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呼吸不稳,气得恨不能掐死她,气得险些忘了原本计划要做的事。
而江莳年呢,就直直看着他,笑。
“王爷,年年该给您敷药了,坐好,放松。”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王爷要是气坏了,年年会心疼的。”
指节死死扣着轮椅,忍住了想要掐她的冲动,十余个厚重的深呼吸之后,晏希驰总算堪堪恢复平静。
后知后觉的,他忽然意识到。
他最近情绪波动的次数,竟比以往好几年的加起来都多。
一室静默。
江莳年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却听晏希驰忽然轻问:“江姑娘可知,本王让你搬来桦庭,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
江莳年头也没抬:“王爷说就是,年年听着呢。”
烛光袅袅,夜影安澜,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晏希驰嗓音艰涩,一字一句:“今夜,江姑娘便履行你为人妻的义务,如何?”
若她愿意,他便当她过往说的都是真话,对她午后私会前未婚夫一事既往不咎。
若她不愿,那便证明,她的确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而她又究竟是谁的人?
动机为何?
是想取得他的信任?
还是瓦解他的心性?
她能为此演到什么地步?
可愿付出他要的牺牲?
又是否将忍着恶心,屈辱得在他身下哭泣?
此时此刻,无数念头在晏希驰脑海中肆意翻涌。
无论如何,今夜,他要一个答案。
除了偶尔拂过的夜风,吹着院中花木簌簌作响,四下再没有其他声音。
如同江莳年曾经忐忑得仿佛等待被宣判死刑的囚徒,此时此刻,晏希驰的心同样被一双无形的手拽拉着。
在激烈跳动,以及,等待着预想中的破碎。
却听江莳年道:“好。”
“那年年是坐上来,自己动?”她声音很轻,抬眸看他时,目光坦然明亮。
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肉眼可见的,晏希驰一张俊美而英气的脸。
先是爆红,转而惨白。
第29章 他不配
坐上来, 自己动——
说出这句骚话之前,江莳年脑海中其实闪过许多念头。
一句“履行为人妻的义务”,她瞬间反应过来, 京中传言晏希驰不能人道, 很可能是假的。
难怪她第一次伺候晏希驰,从他的寝殿回去之后, 沛雯和那些下人们会用格外暧昧的眼神看她。
江莳年不是什么十二三岁的纯情少女, 当然知道晏希驰此番是在暗示什么。事已至此, 如果他要, 她似乎……
不能不给。
只是,做可以, 能睡到晏希驰这种疯批大帅比, 她也不亏,姑且这么安慰自己吧。
但江莳年不想怀孕, 这是底线。好在原身记忆里,这个书中世界有一种叫做“避子汤”的东西, 倒也可以帮她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短时间内过完这些想法, 江莳年脑海中又生出第二念头——譬如, 晏希驰会不会只是在试探她?毕竟他先前才刚诈过她一轮。
故而江莳年脱口蹦出一句:“那年年坐上来, 自己动?”
也算体谅他双腿不便。
然而……
亲眼看着晏希驰先是怔然, 而后似乎反应过来,脸色刷地一下爆红。
江莳年心道,他该不是个处吧?
上辈子生活在信息发达的网络时代,江莳年虽然“没吃过猪肉”, 然而电影, 电视剧, 动漫, 小说,能见到“猪跑”的机会可太多了。
所以晏希驰赧然红脸,对江莳年来说还挺新鲜的。他本来就生得一副极好的皮囊,烛光下,淡色薄唇,眉目清冷,带着纯天然的性冷淡气息。
但正所谓“极则必反”,越是这样,江莳年越觉得他整个人充斥着某种诡异而又克制的性感,无端撩人。
早在两千多年前,儒家孟子就曾道过“食色,性也”。作为骨灰级颜控,又身心健康,江莳年自不是什么“免俗”之辈,真要到了那一步,睡他……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想着,江莳年几乎都要说服自己了。
却见晏希驰原本爆红的一张脸,不知什么原因,忽然间血色尽褪,惨白如纸。
江莳年懵了,她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晏希驰可能又要“发病”了。可是,她并没有哪里惹到他吧?
“王爷怎么了。”江莳年不懂就问。
她观察着晏希驰的表情……觉得他也不全是想要“发病”的样子,更像是在“疯”和脆弱的边缘徘徊,让人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欺负他了?
