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其他人是震惊,只有一个人,脸色瞬间煞白。
“您还进过黑牢?可伊诺克先生说,这是您第一次来N国。”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必要大肆宣扬。”
女人了然地点头:“我听说,进入黑牢后一切东西都会被搜走,只给囚犯留下衣服。”
“为了避免囚犯自杀,就连纽扣都会摘掉。有人愿意把您赎出来真是幸运,内战几年,死在黑牢里的人不计其数,不过话说回来,金斯莱家族竟然愿意把您的东西还回来,不可思议。”
“一串珠子,没人会记得。”谢斯止垂眼,漆深的目光落在那暗色的沉香珠上,“是我亲自去要的。”
——“啪嗒”
众人被响声吸引了注意力,回头一看,是伊诺克打翻了面前的水杯。
女人笑着递去手帕:“伊诺克先生,怎么如此不小心?生病了吗?”
男人嘴唇失去了血色,他声音低低的:“抱歉。”
话头打开了。
谢斯止一反刚才冷淡的模样。
他没有例行调查,只是和众人聊天,问了些关于N国有趣的地方。
他们告诉他,N国最美的地方,当属南加拉沙漠的彩虹湖,每年都会吸引许多国外的游客。
只是沙漠之中的湖泊,起雾实属少见,会在雾中出现彩虹更是罕见。
据说,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见过彩虹了。
一直聊到凌晨,谢斯止有些倦了,提议散场。
众人起身走向门口,他淡淡地开口:“伊诺克先生,留步。”
一整个晚上,伊诺克的话都很少,只在别人问他时才会开口。
听到谢斯止叫他留下,他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挂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
“有什么吩咐,米基先生?”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个人。
谢斯止将沉香珠轻扣在桌上:“认得它吗?”
“您的东西,我怎么会认得?”伊诺克强撑着咧出一个笑来。
“至少,也该听过吧?”谢斯止眉眼轻垂,“否则,怎么会在听到它曾经丢失在黑牢时,露出了那样的神情?”
“我。我只是对您过往的经历感到惊讶。”他结巴地解释,“能活着从黑牢里出来的人,并不多见,不是吗?”
谢斯止盯着他,眼珠的颜色比黑曜石还要深邃。
他弯唇笑了。
正在伊诺克以为他相信了自己的解释时,忽然看见,这漂亮的男人手里多了一把银质的手.枪。
——咻、咻。
装了□□的□□响起。
两颗子弹精准地穿过他的膝盖。
他痛得发出了嘶吼的惨叫,倒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谢斯止慢条斯理,挽起衬衫的袖口:“我讨厌浪费时间。”
“所以,如果你不肯开口,那就选择我喜欢的方式,处理这件事。”
……
许鸢从噩梦中惊醒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谢斯止仍没有回来。
她于梦里见到,谢斯止满身干涸的血痕,靠在囚牢阴冷漆黑的石壁上。
每天都会有人将他带走。
再回来时,他的血痂通通被撕开,狰狞的伤口遍布,殷红的血流满全身。
周围时刻响着囚犯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但她从没听过谢斯止的声音,哪怕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了。
大多数时候,他都安静地待在角落,闭眼养神。
偶尔,他会仰头,透过墙壁上的囚窗,看着窗外的月亮。
他的眼神,淡然里带着一丝清透。
清晰到让许鸢觉得,那不是梦,而是某个时空真实发生过的投影。
她站在窗边。
厂区漆黑,人都休息了。
只有远处一栋建筑还亮着灯。
傍晚,哈勒姆的话她还记得。
他说,谢斯止曾进过一座黑牢。
因为噩梦的缘故,她心脏跳得很快,睡不着了,于是披上衣服,离开了房间。
……
门缝虚掩。
伊诺克被绑在椅子上,赤着上身。
他胸口、大腿还有腹部的皮肤被匕首割开了,皮肉翻卷。
圆珠笔的笔尖抵着他最脆弱的伤处,每动一下,他都会无法抑制地发出痛苦的求饶声。
握着笔的手指丝毫不停,透过那干净冷白的手指,伊诺克几乎可以想象,它主人那颗冷酷的心脏。
“是……是艾琳小姐的朋友。”被折磨了两个小时,伊诺克抵不住痛苦。
他交代,“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听说,他与艾琳小姐在国外留学时曾就读于同一所大学。”
“金斯莱家族的据点在南加拉沙漠附近的瓦巴城。”
“我去的时候蒙着眼睛坐在车里,不清楚路线,但我肯定,厂区被绑走的人质,都在那里。”
谢斯止捏着圆珠笔的手一顿。
从男人的神情里,他能判断出,他说的是实话。
今夜的鲜血游戏到此为止了。
他丢掉圆珠笔,朝枪里填了一颗子弹。
“刚才,你是故意试探的吧?”
