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怪物。”
“你是如此冷血!如此残酷!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你捧在手心的女人,宁愿选择别的男人也不多看你一眼,毫无留恋,弃你而去!你如此不屑的真情,你如此轻蔑的情感!你等着吧,终有一日你会被你的狂妄、你的无情反噬得体无完肤!”
“终有一日,你会体会到我的痛苦!千百倍于我的痛苦!终有一日,你也会活在地狱,终有一日……”
他不停地诅咒着,恶毒地诅咒着,好像要用尽身体里全部的力气,来诅咒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子。
褚妄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
他褪下了手腕上的黑色佛珠,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然后一把揪起了宗弃安的衣领,一拳挥了过去。
泉安抖若筛糠,只觉宰相简直疯了,他怎么敢与陛下如此说话?他不要前程,不要性命了吗?
他位极人臣,多少人艳羡啊,他为什么要在今晚,亲手毁掉这一切?
慕昭气喘吁吁地赶来,铠甲都没脱,看到这一幕也傻眼了。
“堂兄,堂兄快停手!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他冲上去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二人,还狠狠挨了几拳,真真是叫苦不迭!
当初在建陵,还不是君臣的时候,他们仨人是好友,是兄弟,
虽然,堂兄总是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情味,但素日里对他们,都是有商有量,和和气气的,怎会有这样拳拳到肉,缠斗不休的时候?
宰相腿脚不好,他这般,无异于单方面的殴打,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一个皇帝一个臣子,何必闹到这样的地步?
慕昭不忍地看了眼宗弃安满脸的血,“我说宰相你也真是,你做什么啊,你杀了卿家满门,你自己脱得了干系吗?你就不怕连累你宰相府满门上下,白白送了性命!”
宋寻欢也不疾不徐地赶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眼皮一跳,“宰相何等缜密的人物,怕是早就遣散了那些下人吧?”
宰相孤身一人。他要的从始至终,只是卿府满门的性命。
褚妄擦掉手背的血,他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宗弃安,黑眸没有一丝感情,冷冷道,“送诏狱。”
“陛下!”慕昭和宋寻欢都跪了下去,“宰相有腿疾,怎能去那种地方……”
男人却一派冰冷,“宰相屡犯国法,朕没有当场要了他的性命,已是开恩。再有为他求情者,与宰相同罪!”
宗弃安毫无畏惧,扯开血肉模糊的唇,哑声道。
“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宰相被金鳞卫带走后,陛下也满脸冰冷,随后离开。
慕昭连忙追上泉安,“我从未见皇兄发这么大的火,究竟还出了什么事?”
怕不止是那场,有惊无险的宫变吧?
泉安压低声音。
“鸾美人逃了……”
什么?!
宋寻欢与慕昭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震惊,逃了?
这可真是捅了一个天大的大窟窿,宋寻欢冷哼,“陛下那么宠她,她吃饱了撑的,跑什么跑?”
她语气酸溜溜地,想到宰相的惨状,忍不住低咒一声,“就知道陛下留那女人在身边,早晚要出事!”
这不,差点亲手宰了自己的臣子。
泉安也是心有余悸,他从来没见陛下那么光火,方才那架势,简直是要活生生打死宰相啊!怕是把鸾美人出逃的愤怒,都顺带着发泄在宰相的身上了!
慕昭好奇不已,“怎么逃的?”
按他堂兄的性子,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放任继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出去。
千军万马都能掌控,一个女人,堂兄怎么会掌控不了?
怎么逃的,就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逃的!跟那个死而复生,前未婚夫的兰绝大人,一起逃的!
