着,朝身边的女佣笑笑。
那一瞬间,她仿佛与那风和自然融为一体了,没有欲望,没有杂念,干净得容不下一点杂质。
郑嘉薇不知道该怎么修炼出这样的气质,但她很清楚,自己身上没有这种东西。
“她是谁?”郑嘉薇能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这些日子,谢盈朝总带她外出参加各种活动与宴会,她真正闲在庄园的时间很少,还没有机会把整个庄园走遍,那女孩背后的的小楼很显然就是她的住处,如果郑嘉薇早点看到这幢漂亮的房子,一定会走进去看看。
佣人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许小姐被谢先生冷落了。
如果郑嘉薇知道许鸢的存在一定会生事,他们很有默契地从不在郑嘉薇面前提起许鸢。
因此,直到现在郑嘉薇才发现,除她之外,这里还有第二个女人。
佣人太熟悉她这种暴怒的脸色了,并不想告诉她。
郑嘉薇转身把袋子砸到离她最近的佣人的头上:“说话啊,都哑巴了吗?”
被砸的佣人捂着头,低声说:“是许鸢小姐。”
郑嘉薇是樱泉帮精心挑选来的,她当然知道许鸢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她脸色越发阴沉了:“许鸢,我还以为她早被谢先生赶出去了呢。”
她对自己的美貌相当自负,从来没想过谢盈朝被她迷住的时候,竟然还会把从前的女人留在庄园。
“谢先生最近找过她吗?”
“……没有。”
“是从我来到庄园之后?”
佣人模棱两可:“不清楚。”
“看来是了,其实谢先生早就厌倦她了吧?”
郑嘉薇的目光落在小楼前的花海上,“为什么那里种的不是玫瑰?”
明明其他地方都是玫瑰花田,只有那一片,盛开着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漂亮鲜花。
她曾对谢盈朝撒娇,要他把庄园里的玫瑰铲一铲,种上她喜欢的花。
那时谢盈朝看她的眼神她至今记得——冷得她骨头都被冻住了,那之后,她再也不敢提起要谢盈朝动玫瑰田之类的话。
佣人们一片寂静。
郑嘉薇转头,阴森地盯着她们:“你们应该不想挨家法吧?”
佣人只得低声告诉她:“一年前,谢先生把那幢楼周围的玫瑰田清理掉了,种上了许小姐喜欢的花。”
“他种的?”
“是的。”
“亲手种的?”
“是的。”
郑嘉薇本就阴沉的脸上又笼了一层乌云,她阴沉沉地看着那片花海,迈步走了过去。
许鸢怀里捧着一束花,叫丽桦:“回去吧。”
“不再摘一些吗?”难得能让许鸢出来晒晒太阳,丽桦不想这么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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