伊诺克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也不求饶,他虚弱地问,“你怎么会想到,用那串珠子来试探?”
“不为钱财,只能因为怨恨,勾结外人绑走七十多名人质,这样的恨,显然是冲我来的。”
对于自己曾经在N国做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眼看着子弹填入枪膛,伊诺克的眼睛回光返照般亮了起来。
此刻,他拥有着极其强烈的表达欲。
但谢斯止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没兴趣。”
“诺伯特——”伊诺克忽然吼道,“你一定不会记得这个名字!”
“七年前,金斯莱庄园被袭击的那晚,你一颗颗敲碎他的牙齿,一根根拔掉他的指甲……那晚的行动是你和政府军共同策划的没错,他们只想要金斯莱家族的人消失,但你,你把庄园里的一百多人全部虐杀!”
“……只是为了,要回一串珠子。”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中滚落:“他是我的弟弟!”
“在你离开后,诺伯特还有一口气,他给我发信息……”
“谢斯止。”伊诺克满脸是血,他问,“你夜里睡得好吗?手上沾了无数鲜血,你会因为你的残忍而下地狱!”
他一口血沫,吐在谢斯止白皙的侧脸。
谢斯止一宿没睡,敛起的眼皮压下了困倦。
他没有生气,拿过手帕,优雅地擦去脸上的血水:“我做的事,愿意承受一切后果。”
“倒是你口中的弟弟,金斯莱家族的骨干,黑牢里惨死在他手上的人质不计其数……”
谢斯止将沾血的手帕团成一团,慢条斯理地,塞进伊诺克的嘴里。
他垂下眼眸,笑容漂亮又残忍:
“比起我,他才是那个,一定会去地狱的人。”
第86章
枪口抵在额心,伊诺克有种久违的轻松感。
——无需带着仇恨活下去,很快就可以见到死去的亲人了。
并且,他成功地,报复了眼前的恶魔。
谢斯止手段狠辣,能为了一串珠子的下落颠覆金斯莱的庄园,必然也不会放过他。
但伊诺克不怕,因为杀死他,也意味着谢斯止会失去自己珍视的东西。
想起一个月前,在瓦巴城见到的那个男人,和他墙上挂的相片,伊诺克唇角弯起了一个畅快的笑意。
见到谢斯止身旁那女人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她是照片上的人,并且已经把这消息传递给了金斯莱家族。
这件事,谢斯止不知道。
他会带着这个秘密进入坟墓,会让眼前这个男人知道,失去了最珍视的人,是怎样痛苦的体验。
……
谢斯止拉开会议室的门。
许鸢站在几米外的地方,尽管枪上装有□□,他依然能够肯定,她听见了屋内的声音。
因为她脸色苍白。
只要见到这样的场面,她柔软的心肠就会为此感到难过或愧疚。
“来多久了?”他问。
“十分钟。”
十分钟,足够她听到许多了。
以许鸢的性子,大概又会因为他的残忍,而对他发脾气。
他直接问:“想说什么?”
许鸢清透的视线落在他手腕的沉香珠上:“你被困在金斯莱家族的黑牢,是因为……我生日那晚发生的事吗?”
