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又如何?我只要每日能守在他旁就好。”
“……”
俏俏看了看旁边的人,不敢相信她们嘴里所说的人,就站在自己身旁。皮相骨相皆好的一个人,难为是深闺梦里人。
她还是没能忍住,偷笑出声。季恒有些幽怨地望着她,匪夷所思。
“你说,要是我能给她创造一个和你独处的机会,是不是能可以赚得盆满钵满?”这回她非但没有安抚,而且发了胆子的捉弄。
“小财迷,”季恒有些哭笑不得,微微躬身,悄声附耳道,“想打我的主意?就不怕我先将你许了人家。”
“……”
‘错了……’她揪揪衣袖,委屈巴巴地摆手,‘不敢,不敢,再不敢了。’
他很是心满意足地笑笑,继而一本正经道,“今日的赏花宴,会有许多外邦的来臣,回头我再跟你讲讲他们的故事。”
有故事可以听,俏俏自然乐意。可方才一事,让她忍了忍,使劲憋笑,神情也跟着有也扭曲。
“你还在笑?”他显然有些生气,但不忍加重语气。就像慈父严兄那般,静静地看着,宠溺且无奈。
“不知道这位公子,可否有兴趣同在下一道投壶?”
俏俏回过神,眼前的女子身着鲜艳的窄袖短襦和贴身长裙,高鼻深目。
“没有。”他语气轻淡,哪怕是在拒绝,听起来没有半点生硬。
那女子自以为他不爱投壶,便又继续问道,“那毽子呢?或者蹴鞠。”
“失礼。”他仍旧拒绝,嘴角微微带笑。
接二连三的拒绝让女子也心生不悦,朗声道,“都说你们大魏热情好客,我萧珠儿今日头一回来,阁下怎么连这点情面都不肯给?”
她姓萧,季恒上下打量了一眼,“西洲来的。”
“是啊,怎么?阁下难道连一个游戏也要掂量对方的身份,三思后行么?这就是你们大魏的待客之道?”萧珠儿冷哼道,“还是说,阁下根本就不懂这些,怕输给我,让人耻笑?论投壶,你们中原人也是拿手的绝活。”
“珠儿,不得无礼!”
俏俏定眼一看,只见从不远处走来一男子,年长些许,衣着服饰同萧珠儿相仿。他伸手斜贴在胸口,赔礼道,“见过靖安王殿下。小妹刁蛮任性,不知礼数,冲撞了殿下,还望恕罪。”
季恒微微颔首,以示回礼,“萧皇子言重了,三公主性子豪爽,季某钦佩。实在是身子不适,无法作陪。”
“殿下宽宏大量,是萧哲管教无方,”萧哲恭敬道,“珠儿,还不快给殿下赔罪。”
“我不……”萧珠儿把头一扭,倔强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眼里泪光闪烁。
谁能想到,自己寻了个人群中最为不显眼的,竟是勇冠三军,大名鼎鼎的靖安王。一个位高权重,名震天下的王,穿得那样简朴,是要捉弄谁呢?
季恒抿笑道,“萧皇子不必如此,公主真性情,有何错之有?”
一番话,让萧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再次赔笑半拉半拽地将萧珠儿带走了。
俏俏看得仔细,待人走后,才好奇道,“他好像很怕你?”
那萧哲说话时,指尖分明在微微颤抖,话里听不出什么,但眼神却骗不了旁人。
“不是怕,是臣服,”季恒道,“从前,外邦来犯,欺得就是我大魏无人可用。这些年,大魏打了许多胜仗,也打过许多败仗,好在最后守住了,甚至还赢了。从此不敢来犯,对大魏俯首称臣,每年进宫银两丝绸玉器。无论你护你的人有多强大,总要自己强大,才不会被欺负。”
她重重地点点头。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季恒也糊涂这样的行为,自己比她大不了几岁,可每每说话却总是老父亲的口吻,把小姑娘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玩过投壶么?”方才萧珠儿的话点醒了他,这西苑不光光只有春色满园,还有各式各样的游戏。
俏俏摇摇头。
“想玩么?我带你去。”他已经迫不及待想上手,顺带跟她说说这投壶的趣事。
‘方才不是说身体不适么?’俏俏没敢答应,可心里确实也想。
“府医说了,我这伤,得多动动,譬如蹴鞠什么的,有利于伤口恢复……”季恒编了很勉强的理由,连他自己听了也觉得鬼话连天。
“……”
只要能利于他恢复就好,尽管再离谱,俏俏还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西苑内,赏春的人,投壶的没几个。苑中东西南北各设了投壶的场地,因此看起来越发稀少了。
季恒挑了处较为偏僻的角落,刚拿了羽箭,递给俏俏,还没得等得及说上一句话,便叫人拦了下来。
“等等!你小子,看穿得这穷酸样,为了进这赏花宴花了不少钱吧!”来得是个男子,穿着贵气,可五官紧缩一起,眯着眼,酒气冲天,叫人看了浑身不适。
季恒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旧不新的衣裳,同他的比起来,确实不值一提。
“投壶?你会吗?”男子轻蔑耻笑,瞧见俏俏,眼珠子圆润了不少,“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小娘子?”
