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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欲燃——杳杳云瑟【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7:17  作者:杳杳云瑟【完结】
  近来又遇到一些难以攻克的难题, 他这才不得不向陛下请示,如果能够让宰相重新起复是最好,如果不能, 他请到圣旨, 去诏狱见宰相一面, 请教一番, 也是不错的选择。
  工部尚书一脸赧然,他出身寒门,是陛下提拔,才有如今的境遇,却辜负了陛下的厚望,就连陛下交代给他的事,都要罪臣的协助。
  他脱下乌纱帽,长跪不起。
  “都说完了?”
  褚妄道。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隔着一扇屏风,也无法得知陛下的神色。
  陛下最厌忤逆,处斩的圣旨已下,依陛下的性子,宰相得到释放的几率,微乎其微。
  工部尚书大气都不敢出。
  宋寻欢汗水直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若是午时前还拿不到赦免的圣旨,只怕宗弃安真的要人头落地。
  “陛下,宗大人再有不是,也是情有可原,陛下还是临淄王时,宗大人便辅佐在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陛下开恩。“
  “还请陛下开恩。”宋寻欢话音落地,另外几个大人也异口同声道。
  “宋大人……”泉安连连嘘声提醒,没想到宋寻欢会用这招,联合工部向陛下施压。法理不容情,身为镇抚使怎会不明白这道理,竟还为有罪之臣求情,当真是嫌命长了不成。
  皇帝沉默了好半晌,“宋寻欢,你身居何职?”
  宋寻欢咬牙道,“臣有幸得陛下赏识,身任北镇抚司镇抚使。”
  屏风后,男人似一点头,含笑道:“朕令你掌诏狱刑罚时,对你说的第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宋寻欢回忆片刻:“法令行则国治,法令弛则国乱。“
  这句话她一直记在心里,未有一刻敢忘怀。
  “宰相既犯法,便该与庶民同罪,”褚妄道,”朕不会姑息。“
  皇帝说话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情绪,但听到的人皆是一凛。
  宋寻欢还要开口,衣袖突然被工部尚书用力扯住,后者对她摇了摇头,也知道此行大约是白费力气了。
  陛下要动宰相,心意坚决。
  果然,褚妄道,“若无事,就退下吧。”
  宋寻欢瞬间生出一种“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之感,脸色苍白无比。她本以为那时陛下发落宰相,不过是在气头上罢了。等过段时间气消了,自然也就把宗弃安给放了。
  连褚蕴这样的威胁陛下都能够轻描淡写地放过,为什么,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部下不能,就因为未曾跟继后沾亲带故吗?
  宋寻欢徒然生出浓烈的愤懑和不甘之感。
  陛下如今明明已经得偿所愿,与继后做了夫妻不是吗?帝后恩爱,还已身怀有嗣,他们卿家也未少一兵一卒,没理由还非要宰相的性命不可啊。
  “陛下!”宋寻欢草莽出身,自然极重道义,她固执得很,不管不顾地喊住男人,“宰相罪不至死,还请陛下开恩!”
  “宋大人!”工部尚书瞳孔骤然紧缩,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颤意。他与建陵王世子交好,自然知道宗弃安是为何彻底开罪了天子。
  况且陛下早就放话,若有再为宰相求情者,与他同罪。
  他们伙同宋寻欢,贸然进宫为宰相求情,已是兵行险招。皇帝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接见他们,已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宰相杀人,罪证确凿,既然就连最后一面也难以见到,那就知难而退,何必节外生枝。
  工部尚书不知道,宋寻欢却清楚,她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总觉宗弃安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心中被焦虑填满,也顾不得再度触碰褚妄的逆鳞。
  “陛下当真要寡恩至此吗?”
  此言一出,四周刹那间静得落针可闻。
  甚至于工部尚书能够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宋寻欢,”皇帝声音极轻,“你这是在诘问于朕?”
  “陛下息怒!”
  谁都没想到宋大人今日会这般冲动。
  有个心性差些的臣子,几乎忍不住开始打起了摆子。
  这之后,屏风后的男人没再说一句话。但压抑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只增不减,且愈发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不知道当今的可怕之处,哪怕这段时日来他手腕怀柔、行事温和许多,但没有一个臣子敢忘记他是何等杀伐果决、冷酷无情。
  “带下去。”
  仅仅只是三个字,已经足够可怕。也许不用半日,宋寻欢被处以极刑的消息就会传遍朝堂。宋寻欢眼里最后一丝光熄灭得彻底,面若死灰。
  工部尚书的冷汗湿透后背,两股战战,另外两个臣子更是面色煞白,并不敢为宋寻欢求情,只怕自己也惹来杀身之祸。
  宋寻欢看不见褚妄的脸色,不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时是否冷硬如冰。还是会有那么,那么一丝半点的不忍呢?