想到宫门前的那一幕,泉安真是有苦说不出……
“逃了也好,免得天天缠着陛下,祸害陛下的江山基业。反正天底下那么多女人,陛下也不缺那一个。”
宋寻欢翘着嘴角,颇有些幸灾乐祸。
作者有话说:
宗弃安: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老婆跑了,你过来揍我
第51章 、【51】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
这里是大越毗邻西凉的一个小小郡县,名为南柯,取自“南柯一梦”。
自从先帝年间, 那场举世闻名的苍山之战后,卿将军战死沙场, 南柯郡再无战乱与流寇的侵扰, 太平了近十余年。
新帝御极后,更是政通人和, 海晏河清。
卫芙蓉遇见卿柔枝时,她正坐在石桌边上, 侧着脸庞,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 静静地出神。
春风吹动她海棠色的衣袂, 与那脸前的雪白轻纱一同扬起,层层叠叠,流水似的好看。
“枝枝姐姐。”
卫芙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风吹开一线雪白的面纱,但见女子下颌精巧,红唇如焰。
这让她不禁想起一句诗——美人如花隔云端。她太美了,美到就算她坐在你面前,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伸手一碰,就要化为流云飞散。
世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抵挡住这样的美色。那是何等惹人犯罪的容颜, 以至于要用幂离遮挡, 不能向世人展示。
卫芙蓉垂下眼帘, 掩去眸里的异色, 她将碟子里的桃花酥,杏花渍,一一摆了出来。
盯着那人,她缓声问道,
“姐姐这几天,还是常常做梦吗?”
闻言,女子终于侧脸看来。
卫芙蓉感到一道脉脉如流水的眸光,轻缓地落在自己身上。
“嗯。”
柔媚的嗓音,轻易便能勾出人心的渴望——卫芙蓉看着她如玉的指尖,拂去那垂落在身前的细嫩柳丝,然后摸了摸腿上的那些草药。
“姐姐没有将这些药送出去吗?”
卿柔枝拈起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垂眸忧愁道:
“他今日又昏睡了过去。”
他。
卫芙蓉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
那日她随母亲进香,山间偶然一望,见一白衣青年临风而立,卫芙蓉恍惚如见谪仙。
直到结交了这位卿二小姐才知,原来那样皎皎如月的郎君,竟是她自幼许婚的未婚夫。
只不知怎么受了重伤,眼睛还出了问题,便一直留在山间的寺庙里养病。
那气度,那蒙着白绫也可称不凡的容色,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母亲也道,必是名门望族才能养出来的郎君。
这位卿二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不仅容貌如此不俗,未婚夫还是那样万里挑一的男子?
卫芙蓉几次想问,都咽了回去,不愿让对方觉察到她的艳羡。
“归月姐姐呢?”那时刻陪伴卿柔枝的婢女竟然不在,卫芙蓉忍不住好奇。
“我大哥住在山顶,离这有些路程。归月为我取药去了,让我在这里等她。”
卿柔枝柔声道,她这次出门,除了探望兰绝外,还要从大哥那里取一些药回来服用,这药需得每日煎服,不得断绝,不过,卿柔枝有些困惑,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大哥就从军去了,怎么自己生了一场病醒来,好多事都不一样了?
比如大哥弃医从军,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兰二公子成了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长姐也新寡不久,如今带着亡夫的儿子,独居于南柯郡。
父亲母亲则远在宛京,将她的婚事一力托付给了长姐操办。
就连长姐的儿子,那个叫做褚蕴的儿郎,都长得那么大了……
卿柔枝隐隐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重要的记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姐姐生得什么病?”卫芙蓉问道,“我是家中独女,也没有什么朋友,唯有姐姐一个说得上话的,姐姐若是方便,不若透露给芙蓉,兴许芙蓉能帮得上忙。”
卿柔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摔伤了脑袋,许多旧事都记不太清了。”
卫芙蓉道:“原来如此。”
她不动声色地瞧了卿柔枝一眼,突然问,“姐姐还是想不起来……那个男子是谁吗?”
此话一出,女子指尖一颤,桃花酥便掉在了地上。那纤细雪白的脖颈,如同打翻了胭脂,染上了薄薄的红色。
她声音有些低,“芙蓉妹妹,这件事,还请你保密。”
这也是卫芙蓉无意间发现的,卿柔枝的手臂上并没有未婚少女,该有的守宫砂。
这就说明,她根本不是完璧之身,早就跟别的男子尝过了欢愉……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南柯郡立足的。
卫芙蓉举着手道,“我只是心疼姐姐,才多嘴关心了一句。姐姐放心,事关姐姐清誉,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兰公子那……”
“兰公子他,真的不会介意吗?”卫芙蓉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新婚之夜,她要如何同对方解释?下月十五,就是定好的婚期了……
想到这里,卿柔枝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为今之计,只有解除婚约了,可……”
她每次刚将话题起了个头,便被兰绝温柔地打断,那人蒙着白绫的脸默默“看”着她时,总会让她心软不已,止不住地酸涩,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隐隐有一种直觉,兰绝眼睛的毛病,与她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只是,他对此事闭口不谈,而且大多数时候,兰绝都很虚弱,说不了几句话,便会昏睡过去。
小厮照行说公子需要静养,不能刺激他的情绪,所以解除婚约的事,只能够不了了之,照行还说,如果她嫁过去,冲一冲喜,兰公子就能好很多。
“姐姐真的想不起来,那个男人是谁吗?”
