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莳年感觉自己仿佛乱入的逃犯,只要阿凛一声令下,她和傅玄昭很快就会被逮捕,亦或挫骨扬灰。
如果她足够自私,此刻只需要大喊救命,亦或表个态,或许傅玄昭就会被乱箭射死,她自己也能脱离困境。
但江莳年显然做不出这种事来。
想到了什么,她的视线不由朝远方掠去。
灯火璀璨的抚雅楼,远远的,一道人影静坐在二楼窗口,位置刚好是先前傅玄昭带她一跃而下的地方。
是晏希驰。
他的身影茕茕孑立,仿佛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
隔得太远,江莳年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想象不出他此刻会是什么表情,只隐隐感觉他的视线应该正在她身上。
事已至此,她也没法插翅飞回去,罢了。
“傅玄昭,实话跟你说吧。”
“我现在这具身体——哔——你的阿年,而是——哔——”
脑海中猝然响起的刺耳警报,令江莳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检测到宿主意图暴露自己穿书者的身份,系统已及时屏蔽关键词。】
【首先,书中人无法理解“穿书”,宿主贸然说出真相,大概率只会为你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譬如,男主如果悟性够高,理解为借尸还魂,你猜他会放过你吗?他可能会杀掉你,或者把你当做“妖邪”,逼你交出原身。】
【再有,如果宿主穿书者的身份,经由男主暴露到反派那里,反派心思活络,届时你的一切行为都会变成意图不轨。而反派如果“顺藤摸瓜”,察觉你的一言一行都是在刻意攻略他,那么宿主可能等不到系统抹杀,直接就会死在反派手里。】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维持现状,让傅玄昭认定是我变心了,不用管他伤心难过还是要死要活?”
江莳年在脑海中与系统交流。
【不错,基于宿主的穿越,剧情线已经稍有偏差。】
【请宿主坚定立场,切勿给男主造成任何错觉。】
“知道了。”
江莳年以意念嗯了一声:“既然上线了,报一下攻略进度?”
【当前攻略任务目标进度:36%,宿主的成绩十分优异,请再接再厉。】
“谢谢。”
江莳年突然轻笑了一下:“你留下来呗?”
【本系统可是很忙的,手底下不只你一个宿主,不过宿主请放心,遇到特殊或紧急情况,系统自会上线找你,就像这次这样。】
【以上,宿主再见。】
“傅玄昭,上次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管你要问什么,现在答案依旧一样。”
“那你刚刚说的什么?”
“刚刚……说的我现在这具身体,无论是身还是心,都不再是你从前的阿年。傅玄昭,人是会变的,随着时间和经历,性情会变,感情也是一样,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必须得是天荒地老永垂不朽,你明白吗?”
江莳年语气舒缓,冷静,甚至称得上温柔。
越是这样,傅玄昭越觉得自己仿佛在被活生生凌迟。
“所以,你是真的变心了,真的背弃我了。”
“嗯。”
“没有苦衷?没有迫不得已?没有恻隐?”
“……没有。”
“我会恨你的。”
“嗯。你先从我身上起来。”江莳年说。
傅玄昭笑了。
很突然的,他笑得整个胸膛都在颤抖:“怎么,怕被那人看见?”
“你冲上赛台吻他的时候,可想过我会看见?!”
言罢,傅玄昭一口咬在江莳年肩上。
突如其来的钻心疼痛,疼得江莳年闷哼出声,眼泪直飙。
耳边传来阿凛的警告,以及玄甲卫士们齐刷刷拉弓的声音。
傅玄昭却疯了似的,仿佛无所顾忌:“你猜他会不会来救你?”
“哦,当然不会。”
“一个连下地走路都做不到的残废,你究竟倾心他什么。”
“他那里比我好?”
说着,傅玄昭的唇顺着她的肩劲往上移,伴随着浓郁的酒气,竟是想要强吻她。
“阿凛不要,别杀他,他喝多了,他只是喝多了……”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江莳年用尽全身力气,以膝盖撞击傅玄昭,一边挣扎一边咆哮道:“卧槽啊,你特么要死别带上我行不行啊!”
