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辰冷白指尖落在扇柄上,用力压了压,指腹都给压白了,他问:“那个人口中的公子是何人?”
“嗯?”苏暮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眉梢挑高,听不出喜怒道,“和陛下有关系吗?”
“……”萧安辰肩膀似乎抖了下,幅度不太,看不太出,他喉结滚动,压下那抹似药般的苦涩,强装道,“不方便告知?”
不是不方便,是不太想说,苏暮雪轻点头,唇角勾起,“是。”
方才她还冷着脸,说起那名男子后,她脸上浮现笑,那笑像是拢了春风的和煦,又像是裹挟着秋风的清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原本看到她笑,他该开心的,可现下他却开心不起来了。
她笑,是因为那名男子,不是因为他。
萧安辰心里又酸又涩,像是喝了个一缸醋,又如整个人泡进了海里,心都是沉甸甸的。
“你心悦他?”天知道他问出这句话时,有多么难过,脑海里有道乞求的声音浮现,说不是,说你没有,阿雪,求你说没有。
“是,”苏暮雪可能是怕刀子插的不够深,定定说道,“很喜欢。”
薛佑宁是她表哥,自小看着她长大,她来荆州的所有都是他安排的,那些商铺能正常运行,也多亏了他的帮忙,掌柜是他帮着选的,伙计是他亲派来的。
就连他的贴身护卫阿六,他也送给了她。
他是她的哥哥,她当然喜。
不过,她没想向萧安辰解释什么,他爱怎么误会是他自己的事,再说了,他在皇宫里还有王嫣然,她呢?
她为何就不能有其他人。
走了这一遭,接触了一些人,苏暮雪思想上也得到了改变,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女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不比男子差,生意也经营的红红火火,她不必看谁的脸色行事,做自己就好。
这也是薛佑宁在信上经常对她说的话,原话是,我家阿窈很棒,不用委屈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不过是臭男人,扔了就是。
她也很认同表哥的话,臭男人嘛,扔了就好,根本用不着她为此伤心。
“喜欢?”萧安辰脸色陡然暗了下来,身体倚上后方的桌子,桌子顶着腰际那里,痛感传来。
萧安辰最后一次癔症,是在得知苏暮雪消息那夜,他从梦中惊醒,癔症发作,撞伤了腰,现下腰还是痛的。
他额头上冒出冷汗,衣襟有些湿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怎么会?怎么会?”
“陛下还有话要问吗?没有臣女要先离开了。”言罢,苏暮雪越过他朝门口走去。
萧安辰拦住,手按在她胳膊上,问:“阿雪你骗朕的是不是?你根本不喜欢那个人对不对?”
苏暮雪被他捏疼了胳膊,皱眉刚要说什么,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隐约还有影子。
忽然,有人冲了进来,指着他们说:“官爷就是他们杀了隔壁厢房的王员外,小的亲眼所见。”
接着一女子跪在地上,“官爷,他们杀了我家老爷,求官爷为民妇做主。”
“……”这幕发生的太快,萧安辰和苏暮雪同时愣住,一时没搞明白,眼前是什么状况,杀人?杀谁了?
一身衙役穿着的男子,对着身后的众人勾了勾手指:“来人,把他们给我带走。”
后方出现几个衙役。
萧安辰下意识护在苏暮雪身前,下颌抬高,眼神犀利道:“我看你们谁敢动!”
正欲上前的官差被他的气势吓到,生生顿在那不动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继续哭诉:“官爷,我家老爷一辈子与人为善,从未做过恶事,这两个人为了钱财杀害我家老爷,实属天理难容啊,官爷求您为民妇做主啊。”
“谁杀了你家老爷,我们根本不认识他。”苏暮雪垂眸睨向跪在地上的妇人,“你怕是看错了吧。”
“你,就是你们两个。”妇人未言语,躲在官差后的男子探出头,指指萧安辰又指指苏暮雪,眼珠子一转,跪在地上磕头,“官爷,真是小的亲眼所见的,就是他们两个杀害王员外的。”
这种情况一时说不清,但有人证在,怎么也不可能让行凶之人跑了,为首的衙役道:“你们俩有话去跟青天大老爷说,来人,给我绑了。”
本以为只是几个官差,后来苏暮雪才发现长廊里还站着十几个人,看来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她给萧安辰使了个眼色,淡声道:“官爷别动怒,我们跟着去就是了。”
萧安辰一张脸冷若寒霜,见衙役上前欲碰触他,他厉声道:“朕你们也敢碰,狗命不要了!”