卫芙蓉的声音再度传来,打断了卿柔枝的思绪,她眉心微蹙,若是云英未嫁的少女,被问到这种事,不说大惊失色,也会羞愤交加,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无太多羞.耻。
但,抵触之情还是有的,还有一丝被冒犯到的不悦。
只因对方频频示好,卫家又与官府有些交情,她和她的母亲,更是时常往来于她与长姐的住处,便不好冷脸,只微微点头。
卫芙蓉也感知到她情绪的变化,讽刺地笑了笑,没再开口。
她端着茶,慢慢地一口一口喝着,望了眼天边渐暗的天色,
“归月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卿柔枝也有些奇怪,归月腿脚勤快,之前取药不过半个时辰,今天怎么这么久?
“哎呀!”
一滴豆大的雨珠,突然落进卫芙蓉的杯盏,溅起不少茶水。
顷刻间,暴雨突降。
卫芙蓉立刻站了起来,脸色不虞,她这身裙子金贵得很,可沾不得水,“姐姐,我们快寻个地方避一避雨吧。”
卿柔枝戴着幂离也很不方便,遂点点头,拿着药包,便与少女往有瓦片遮盖的屋舍下走去。
短短一段路,雨下得越来越大,地面已经积了很多水洼。
天色暗得愈发厉害。
卫芙蓉猛地顿住。
“姐姐你看!”
卿柔枝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只见那庭院正中,伫立着一棵千年槐树,盘虬卧龙的枝干,茂盛的枝叶,巨大的根须被暴雨冲刷去了表面的泥土,就在那裸露出来的深褐色的树根旁,卧着一团黑影。
“那是……一个人?”
卿柔枝定睛一看,那确实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浓黑的衣衫吸饱了雨水,紧紧贴着男人健美的身躯,腰间束着碧玺玉带,掐出紧窄的腰线,玄黑色的衣袍下摆,用金线绣着饕殄纹,勾出一双修长有力的长腿。
他没有束发,散乱的发丝盖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容颜。
长长的乌发一缕一缕,与身下的水流一起飘散,像极了海里的水藻,而且,卿柔枝敏锐地发现,他的左手搭在腹部,腕间一串黑色的饰物,衬得他皮肤极白,泛着如玉又如雪的光泽。
那饰物给她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她看不太清。
“有血……”
卫芙蓉回过神来,指着地面,怔怔地说。果然,一抹暗色顺着水流,蜿蜒到她们的脚边。
这血是从男人身下流出来的,很可能就是他腹部的位置,一缕一缕,灼灼的艳红,勾得卫芙蓉不知不觉抬起脚,朝着那人走去。
竟连大雨会弄湿她珍贵的衣裙都不顾了。
看着少女朝着男人走去,那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卿柔枝皱了皱眉。
有心想把卫芙蓉叫回,只这雨下的实在太大,何况卫芙蓉走着走着,突然跑动起来,跑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怕她出事,卿柔枝只能举步跟上。
来到男人身边时,卫芙蓉的脚步慢慢放缓了,整个世间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自己那激烈得像是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声。
一道电光突然闪过,照亮男人的脸。
卫芙蓉呆怔在那,脚步如同生了根般,再也靠近不了半分——
她从小到大,没有见过这样好看,这样俊美的男子,然而比起容貌,更吸引人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惊人的气度,几乎掩尽日月之光。
闭着眼尚且如此,更别说他睁开眼后,会是何等惊艳。
雨水透过枝叶,淅淅沥沥打在他身上,浇灌着他的五官、他的躯体,宛若罹难的天神,让人想要朝拜、臣服。
卫芙蓉甚至有一种荒谬的念头,自己就连伸手碰一碰他,都是一种亵渎。
卫芙蓉盯着那个男人,久久地失神。
突然,她感到有人走到了身边。
“姐姐,我们救他。”
卿柔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可。”
她眸光落到男人脸上,总觉得这个人给她一种莫名的危险——就像梦里,被那只狼咬住脖颈时,一模一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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