江莳年现在简直恨死了上帝视角。
她原本是个凡事永远优先考虑自己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现在好了,因为拥有上帝视角,能体会到别人的感受,了解到别人的立场,就无法彻底自私自利地“做自己”。
譬如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间接害得傅玄昭就此丧命。
然而剧烈的挣扎之下,傅玄昭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越发报复性地钳制她。
阿凛见状再未迟疑,直接飞身一跃上了花船。
花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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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夜晚湖水冰凉,是能令人打寒颤的程度。
基于上辈子学过游泳,江莳年还算镇定,她在混乱之中挣脱傅玄昭的手,自顾朝一旁游去。
期间听到阿凛道了一句:“拿下!”
然后便是扑通扑通的,下饺子一样的落水声。
玄甲卫士们全体涌向傅玄昭,期间还不忘将一道落水的摆渡老人也捞了上去。
江莳年是自己率先浮出水面的,阿凛也刚好找准她的位置:“事急从权,王妃,得罪了。”
然后把她捞出水,带上了其他船只。
江莳年浑身湿透,阿凛也是一样,沛雯不知何时从客栈赶了过来,眼下手里捧着披衣,正焦急地等在岸边。
七夕节的逢留小镇原本人流如织,但此时此刻,那些看热闹的人大都离得远远的,整个抚雅楼仿佛“遗世独立”,安静得出奇。
“怎么弄成了这样。”沛雯不知情,她是临时被晏希驰手底下的人叫过来的,好在客栈和抚雅楼本身离得近,没几步路就到了。
把披衣披在人身上:“奴婢送您回去换身衣服?”
江莳年条件反射抬头,二楼窗口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晏希驰的身影?
犹豫片刻,江莳年也没问他哪里去了,点点头道:“好。”
事已至此,江莳年考虑过了,先前在花船上她已经阻止过阿凛对傅玄昭下手,但今夜这事儿私底下便算了,偏偏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晏希驰肯定不可能装作瞎子。
而她能做什么?
替傅玄昭求情?江莳年直觉不妥,她没有立场。
所以傅玄昭接下来会如何,她不打算插手,便先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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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玄昭这一番发疯。
谢渊和晏泽川多少猜到些什么,尤其是谢渊,既感到震惊,又极为的尴尬为难。
一来傅玄昭是他谢家兄妹提议带上的,二来谢湘芸明明亲眼见证傅玄昭做了何等混账之事,却还在替他求他:“哥,你想想办法,傅公子不能出事。”
怎么说呢,其他的先不谈。
光就掳走王妃意欲不轨这件事,按照大寅律法,傅玄昭便极有可能会被处死。
再者私心说,作为男人,谁受得了?
谢渊觉得,这同行的一下午,晚上一起用饭,到后来一起在抚雅楼消遣,傅玄昭就算不知他们这些人的身份,但最起码,作为一个正常人,他肯定能看出定王与定王妃之间的关系。
然而傅玄昭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事,这不纯纯的找死么?
谢渊道:“这事儿你哥做不了主。”
得看定王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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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亥时三刻,傅玄昭被押到晏希驰面前。
他身上带着伤,嘴角和脸上都有淤青和血痕,玄甲卫士中也有人负伤,显然经过一番激烈缠斗。
彼时的抚雅楼,除了躲得老远的老板娘之外,就只剩他们这些人。
谢湘芸之前没走,眼下更是不打算离开,晏泽川在品茗,一副置身事外的闲情逸致,谢渊则颇为忐忑地立在一旁。
“王妃没出什么事,沛雯送她回了客栈。”阿凛报备道,更多的,阿凛就没说了。
私心里他希望主子什么也没看见。
晏希驰淡淡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傅玄昭身上。
空凉,沉寂,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什么没有生命的事物。
傅玄昭没由来的感到压抑,被一种叫做权力和气势的东西所摄。但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被一众玄甲卫士合力押着,却没有弯了脊梁,也始终不肯向晏希驰下跪低头。
他眼中有嫉愤,有不甘,亦有作为男儿不畏生亦不畏死的气度。
“你要什么。”
晏希驰声线平和,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腕间袖箭。
这样的反应,令谢渊稍感到意外,他原本以外傅玄昭几乎不会有被问话的机会。
谢湘芸则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出奇的是,傅玄昭答不上来。是的,他回答不了晏希驰问他的问题。