话一出口,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官差在荆州当了一辈子差,从未见过帝京里来的官,听说帝京的官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一个个耳大肚肥,他眯着眼看向眼前自称朕的男子,心道:诓我,你才不是。
“朕?”官差冷笑两声,“我还是朕呢。”
他摆摆手,“行了,别挣扎了,你官爷我也不傻,来人,把这个自称朕的,给我多绑了两道,这人怕是的了失心疯,胡言乱语呢。”
萧安辰:“……”
萧安辰周身现出杀气,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既然说不通,那你们的狗命真不用留了。”
“大大胆,你还敢杀官差不成。”衙役吞咽下口水,“我看你,你才是不想活了。”
官差人太多,杀出去希望不大,再说,他们本没有杀人,若是硬闯伤了人,那杀人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苏暮雪以后还要在荆州久住,可不想担着个杀人的罪名,她上前一步拦住萧安辰,淡声对官差说道:“好,我们跟你们走。”
她白皙如玉的手指扣在萧安辰的腕上,若是平时,苏暮雪断然不会同他如此亲近。
萧安辰所有的怒气似乎在这“一握”中,烟消云散了,心情豁然开朗,倏然觉得,能同她关一起也是极好的。
他唇角隐隐勾了下。
第65章
衙役瞥了眼萧安辰, 见他唇角轻勾露出浅笑,忍不住翻翻白眼,一副看傻子的神情。
真当他们荆州府的大牢是那么好近好出的啊, 想出来,不得把你八层皮么。
他冷声呵斥:“行了, 别磨蹭了快走吧。”
苏暮雪所有注意里都在那个妇人身上, 思绪千回百转, 恍惚间看着妇人有几分眼熟。
但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 想的太投入也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直到听到衙役的话, 思绪才回笼, 垂眸间她看到自己正手指正攥着萧安辰的手腕, 指尖紧随, 忙收回了手。
暖意乍然消失,萧安辰眉梢微不可闻地皱了下,他瞄了眼方才说话的衙役, 要不是时机不对, 眼前这人是应该闭嘴的。
太聒噪了。
即便是商人打扮,萧安辰也难掩一身王者气息,看人的眼神犀利如剑,莫名让人胆颤。
衙役也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头一次被行凶人的眼神吓到,他挺挺胸, 梗着脖子说道:“瞪什么瞪, 你有眼睛我也有, 我瞪你。”
“行了, 快走!”
苏暮雪偏头睨了萧安辰一眼, 然后两人一同朝门外走去, 行至门口时,苏暮雪刚要迈步,萧安辰伸手拦住了她,他提袍率先走了出去,确定没有危险后,侧眸给了苏暮雪一个眼色。
苏暮雪抬脚走出。
衙役怕扰了安泰寺的清净,没走大路,走的小路,这样正好可以避开上香的人群。
远远的,阿六便看到了苏暮雪,他掩在树后,随时做好了上前营救的准备,苏暮雪挑眉朝他这边看过来,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事来的蹊跷,怕是有人设下的圈套,她现在还不知晓背后之人的用意,不能打草惊蛇。
还有,萧安辰应该是秘密出京,为何他前脚到荆州后脚便有命案找上,这也太巧了。
幕后之人到底是为了陷害她,还是萧安辰还尚未可知,眼下只有等,等母幕后之人现身,应该不会太久。
她怕阿六乱来,第二次对他摇了摇头,阿六虽很担心,但主子不让动,他也只能听令。
他把剑又慢慢插进了剑鞘中。
苏暮雪这边示意阿六不要轻举妄动,另一边萧安辰也给暗卫使了个眼色,要他们退下。
暗卫躲在暗处,齐齐点头,随后隐藏在灌木丛中。
苏暮雪眸光落在了后面的推车上,上面躺着一人,那人身上盖住白布,是那位死掉的男子。
据悉他被杀时就在他们隔壁的厢房,怪不得她同萧安辰讲话时,隐约听到了闷哼声,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
只是那时,她没想到隔壁厢房会有人,故此也没想去查看。
但事情巧就巧在,为何那个男子会呆在他们隔壁的厢房?还有他是来做什么的?
她那个夫人怎地就自己一个人,为何没有婢女陪同?