  她觉得这个念头起的可笑,扯起嘴角轻笑了笑,她舍弃一切跟着他走到今天,看着他君临天下,却也看着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皇帝。
  她宋寻欢放纵一世,到头来落得跟史书上那些被卸磨杀驴的功臣们,一个下场。
  直到此刻才清楚地知道,她真的没有什么不同,从始至终,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陛下,”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怔愣了一瞬。
  臣子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情况,这声音,很明显来自一个女子,皇帝身边会有女人不奇怪,他们也早就看到了软榻上的纤柔的人影。但是,在这样的场合还出声就足以惹来惊讶。
  很快所有人的心里都确定了那个猜想。
  皇后。
  是皇后。
  是那个被皇帝娇养在后宫的皇后,卿氏。
  “陛下,宋大人也是关心则乱,罪不至死。”皇后的声音细而柔,带着刚睡醒的一丝沙哑,女子独特的声线带着挥之不去的媚意。
  但语气听上去,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这一点倒是跟皇帝很像。
  “卿卿,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皇帝高大的身影微微弯下去,似乎在对着女人说话。他声音低低的,明明应该是句责备的话,却莫名有种哄着对方的感觉。
  那女子摇头,顺势靠在皇帝肩头,轻轻握住了男人的手:
  “夫妻一体,陛下的事就是我的事,宋大人一片碧血丹心,对陛下忠心耿耿,我不忍见陛下失去如此得力的重臣,这其中的遗憾和痛苦,就像我失去最珍贵的亲人那般。“
  皇帝沉默。
  她又道,“还有宰相的事,臣妾也想向陛下进言……”
  后面的话,臣子们就听不见了。
  因为皇帝紧紧搂着皇后,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有卿柔枝知道,他说的是,“你知道宗弃安想对你,想对卿家做什么。“
  卿柔枝嗅着他颈间香气,垂下眼眸道,“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抚着她顺滑的黑发,低低道,“有什么都可以对朕说。”
  她笑道,“我嫁给阿九,同时也是嫁给了大越的陛下。宗大人督修水利,是便民利民之举,是流芳百世的大功德。我想无论是谁去看待他,都会觉得他的过失与这件事相比起来,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再仔细一衡量,竟然还是功劳更多一些。”
  他闷笑一声,指腹捻开她发丝,“真话呢。”
  “真话就是。”
  她道,“我希望陛下关他一辈子。”
  只要想要他对她,对绵绵实施的报复手段,她就对这个人厌恨不已。
  “只是,在位谋之,身不由己。”
  卿柔枝叹道,“国事即为家事,我岂能因为想要保护我的家人,而累得百家千家,再重蹈我卿家的覆辙。”
  因为是你的妻子,所以愿意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陛下,下旨吧。大不了,等他发挥完作用,再关回去。”
  她捏了捏他的手背,狡黠道,“就当是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儿积德,可好?”
  果然,褚妄神色稍动。
  良久,他道。
  “泉安,拟旨。”
  此言一出,臣子们包括宋寻欢,陷入一片异样的安静。
  他们魂不附体地离开了皇宫,有惊无险地各自道别,坐上各自回府的马车。
  一瞬间,都不约而同地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御史台的话不一定对陛下管用。
  但是,皇后的话,一定有用。
  卿柔枝并不知道他们怎么忖度自己,只是与身边的人十指相扣。
  “陛下亲缘淡薄,我总想着,能够多有一些在意陛下的人,陪在陛下身边。”
  “我看的出来,无论是慕世子,宋大人,还是江大人……你在他们眼中,不仅是誓死效忠的主君。也是朋友,家人。陛下身处这个位置,注定高处不胜寒。所以我希望,陛下的每一段路程,都可以不那么孤单。“
  褚妄深深地看着她。
 
 
第79章 、【79】
  他眼神穿透力极强, 好像要把她的样子一生一世刻在脑海中那般深邃。
  她被他看得有些招架不住,脸上发热,心底里生出一种冲动——她想要把他的眼睛紧紧地捂上, 不禁攥紧了手指,“陛下老是看着我做什么?”