因为“我想要回阿年”这句话,实在太过天真滑稽。他今夜带走江莳年,的确是被妒火浇烧了理智,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可他并不后悔,他需要一个答案。
但眼下他又十分清楚,自己根本没有与面前这位争夺抗衡的资本。
既争不了人,如今连心也失去了。打碎了牙和血吞的滋味,莫过于此。
他不答,晏希驰便静静待着,也不逼问。
现场既没有争吵也没有冲突,气氛却一度令所有人喘不过气。
最终,晏希驰只道了一句话,也是唯二的最后一句。
他说:“今夜之后,别碰她,别想她,别再靠近她,这话本王只说一次。”
…
谢湘芸原本都想好了,给定王殿下下跪也好,以家族势力向他求情也罢,无论以什么代价,她都会尽力一试,保住傅玄昭。
结果事情以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直接轻飘飘揭过去了。
谢湘芸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心道传言不可信,定王殿下并非想象中那般杀伐冷酷,残忍无情。
只有阿凛知道,晏希驰说一次,便只这一次。
如果有下次,傅玄昭必死无疑。
至于主子为何留此人一命,阿凛想不通也猜不透,且非是他能理解或干预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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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江莳年洗完澡,弄干净头发,换好干净衣物,主动去了晏希驰的房间。
她心下隐隐忐忑,一直等到子夜,才听到廊道里传来轮椅摩挲地面而发出的细微轻响。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如果永远也好不了
房中的案台上燃着一盏幽幽烛火。
彼时的江莳年, 看似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趋势,但实际上,她心里是没有底的。
所谓被偏爱的才会有恃无恐, 江莳年能感觉到最近这段时间, 在她的“攻势”之下,晏希驰似乎对她有那么点儿意思。
譬如他看她时的眼神偶尔会有点拉丝, 对她会起生理反应, 比从前更温柔了……但也仅此而已, 江莳并不确定自己在晏希驰心中究竟几分分量。
所有一遇到什么事情, 她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晏希驰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迁怒于她, 会不会对她怎么样。
并下意识旳会有讨好和补救的意味。
故而晏希驰出现在房间门口时, 江莳年颇为殷切地迎了上去:“王爷回来了。”
之前等待期间,江莳年对于花船一事考虑过两个法子, 要么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直接开启鸵鸟回避模式, 要么撒娇大法来一套?
可晏希驰会吃吗?
老实说, 江莳年自觉很无辜, 她要攻略晏希驰, 自然不可能照顾得到傅玄昭的感受, 她还能把自己切片不成?
退一万步,就算她没有穿过来,原身也还活着,傅玄昭跟“江莳年”之间也不可能了, 自从江继良把原身的庚帖交付于天家, 一切便已是死局。
江莳年觉得无辜, 可晏希驰却不见得会体量她的无辜。至少目前为止, 在江莳年的认知里晏希驰依旧是“心胸狭隘”的男人。
此刻,轮椅停在榻边,晏希驰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而过,之后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辩不出喜怒。
江莳年一眼注意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牛郎织女。
这对古代版手办确实挺精致的,在她手里时稍微有点大,得用双手捧着,但在晏希驰手中,就被衬得小巧多了。
当时被傅玄昭一把拽走时,事发突然,江莳年没能拿稳,直接给“牛郎织女”摔了。晏希驰竟然记得把它们捡回来,基于这一点,江莳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她先去把房间的门给关上,然后试探着走到轮椅旁边,伸手将“牛郎织女”拿起来,摆在桌案上研究。
“这算不算是王爷特地为年年争取的,七夕节礼物?”
“谢谢王爷,年年很喜欢。”
……
晏希驰没有说话。
又是这熟悉的沉默压抑的气氛,江莳年怪难受的,便试探着说了第三句话:“王爷,年年先前……被吓到了。”
有那么点儿撒娇的意思。
不知为何,经过花船一事,两人之前在抚雅楼赛台上时的那份暧昧,竟是直接消失了。
江莳年多少有点遗憾惋惜,毕竟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点“氛围”,她不想这么快与晏希驰产生隔阂。
好在,安静了片刻之后,晏希驰忽然轻触她的手腕,另一手则揽过她的腰:“有没有哪里受伤。”
江莳年:“……”
这一温柔的揽腰,这一声低低的问候,大概与预想中落差较大,江莳年居然有点感动,还真委屈上了:“有受伤的……他咬我,肩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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