苏暮雪想的太入迷,半晌后发现,另一辆笼车里的萧安辰正在端详着她,他眉梢轻扬,眉宇间隐隐含着笑意,漆黑的眸子淌着光,微弯的眼尾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看着还挺开心。
怪不得衙役看他像看傻子,还真是个大傻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发呆。
苏暮雪不能制止他看她,但她可以不给他看,她转身面向另一侧,眸光落在衙役身上,这名衙役看着年龄小,似乎更好说话些。
她试探问:“官爷,你们发现死者时,他因何而死?那间厢房内可有打斗的痕迹?他——”
“你们杀的人,打斗的痕迹自己不知道么?”年轻的官差还没说什么,旁边那个年长的先插话了。
“……”苏暮雪知晓现在同他们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会相信她是无辜的,干脆也不辩解了,遂,又把身子转了过来。
抬眸间,猝不及防的和萧安辰眸光撞到了一起,苏暮雪搭在膝盖上的手指隐隐颤了下。
这段路程还算顺利,期间没出任何差错,苏暮雪和萧安辰一同入了荆州衙门大牢,不知萧安辰如何同狱卒周旋的,总之最后,他和苏暮雪关在了一处。
还好酒好菜的招呼着。
为了狱卒问:“爷还有什么需要的,你都告诉小的,小的去办。”
这不是苏暮雪第一次进大牢,那年她曾陪同萧安辰一起入过大牢,皇家天牢,酷刑严厉,一次受刑,她半条命都没了,身上有几处伤便是那时留下的。
不过荆州府的大牢同皇家大牢很不一样,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萧安辰拿出帕子擦拭干净碗筷,放苏暮雪面前,又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饭菜,轻抬下颌,柔声说道:“来,吃点。”
苏暮雪眼见半垂,看向了面前的饭菜,都是她爱吃的,其中还有一道醉仙鸭,看样子像是一早便准备好的。
她垂眸盯着,并未拿筷子。
萧安辰单单看着她,便欣喜得不行,眼尾轻扬,勾出一弯淡淡的弧,她没动,他执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只鸭腿,随后又给她夹了只鸡腿,然后是藕片。
她喜欢吃藕,有那么一段日子里,不知是为了找寻她的身影,还是其他,他也喜欢上了吃藕,每道菜都要有藕。
吃的次数多了,周嵩也以为他喜欢吃藕,直到某日他饮了酒,斜倚着廊柱,对着明月喃喃自语道:“不是朕喜欢,只是她喜欢罢了。”
后来,他把她的所有喜好刻在了心里,吃着她喜欢吃的饭菜,做着她喜欢做的事。
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她的影子。
没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当影子,唯有苏暮雪,他甘愿当她的影子,一辈子的影子。
“尝尝看,都是你喜欢吃的。”萧安辰柔声细语道。
苏暮雪不太习惯同他坐一处用膳,眼睑垂下又抬起,淡声道:“臣女不饿,陛下自己吃吧。”
“不喜欢吗?”萧安辰问的小心翼翼,“不喜欢朕命人再去换。”
“不用。”不是不喜欢眼前的饭菜,是不习惯眼前的人,他能消失么?答案是不能。
苏暮雪悠悠道:“臣女不饿。”
“不饿啊。”萧安辰执起汤匙,“不想吃,那喝汤吧,这道莲藕排骨汤也是你喜欢喝的,来,你看看味道如何。”
他把汤盛好,放她面前,伸手说道:“尝尝。”
昔日的萧安辰一向唯我独尊,眼睛里哪会看到其他人,今日的他不同了,满眼满心都是苏暮雪,恨不得用柔情蜜意把她包围起来。
他其实挺想抱她的,他想告诉她,他有多想她,有多悔恨那三年,他想求她给他机会。
但话到嘴边,对视上她无波无澜的眼神后,他又说不出口了,她现下气着他,肯定不想听他说那些。
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她心情好的时候再言明。
萧安辰直勾勾睨着苏暮雪,生怕看少了会如何似的,也想把这一年给补回来。
他盯得太直白,苏暮雪有些不适,作势要站起身。
萧安辰按住她的手,冷白修长的手指覆上她手背,“你别动,朕不看就是了。”
说着,他转身看向了另一处,眼角余光见苏暮雪还是不吃,干脆站起来,走到了另一侧。
这里除了那张椅子外,他哪里都不想坐,就那么一手握着折扇,一手抱胸站着。
狱卒以为他又有事要交代,屁颠跑过来,谄媚说道:“爷,有事么?”
萧安辰正烦着呢,脸色很不好,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一会儿送些干净的被褥来,那种江南织锦的被褥最好。”
“那个啊?”狱卒挠挠头,“爷不好办呢,这里是牢房,没有那样的。”
“爷有钱。”
“不是钱不钱的事,是没法弄到,荆州没有。”
“……”
荆州离帝京很远,地方算不上富庶,当初苏暮雪选择在这里生活,也只是看中了这里的距离,她需要则一处离帝京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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