  他似乎才发觉盯着她失神, 眨了眨眼, 也有些困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的目光, 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总是想要追逐着她, 每一次看到她,都难以遏制地感到心动。
  也许, 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也许,是在明白了对她的感情之后。
  “陛下——”
  卿柔枝眼睁睁看着,男人脊背弯折,以一种类似孩童抱住至亲至爱的姿势,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庞贴在了她的小腹上。
  被他猝不及防抱住,卿柔枝有些僵硬,手臂微微向两侧打开, 惊讶地低头瞧去。
  男人乌发散落下来几根,擦过高挺的鼻梁,衬得皮肤欺霜赛雪。纤长的睫毛如同小扇, 在眼睑留下浓烈的阴影。
  他脸庞贴着她还未显怀的小腹, 似乎在静默地感受着什么。嘴唇突然动了动。
  “宝宝。”轻微的压迫从腹部传来, 男人的神情变得无比温柔。
  他轻唤的声音低哑撩人, 磁性十足,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好想你。”
  “陛下就这么急呀。”
  她叹气,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手无处可放,干脆放在他后脑上,对他迫不及待的心情感到无奈,
  孩子还没出世就要承受父亲这样强烈的期待,她不禁苦恼地咬了下唇。
  谁知,他闷闷地笑了一声,撩起眼皮,冷白脖颈上凸起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谁叫他/她了?”
  他凤眸清澈见底,看着她的眼神却是裹挟着绵密的情意,像是能拉出丝来。
  “朕在唤你。”
  唤……她?
  “宝宝。”
  “……”她愕然地张着唇,指尖因为感到强烈的酥麻而微微蜷缩了起来。
  这副场面惹得宫人们忍俊不禁,就连素来稳重的归月也勾着唇,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满眼促狭,更挤兑得卿柔枝脸红不已,又羞又恼,锤了一下褚妄的肩膀。
  “不正经。”
  他却还是旁若无人模样,如狼般嗅闻着爱侣的气息,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该把她还是个婴孩时就抢到身边。
  如此说来,他应该早点来到这个世间,最好比她年长个七岁八岁十岁,然后对她很好很好,比她的大哥对她还要好。
  让她从年少时就喜欢他,一刻也离不开他,他们慢慢相处,慢慢长大,然后顺风顺水地相爱、成亲,他不要她去经历那些,她这样的好,不该去经历那些。
  卿柔枝当然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琢磨什么离谱的念头。
  推也推不开他,只能任由他这么亲密无间地抱着,好在宫人们谨守规矩,除了最起初有几声笑外,都纷纷埋低了脑袋,不敢乱看,这倒是极大缓解了她的尴尬。
  看着男人乌黑的发顶,卿柔枝眼底的无奈更深,有时候她觉得褚妄的感情过于丰沛,也过于外露。但他似乎只在她面前这样。
  抱了好久,他才把她松开,问她,
  “不睡了吗?”
  她点点头,他便握住她的手,笑着起身,“那陪朕去一个地方。”
  褚妄带她去的是隆德殿。
  大越历代帝王包括先帝,并不如同前陈的上位者那般笃信佛教。直到近几月隆德殿才有了些许人气,添置了不少佛宝。
  今日天子亲临,隆德殿的宫人们更是不敢怠慢,连忙夹道跪迎,山呼万岁。
  隆德殿依山而建,宝阁凌云,跋渡苦海。殿外四个飞檐挂有铜铃,微风拂过,响起丁丁冬冬的声音。
  “陛下,皇后娘娘。”
  一青衣僧人双手合十,步履沉缓,独自向前,为帝后引路。从这僧人身上飘来浓郁的旃檀香气,与褚妄龙袍上沾染的如出一辙。
  进得殿内,地面被擦拭得光可鉴人,照出他们的影子。巨大的金色佛像坐落在袅袅青烟之中,垂眉敛目,神色悲悯。
  帝后各取三只线香,并肩跪在蒲团之上。
  卿柔枝静静跪了一会儿,悄然侧目。
  一身玄黑龙袍的男人紧闭着眼,睫毛浓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的神情又庄严又肃穆,宛若世上最后一个信徒。卿柔枝看了会儿,将线香递给一旁的宫人,悄然起身,走向一袭竹帘后,静候在那的青衣僧人。
  “皇后娘娘。”
  卿柔枝压低声音道,“法师可是有话要说?”
  她认得这个和尚,是净莲寺的大住持,没想到褚妄竟然把他请到了宫中的隆德殿,为佛像护灯。
  住持低声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初,陛下率领金鳞卫埋伏净莲寺,意图捉拿前朝余孽。那时只差一点,净莲寺便将成为血海地狱。当日乃是贫僧亲自接待的陛下,苦劝陛下,却是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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