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达到目的,你连最起码的道德都不顾了吗?”
谢斯止静了静:“你认为福利院的袭击者,是我安排的?”
许鸢语气漠然、仿佛笃定了他是一个会利用屠杀小孩子达到目的的杀人魔。
窗外,大雪遮住了视线,车子行驶在茫茫的雪中。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我有什么理由那样做?”
他对她的好,一概觉察不到。
倒是他的坏,可以无限叠加,甚至凭空捏造。
“我告诉过你,你的命有人想要,你信过吗?”
“你只会认为,一切都是我为了把你困在庄园而危言耸听。”
“在你眼里,我是囚禁你的恶魔,保镖存在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防止你逃跑。”
“在事发之前阻止袭击,不是我的义务。”谢斯止眼底蕴满冷漠,“你是我在乎的人,这样的事件就不会停止,逃离我身边,没有了我在你身旁,到那时死的人只会更多,代价也只会更惨烈。”
用最低的代价让许鸢明白,离开他的保护会遇到危险,谢斯止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就别在乎我。”许鸢声音冷淡,“别爱我了。”
谢斯止的指尖搭在腕骨的佛珠上。
那一刻,他几乎把手下的珠子捏碎掉。
“你在乎的,不是别人会死,只是想我心甘情愿留下,你的眼里,就只能装得下算计和利益吗?”
这一句话,让谢斯止沉默了很久。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大雪中明灭,寂静的车内可以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沉重、缓慢。
“是。”他很平静,“就像你的眼里,只装得下恨我。”
袭击福利院的是樱泉帮的人。
当初他们从学院礼堂绑走许鸢。
为了问出她的下落,谢斯止一枪一枪打碎了在场几个人的关节。
樱泉帮的人想要他和许鸢的命很正常。
但是许鸢,她不恨曾绑架过她的人,不恨他们袭击福利院的行为本身。
而是越过了罪魁祸首,将恨与厌恶又落回他的身上。
他做错了一件事,无论往后再做什么,都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
谢斯止喘息间都携着凉气,从内而外把他冻成了一座随时会碎裂的冰雕。
车子停在庄园,许鸢回了房间,一路上,都没有回头。
她背影单薄,在雪中看起来十分纤弱,可她的心和石头一样硬,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心。
谢斯止从车内的酒柜上取了瓶烈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从前不爱喝酒,因为酒精会麻痹理智,使得人不清醒,那是只有安逸的人才能享用的东西。
但有些时候,酒精是个很好的东西。
谢斯止抹去唇角的酒渍,眼睛里泛着淡红的血丝:“没有给我路走。”
他曾以为,只要往后的一生尽他所能去对她好,总能抹平曾经的谎言和伤害。
为此,他把自己天性里的东西压抑了很久。
这几个月,他像变了一个人,拥有着从前难以想象的耐心与包容。
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把许鸢困在庄园,她的身体会一天天虚弱。
放手让她离开,会使她遇到危险。
用一起事故让她明白,离开了他的世界有多危险,她又会恨他。
就像面对伊恩时,他也没有选择。
为他操纵事故,许鸢知道了会恨他。
因为不想让许鸢对他的恨更深,而背弃了伊恩,那个狠辣的少年会用一万种方法来报复,许鸢依然会恨他。
他陷入了一座无法破解的迷宫。
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最终得到的,都是许鸢的恨意。
谢斯止揉着眉心,寂静沉闷的氛围,使得恶念在心底一点点升腾。
……
许鸢回到房间,谢斯止跟着进来了。
他身上带着不明显的酒气,眼眸却沉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我想休息,请你离开。”浓烈的压迫感笼罩着许鸢,她后退了一步。
“这是我的房间。”
“那就请让我离开。”
“你为什么,总能在挑拨了别人的情绪之后,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谢斯止一步步走近她。
“如果任何一条路都是死路,那恰恰说明,走哪条都没有关系。”
“反正都会得到相同的结果。”
他眉间是少年人浅显的不耐,抱起许鸢,把她摔在了床上。
危险的感知一瞬间把许鸢覆盖了,她挣扎:“谢斯止——”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恨我,那就恨吧。”少年眼底一寸寸燃起了欲色,“越浓烈越好,恨到想要杀死我也好,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不会原谅我。”
他单膝跪在床边,一颗颗解开了西装的纽扣,神色危险:“我从前,到底在忍耐些什么?”