他注视着她,目光有如疾风暴雨,却又静默无声。
半晌。
“年年愿意的,王爷,你看着我。”见他垂眸,江莳年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晏希驰的脸很烫,似要把她的心也烫伤。
另一只手,则为表诚意,以及私心里带了三分试探,江莳年开始解自己的亵衣领口。
她想知道,晏希驰是不行,只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还是说,他真的可以。
少女纤细漂亮的指节,拨开领口时,露出玉瓷般莹白的颈项。
晏希驰呼吸一滞,“别……”
他声音有些发颤,却是握住她的手腕,强行制止她的动作,不许她再解自己的亵衣。
下意识的,江莳年大大松了口气。
心道:他果然不行。
但我态度已经摆正了,够有诚意够了吧?还要试探什么吗?
殿外风声渐起,风浪越过窗棂扑面而来,裹挟着夏日夜晚独有的潮热,以及不知名的馥郁花香。
这之后,晏希驰忽然放开她的手,自己操控着轮椅,后退,再后退。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出了寝殿。
“王爷去哪里?”
轮椅微滞,“江姑娘先睡。”他声线沉凝暗哑。
.
桦庭前院,晏希驰遣走了所有值夜的下人,包括王府里所有暗卫。
然后,他开始拉弓,放箭。
每一支雕翎箭,都带了十成力度,不仅绽破靶心,更是直接绽破了坚实的院墙。
一支接着一支,没有目的,更像是某种纯粹的发泄。
晏希驰曾经杀人无数,又在战场上走过一遭,他不刻意收敛的时候,身上是有杀伐之气的,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玖卿候在稍远的地方,见此,不由想起过往。
若是半年以前,主子不需要依靠轮椅这种东西,那么眼下他可能并非挽弓,而是手握刀枪剑戟,身影辗转腾挪,酣畅恣肆,那样的话……
或许会发泄得畅快一些。
京中都道晏希驰手段残忍毒辣,道他喜好折磨人,可谓年纪轻轻凶名在外。
然玖卿八岁开始就跟着他了,晏希驰从前身为皇权特使,对待大奸大恶之人,确实有不少令人齿寒的癖好,却并不会无缘无故折磨人。
至少身处王府的这些年,玖卿从未见过他对下人说过半分重话。与其说他喜好折磨人,玖卿更倾向于,主子更善于折磨自己。
此时此刻,晏希驰整个人气场阴鸷,仿佛午夜罗刹,玖卿很难想象他到底怎么了,分明回府时还好好的。
玖卿不知道,晏希驰自己却是知道的。
他想要她。
几乎到了难以自抑的地步。
可是,一副残破的躯体,在她身上驰骋,他自己都会觉得恶心。
这个书中世界,“坐上来,自己动”,只是字面意思。晏希驰甚至觉出了江莳年的“体贴”,也正因如此,他的难堪如有实质。
分明是在试探她的底线,想要撕下她的伪装,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却不想,最终狼狈的是他自己。
连对方是谁的“势力”都尚未摸清,却对她生出了真实而纯粹的欲望。
晏希驰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
后院寝殿,晏希驰离开之后,江莳年云里雾里。
怎么会是这么个反应?
江莳年第一次觉得,男人心,海底针,她是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
但她隐隐觉得,晏希驰好像状态不对。于是在寝殿呆愣片刻之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江莳年暗搓搓跟了出去。
时值子夜,整座府邸静悄悄的,气温降了些许,路边的花草已然沾上露珠。
那些下人呢?
玖卿跟阿凛呢?