“青州,靖安王府。”季恒冷声回答。
那男子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得罪了哪路大神,言行上越发没了规矩,“不愧是靖安王府,富得流油,连一个婢女都生得如此花容月貌。跟我回去,必然好好待你。”
嘴上说了还不觉过瘾,又把手伸了过来。俏俏吓得,连连往后避让,季恒利落地将他的手发折至身后,冷声道,“靖安王府的人,你也敢动?”
“你一个家奴,竟敢对我大呼小叫的,还不快松手?”那人疼得不行,气势却不肯认输,转过头来恶狠狠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啊?”不仅季恒好奇,就连俏俏则忍不住侧耳细听。如此大的口气,必然是响当当的来头。
“我爹爹是当今礼部侍郎李长庆,我阿姊是今上最宠的妃子,若你今日伤了我,莫说你一个王府的家奴,就算是靖安王来了,他也得心服口服地给我赔罪!”那人已痛得五官扭曲,两眼冒泪花,满脸通红。
“凭什么以为靖安王会给你认错?”季恒顿觉此人何止是口出狂言,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方。到底是在宫中,若所陈不实,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么说,也就是为了震慑自己,好脱身。
“他靖安王算什么东西?一个掌兵的,能斗得过掌权的吗?等有朝一日,太后收回他手里的兵权,必要将他碎尸万段。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别看他现在耀武扬威的,棺椁已经备好,送他上路无非就是早晚的事!”那人恨他不肯松手,也借了酒劲,将所有胆大包天的话,点滴不剩,通通吐了出来。
“原来是你啊!”季恒心中暗想,当年见过一面,彼时他还小,也怕生。哪将竟生养成了这样?李侍郎是出了名的严厉,为人刚正不阿,李夫人则不同,甚至有些溺爱。恐怕这才是万恶之源。
“没想到啊,多年未见,李侍郎竟教出你这样的逆子?”语气风轻云淡,却着实把这人气得够呛,恶狠狠道,“你辱我就算了,竟敢辱我父亲。”
“趁人之危算什么,有本事你先放了我,恰好我爹爹也在,若你也敢在他面前这般嚣张,我李茂跪下给你磕头,叫你三声爷爷!”
“好啊!”季恒痛快地松了手,“李世子不会食言吧?”
“有种,你就在这里等着!谁跑谁就是孙子!”李茂撸起袖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没了影。
才说过的话,转眼就忘。把一旁的俏俏也给看糊涂了,看怪物似得愣了半晌,皱了皱眉头。
“走吧,宴会也快开始了,想不想看看西域的胡旋舞?”被人打扰,自然也没有兴致再投壶了。
‘不等了吗?’她问,李茂可是放了狠话的,倘若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叫人落了笑柄?
“怎么?想留下看热闹啊?”季恒看着她迟迟不起步的模样,忍不住道,“你难道没发现他喝过酒了?”
她点点头,下意识地用手遮了遮口鼻,躲开刺鼻的酒味,‘可他方才说了那样的话,你就一点都不生气么?可以在这里等他们来的,不说教训,让他长点记性,也是好的。’
那话,换作成是谁听了不生气,如日中天的年岁,却被人咒死,也就只有季恒听了,毫不在意吧。
“李侍郎是大魏的栋梁之材,他平日里忙于政务,对儿子疏于管教,我若不躲着,他来了,该情何以堪啊?”季恒继续说道,“无非就是口无遮拦了些,更何况死生之事又岂是一句话可以定夺的。”
‘我知道了,’她双眸一亮,‘辱骂皇族并非小事,若牵连起来,廷杖必然少不了,而李大人又上了年纪,是于心不忍,对不对?’
季恒微微低眸,笑道,“这么想知道我的心思啊?”