第65章
不该惹恼谢斯止的。
但他的情绪如同一根埋在火星堆里的引线,谁也不知道会被哪一句话点燃。
幼年的夏天,沧城下过一场暴雨。
一只弱小的蝴蝶在她屋檐下避雨。
珍珠粒大的雨珠随风拢入檐下,落在它身上。
亮粉洒落,漂亮的翅膀变得斑驳,它被风雨黏在了玻璃上。
许鸢冒雨打开窗子,将小蝴蝶捏进来避雨。
天晴时,它晾干自己,挥舞着变成灰色的翅膀,飞出了许鸢的窗口。
此刻的许鸢,就像暴雨中的蝴蝶,她却无法从谢斯止的手底救下自己。
比起年幼时遇见的那只蝴蝶,她不仅是被打湿翅翼,更像是从头到尾,被拆散了。
她根本无法承受谢斯止。
无论是他失控的情绪,又或是他过人的体力。
虽然房间没有遭遇暴雨,她却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津津的。
一颗汗珠沿着鼻梁滑落,停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在明亮的灯光下晶莹剔透。
谢斯止舔去。
许鸢想要离开他的掌控。
可下一秒,就被谢斯止掐腰拽了回来。
他湿涔涔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烫得她发抖。
他的嗓音却很凉。
“继续恨我啊。”
他整个人浸在寒意里:“我不在乎。”
……
谢斯止与许鸢之间的关系,就是庄园的晴雨表。
那晚以后,只要入夜,庄园就会陷入了一种诡秘的氛围里。
除了忙于家族事务无法回到庄园,其余时候,无论多晚,谢斯止都会来许鸢的房间。
许鸢试过锁门,但房门的钥匙、密码谢斯止都有,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进来。
她也尝试过用沙发和桌子堵门,结果就是谢斯止直接把门拆了。
没了门,随便一点声音都会传出去。
许鸢被抵在入门处的穿衣镜上,快把嘴唇咬穿了。
谢斯止卷起衣边,露出精瘦漂亮的腹肌,指尖抚摸她唇瓣的伤口,眼底蕴着深不见底的颜色。
许鸢的挣扎在他面前,就像小猫挠痒痒。
遇上哪天他不想用体力压制她,会直接叫佣人在她晚上要喝的汤里放入安神的药。
许鸢昏沉沉睡着,却总是在夜里被身体的酸痛惊醒。
有时,谢斯止已经抱着她睡下了。
再有时,他仍伏在她身上,侵略间的粗鲁和占有欲像要活吞了她。
他装了太久,也压抑了太久,彻底撕开面具那一刻,许鸢才知道,他骨子里究竟存了多少恶劣的东西。
从深冬,到初春。
只要谢斯止夜里出现,必定半宿无眠。
她明明应该恨他,却总不争气地因为他的一个动作而眼眶泛红。
许鸢打从心里讨厌这样的自己,就好像是只被感官操控的动物,而不是一个拥有理智与爱恨的人类。
每逢这时,谢斯止的唇就会贴到她耳畔:“随便一碰就s成这样,还想离开我?”
许鸢颤抖,泪珠大滴大滴朝下流。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罕见地对他温顺,不是冷冰冰看着他,又或是推开他。
于是,谢斯止神情也变得柔软了,轻吻她耳后的碎发:“要是想我了,又该怎么办呢?”
那半年的种种犹如噩梦。
即使很多年后回想,也让许鸢厌倦不堪。
两人走入了一座由爱恨浇灌的迷宫。
谁都没有办法带对方前往正确的出口。
只能在里面互相消耗,直至把彼此折磨得筋疲力尽。
……
每日午后,医生准时来为许鸢做身体检查。
女医生递给许鸢一个小纸袋,里面装了两颗药片。
“这是强效安眠药,融到水里喝下去,至少可以让人沉睡八个小时。”
许鸢眼眸动了动。
她喜欢偷偷把医生开的药倒掉,状态总也好不起来,谢斯止干脆把之前的医生辞退了。
有时夜里他没轻重会把她磕到,她身上偶尔会有擦伤,他干脆请来了一个女医生,每天做日常检查也方便。
新来的女医生,是裴霁言的人。
那晚被伊恩绑走,让许鸢看到了一丝希望。
——只要计划缜密,有人里应外合,离开庄园并不难。
所以她才会向尹荔确认,裴家是否是从事医疗行业?