四下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太诡异了,江莳年更想知道晏希驰去了哪里。好在转悠一圈,她在前庭一道廊下看到了玖卿。玖卿也注意到她,却并未出声,只是朝她微微颔首。
因为他自己,本也在晏希驰的“遣退”之内,但作为伺候了主子多年的随侍,主子如今双腿不便,玖卿到底放不下心,便隔得老远静静候着,一旦主子有什么需求,他也能第一时间侍奉左右。
这么些年,每每遇到这种状况,有时是他守着晏希驰,有时是阿凛,而晏希驰自己,永远孤身一人。
故而看到江莳年来了,玖卿想,让王妃陪着主子,一定比他在这儿守着要好。
“王爷可能心情不好,既然王妃来了,属下便先行离开。”玖卿刻意压低了声音。
江莳年点点头,她身上披着一件冰丝薄毯,脚下踏着木屐,径直朝晏希驰所在的方向去了。
然后快要走近时,只听晏希驰背对着她冷然道:“下去,本王不想说第二遍。”
江莳年:“……”
所以他在心情不好什么。
若是以往,晏希驰只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人是玖卿还是阿凛,亦或其他人。但眼下他心绪混乱,便下意识以为是玖卿还没走。
江莳年也隐隐从他话里猜到,他可能并不知道是她来了,就没出声。她倒挺想看看,晏希驰究竟搁这儿干嘛。
哦,他在射箭,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一个人跑出来射箭,真的太奇怪了。
他射了很久很久,也许是累了,烦了,在乌云不知遮了多少次冷月之后,终于停止了动作。
然后,他竟然……
就那么一直坐着,再也没有动过。
这是干嘛呢,是要干坐一夜吗,到底怎么了?江莳年一直在背后观察着他。
后来吧,有点累,她就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一脸迷茫。
再后来,可能是白天上山下山,晚上又往宫里跑,江莳年实在太困了,盯着晏希驰的背景开始眼皮打架。
然后没多久,她就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
冷月下,晏希驰一个人孤零零枯坐到凌晨。
正当他准备操控着轮椅前去书房时,却一眼在廊下瞥见一团……江莳年。
她怀里抱着一只圆滚滚的软枕,正是不久前说过要送他的东西,她整个人蜷缩在美人靠上,离他并不远,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所以。
她一直在安安静静陪着他……
意识到这点之后,晏希驰一颗沉凉而又孤寂的心,毫无预兆地强跳了一拍。似有什么东西,突然间在心口凿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夜凉如水,整座桦庭静寂得没有一点声音,黑暗中,晏希驰驱使着轮椅,一点点朝江莳年靠近。
她睡着了。
墨发散乱,脚踝敞露在外,木屐毫无章法地乱摆着,一只和另一只隔得老远。
晏希驰静默凝视着她,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微微一滞,面色再次沉了下去。
眼下有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虽然夏日炎热,但夜晚还是稍有凉意,体质弱些的,就这么“披星戴月”的睡,很容易感染风寒。
江莳年很有“远见”的,在身上裹了一层御凉的薄毯,饶是如此,晏希驰也不可能让她就在这儿敞露着睡上一夜。
若是以往……
抱她回去。
简单而又轻而易举之事。
可是如今,垂眸瞥见自己座下轮椅,晏希驰心上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灰败。
无法站立。
以致于无法用双腿走近她,无法抱起她。
叫醒她么?私心里,晏希驰不知为何,不怎么愿意破坏此刻的宁静。让阿凛或玖卿抱她回去?更不愿意。
于是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觉得这夜长得没有尽头,似乎永远也等不到天亮。
然后不知过去多久,兴许是看她看得魔怔了,晏希驰的神思不知飞去了哪里,待他反应过来,清醒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
他竟然,因为想抱她,而不自觉地以手肘使力,支撑着轮椅扶手,在尝试起身……站立。
而后“砰”地一声——
万籁俱寂的夜,这声音格外刺耳,江莳年几乎是被吓醒的。她一个激灵从美人靠上坐起,然后……头脑短暂空白了一瞬,看清眼前一幕时,愣住了。
晏希驰就在她的咫尺之外,很近的距离。
轮椅上空荡荡的。
晏希驰摔倒了,朝着她的方向。
他几乎整个人以跌跪的姿势,一手撑着美人靠的边缘,手背上青筋凸起,似乎格外用力。
另一手,则撑在地上。
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江莳年条件反射跳下去扶他。
“滚。”
似是咬牙迸出这样一个字,晏希驰没有借力起身,没有看她,也没有抬头。
墨发散乱在他面颊两侧,廊下灯火黯淡,江莳年看不清他的表情。
却莫名觉得,此时此刻,晏希驰像一根固执又刚烈的脆竹,只要轻轻一折,他就会断掉。
心下颇为忐忑,江莳年想着他不是在院中枯坐的吗,什么时候来的她这儿,而她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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