他烧了谢盈朝的玫瑰花田,承认知晓母亲生前的种种与死因,所以才被放逐到N国。
以谢斯止的手段,正常情况下很难落入黑牢那样的境地,但如果背后有谢盈朝的推动,就可以解释通了。
他因那夜的事惹怒了谢盈朝,所以受到惩罚。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厌倦地垂眼,看着指尖的血迹:“我说过,是我活该,我为过往赎罪,不需要得到你的怜悯。”
许鸢静了静:“刚刚我做了噩梦,梦里你……”
话说到一半,她发现谢斯止不满地盯着她:“我们吵完架,你还睡得着?”
“……”
“果然,女人是世界上最心狠的生物,离开我的那五年,你每天夜里都睡得很香吧?”
许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孩子气地蹙起眉:“说话啊。”
“倒是还不错。”许鸢回答,“如果你不隔三差五出现在我梦里的话。”
谢斯止眉梢拧得越发紧了,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总之,在惹他生气这一点上,许鸢总是拥有着一些特殊的技巧。
天快亮了。
谢斯止不打算回去睡,他带许鸢走上天台。
半昏半明的天色下,城市休憩在朦胧的光线里。
近处,一排排房屋低矮错落。
远处是成片的香蕉园与棕榈林。
更远处,是一片连绵的山地,山尖隐藏在黎明前暗色的云层里。
曾几何时,战乱、硝烟、疾病肆虐了整个国度。
即使只从电视新闻里看到一些零碎的画面,许鸢也能感受到大地之上的悲苦。
现在,一切都焕然一新。
等天边夜色褪去后,会有热烈而灿烂的光线降临人间。
许鸢坐在天台边缘,感受着铺面而来舒爽的凉风。
她问谢斯止:“七年前那晚,你在金斯莱庄园里做的事,真的只是为了要回一串珠子?”
谢斯止站在她身旁:“想听实话?”
“嗯。”
“不全是。”谢斯止凝望远处的天际,“只有金斯莱家族彻底消失,这片土地才能焕发生机。”
谢盈朝派他来N国,名义上是要他与金斯莱家族交易,开拓军.火生意。
比起谢氏此刻的制造工厂,军.火,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他没有那么做。
“我对这片土地没有感情。”
“但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心软的人。”
他拿出电子烟,抵在唇畔。
在许鸢面前,他很少吸纸质香烟。
前些日子,他的烟是桃子味,现在换成了红茶味。
白色烟雾弥漫了他俊美的脸颊。
“记得吗,那年弗拉克斯曼建校日舞会,你踢了我一脚。”
许鸢记得,那晚踢他,是因为气谢斯止与伊恩谋划的爆炸案中,伤及了无辜的人。
提起从前,谢斯止漂亮的眼眸里闪起光芒:
“我是没有道德感的野兽,唯一能让我穿上西服打好领带,装出人类模样的,只有许鸢生气这件事。”
他语气平淡地述说——他仅有的仁慈与善念,都因她而起。
黑衬衫被凉风吹起衣角,他挺拔站着,神情散漫:“所以,你要不要,栓住我?”
许鸢仰头,正撞进他漆黑邃密的眼眸。
她没有回答,轻声问:
“伊诺克先生说,你会因为对金斯莱家族的残忍而下地狱。”
“即使下地狱,也不后悔吗?”
天际夜色退散,晨曦带着一缕金光降临大地。
谢斯止静了静,遥望着那缕灿金的光芒,唇角弯起:“嗯,即使下地狱。”
……
清晨五点,哈勒姆如约而至。
谢斯止送许鸢出门:“哈勒姆是我在N国最信任的人,他会亲自送你去首都。”
许鸢应了,模样乖巧。
清晨空气潮湿,熹微的晨光因她的存在而多了一分温柔。
谢斯止突然凑近,许鸢下意识伸手抵住他。
他唇角带着笑:“只是一点离别的礼仪,和身体的欲望没有任何关系,这样,也要拒绝吗?”
许鸢半信半疑。
他低头,冰凉的唇轻擦过她的脸颊,蜻蜓点水般克制,呼吸间,带着淡淡的、红茶烟弹的苦味。
他又抬起她的手,把沉香珠戴回她手腕。
只是一串普通的珠子,但对他而言,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许鸢送他时曾说,希望他一生平安。
把珠子戴在她手上,在他眼里,相当于把平安的祈愿也一并送她。
“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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