医生,是目前唯一可以用正常手段接近她的外人。
但裴霁言已经为她做了太多。
再把他牵扯进来,很不理智,也对他很不公平。
所以在尹荔面前,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裴霁言仿佛和她心灵相通,竟然真的把医生安排进了庄园。
每天来给许鸢做检查时,医生都会带来一封尹荔写的信。
读尹荔的信,听她聒噪,对无法接触外界、就连通讯设备都没有的许鸢而言,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
只不过信要躲在浴室里偷偷地看,因为室内有谢斯止设下的监控设备。
几个月前某日,许鸢一整天没吃饭。
晚上谢斯止回来后,让佣人准备了食物,许鸢依然没有胃口,谎称自己白天吃过了,还不饿。
当时谢斯止没有发作,只是拿黝黑的眼眸盯了她几秒。
直到深夜,她像一只玩偶,被他翻来覆去折腾到快要散架之后。
他又叫佣人端来一碗海鲜粥,平静地问她:“现在,想要吃饭了吗?”
自那以后,许鸢就清楚知道,只要谢斯止想,无论她在房间里做什么,他都能看见。
她背对摄像头,把药片捏在了掌心。
女医生压低声音:“小裴先生已经为您备好了一切,包括电话卡,银行卡、社保还有身份证,毕业证,只要离开这里,您就能用全新的身份重新开始,也不用担心谢斯止会找到您。”
许鸢犹豫。
“小裴先生还说,叫您别想太多,年前他已经从弗拉克斯曼学院毕业,接管家族事务了,就算是谢斯止,也不能说动他就动他,您需要担心的,只有自己。”
医生第一天就告诉许鸢,裴霁言在想办法,只不过需要时间。
这件事真正困难的地方不在于如何把许鸢带出庄园,而在于,逃离庄园之后,她能去哪。
世界很大,但对谢氏而言,又小得要命,要找一个人再容易不过。
所以这漫长的时间里,裴霁言都在想办法为她创造一个全新的身份。
只有这样,才能永远地摆脱谢斯止。
许鸢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时候?”
医生温和地告诉她:“今晚谢斯止的生日,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
许鸢很久没有做蛋糕了,有些手生。
一下午打碎了好几个盘子,还烤坏了两个蛋糕胚。
快到傍晚,她才把蛋糕做好,拿着奶油枪在上面画画。
窗外,谢斯止去年洒下的花种已经开了。
玫瑰田被他连根铲平。
母亲的尸骨好好安葬在了公墓。
那曾经埋了无数尸体的土壤之上,盛放着春日里绚烂的鲜花。
日暮时分,夕阳暗沉沉的。
春天气温回升了,许鸢只穿了条单薄的裙子。
她沐浴在落日之中,一回头,发现谢斯止靠在烘焙间的门框上凝视着她。
那一刹那,许鸢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她来庄园的第一夜。
漂亮的少年满身鞭痕,站在月光里回头看她,夜风冷肃,他显得格外温柔。
那夜,他唇角弯弯,笑说她傻,选他做同党。
彼时的许鸢不懂话里的意思,许多年后才恍然明悟,自己确实是只爱上了毒蛇的傻兔子。
“我随便做的。”许鸢收回视线,像在解释些什么。
“我也没说,你是特意为谁做的。”谢斯止不以为意。
他从门框上直起身,朝许鸢走来,去看她手里的蛋糕。
她正一笔一笔,勾勒一朵叫不出名字的花。
窗外一片花海,也不知道,她是参照了哪一朵。
今天的许鸢很温和,让他受宠若惊。
往常她不会主动和他说话,就连他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也未必会对他说上只言片语。
很不想打破这一刻美好的氛围。
但她浸在落日里的模样实在太柔软了,发丝掩盖下的一截脖颈雪白,让他有亲吻的冲动。
事实上,在念头出现的那一刻,谢斯止就遵循本能地做了。
许鸢啊了一声,手下一抖,奶油不慎挤了出来。
谢斯止捏起她的手腕,将她指尖含在唇间,吮去了奶油的痕迹。
比奶油味道更香甜的是她肌肤的味道,像被罂粟水浸泡过,有着令人上瘾的成分,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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