第25章
她猜得半点不假,得意地笑笑,把裙摆轻轻晃了晃,径直往前走去。
那树荫深处的紫檀小案桌上早已备好美酒佳肴,太监宫女们端站一旁,随身伺候。能落座得除了外邦的使臣,还有太后娘娘刻意宴请的宾客,以及官居高位文臣武将。按照品级官位等以此细分,众人皆双眼含笑,相互问候,文质彬彬。
最为惹人注目是那些个身着异域服饰的女子,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她们以薄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深邃眼眸,远远站着便成了一道瑰丽的画卷。不知为何,俏俏总觉得她们的眼里,有落魄和凄凉。
看到好看的人儿,脚虽然在走,心却停了。
“这些女子大多数出身显贵,可也身不由己。她们的一生,除了和亲,别无选择。倘若能遇到善待自己的夫君,便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若所遇非人,怕是下场凄惨……”他脸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波澜,“赏花宴对于她们来说,也算是个机会吧……”
‘她们没有家人吗?阿爹阿娘舍得她们嫁到又远又陌生的地方吗?’
“两国交战,牺牲一个人,却能换来万千百姓的安宁,”季恒目光轻扫过她的眉眼,“只希望将来的丈夫,可以善待她们。”
听了这番话,小姑娘的眉头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不可以帮帮她们么?’
季恒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疑惑,“怎么……帮……”
‘王府那么大,你把她们都收留了,这样就不怕所嫁非人了!’
“你认真的?”季恒有些伤脑筋,看着虔诚的模样,约莫还是没有开窍,他深叹一口气,目光幽怨,“我府邸住不下那么多人。”
住不下么?明明有那么多空余的房舍,随便挑几间也是绰绰有余。
“一个人,刚刚好,再多一个就拥挤了。”季恒抬眸看向远方,漫不经心的话语里藏了小心思,从眼角偷偷注视着俏俏的神情。
和往常那般茫然若失。
“这位便是靖安王殿下吧?”熟悉的身影从背后传来,季恒还未坐定,那声音又愈发近了,“不知可否有荣幸敬殿下一杯,祝殿下凯旋归来。”
都不用回身,便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先前出言不逊的李茂。
季恒越发此人眼神不好,不过是摘掉外衫,如何就认了出来?
他没回头,李茂的目光落到俏俏身上?可不就是自己先前遇见的姑娘么?怎么会这里?
这里四下无人,应当是靖安王府的人。想到这里,李茂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看到他的瞬间,俏俏同样睁大了眼睛,又惊又怒,只恨自己无法开口,否则定要与他争论一番。可秉承着谦逊忍让的道理,俏俏心头的气消了不少。
再厌恶的人,视而不见就好。
真遇见靖安王,李茂立马就转了脸色,赔笑道,“这位姑娘,方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遇见过?”
俏俏不回答,还把目光看向了别处。这样一来,李茂更加肯定自己刚刚得罪了人,心惊肉跳,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去留两不是的他,只好继续道,“先前是我喝多了酒,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他说得很轻,声音缩在了喉咙里,如同蚊蚁一般,生怕被季恒听见,更生怕这姑娘会告状。
“如此赔礼并不诚恳,若姑娘有什么喜爱的金簪玉簪,只管说来,我一并奉上,”见她人仍旧不搭理,李茂急得有些焦头烂额,“还希望姑娘能替在下在殿下跟前美言几句。我姓李,单名一个茂字。”
“美言?”季恒缓缓转身,冷声道,“有什么话是你李茂不敢当面说给本王听的?”
“殿、殿下?”李茂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活见了鬼。这不是自己刚刚羞辱的王府家奴吗?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靖安王?
若他不是,又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临坐在靖安王的桌案前。李茂震出一身冷汗,哆嗦半天也不知道该先下跪,还是求饶,磕磕巴巴地张口,脸色更是惨白。
恨只恨自己有眼无珠,他是位高权重的王,方才那番话,要是追究起来,恐怕李家满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惹了如此大的祸事,李茂的脑袋一片空白,想起自己放下的狠话,张了张嘴。
还没等拿爷字说出口,季恒起先制止,“素闻李家家教甚严,李大人立身不苟,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倒叫本王开了眼。”
“本王非你长辈,无权行管教之职,”季恒也恨他不争气,可语气仍旧平和,“但你失礼在先,这位姑娘又是本王的恩人,于情于理,都该同她施礼赔罪。”
“她若原谅你,那今日之事,本王便不再追究。”
“以她的身份,这礼,还是受得起的,”季恒并不想俏俏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解释道,“她对本王有恩,连本王都应礼让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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