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十分钟,不少人已经走进了教室,黎枳抱着一个资料袋,看着坐在第二组第一排的叶昱钦,上学期期末,两人的排名一前一后,考场分布是S型分布,所以黎枳的位置在叶昱钦的后面。
今天他穿了秋季校服,一声蓝白色穿得板正,外表看起来跟普通的学生没什么两样,但黎枳浅浅瞟了一眼就知道他左手的腕表价值几十万,脚上穿的球鞋应该也是好几万的。
原本这些黎枳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之前为了叶昱钦,她去查了叶昱钦常穿的那几双球鞋品牌和价格,也偷偷查了他平日里穿的衣服,戴的手表都是多少钱的。
每查到一款的价格,都足以让黎枳震惊掉几次下巴。
以前因为叶昱钦自己本身也低调,所以大家都没有觉得,但现在看来,黎枳能莫名感受到叶昱钦投过来的轻轻一眼,带了一丝睥睨傲然。
他的眼神,好像没有温度了。
黎枳盯着他那双棕栗色的眼瞳有些发愣,等身后有人窜过后,黎枳才反应过来,她难免面上有了一丝慌张,黎枳把鬓前的发丝掖到耳后,平静地朝叶昱钦身后的座位走去,眼角多了一分决然。
但黎枳没有注意到,叶昱钦随后的垂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周围看戏的人见没戏,便马上走开了。
这一次考试是考的今年6月份的高考卷,考试时间也是按照高考的标准来的,第一堂是语文,前面的卷子黎枳做的很快,文言文都写的很顺,但一看到作文题目,黎枳一时间没有头绪,她抬头,刚巧,前面的人也在这个时候直起了身。
他身上的木质香太过于浓烈,看样子是今天早上刚洗过澡。
黎枳一时间被晃了神,直到监考老师到她的桌角敲了敲,她才回过神来。
周围有人朝她悄悄瞟过来,黎枳感觉自己的颊侧瞬间通红,她迅速埋下脸,把答题卡翻过来,准备写作文。
但这时,前面的突然传来了“啪嗒”一声,是转笔,笔掉了。
监考老师啧了一声,提声对全班人道:“考试期间禁止转笔啊!”
大家的视线被转移。
这一下打岔,彻底把黎枳的思绪打断了,她又忍不住抬眼往前看,前面的人正在单手撑头,手腕处的机械钻表晃眼。
这一次,黎枳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再次低头看到了作文题目,是劳动相关的,不知为何,她被题干上“不尊重劳动”几个字给刺了眼,她想起了自己还在外地打工的父亲,想到了还在开着小吃店的母亲。
眼眶有点湿意,这一次的考试,黎枳写了一篇记叙文,这是她上高中以来,第一次写记叙文。
考试结束,她刚好收笔,这次她的作文写了九百多字,按理说是有点超额了,因为之前语文老师说,作文的字数最好在八百到九百之间,但她今天管不了这么多,主要是这一篇记叙文写下来,黎枳还蛮自我感觉良好的。
黎枳能明显得感受到自己今天状态严重不在线,她需要去找叶昱钦谈一谈。
但考试一打铃,叶昱钦坐在门边,他是第一个走出教室的。
紧随其后的,是林今好。
叶昱钦竟然还有点等着林今好的意思,两人一起相邀走向楼梯处。
黎枳收拾考试用具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晚了这几步,应该就追不上他们了。
上午就一堂考试,考完就可以去吃饭了,凌思敏跑了过来,拍了拍黎枳的肩膀,有点兴奋地问:“今天中午我点了外卖,一起去吃吗?”
徐泽语竟然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懒洋洋地双手插兜,笑着问:“一起去吧,凌思敏点了不少呢。”
黎枳有点愣神,刚打算开口,又匆匆止了话头。
她原本是想下意识说——你为什么不和高愈川一起?
主要是她看到了徐泽语,徐泽语平日里都是跟高愈川他们一起的,今天竟然突然跟凌思敏一起了,黎枳就难免有些话不过脑子。
但幸好止住了。
凌思敏看黎枳要说不说的样子,直接挽着人手,带出了教室门:“我懒得等你这个慢索索的巨蟹座做决定。”
说完,她还不忘朝后面的徐泽语搭一句:“徐泽语你快点跟上啊,我们在小凉亭吃。”
徐泽语笑而不语,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小凉亭在以前高一高二教学楼的前面小花园里,凌思敏走了一半,突然说自己的手机忘拿了,没手机就看不到外卖的取件码,所以她让徐泽语和黎枳先去小凉亭占个位置,她随后就来。
黎枳跟徐泽语不熟,之前接触也是跟着叶昱钦那一帮人一起,徐泽语的步调慢,她只好微微走在人前面。
凉亭掩映在一偏李子林中间,这些李子树长得有些过于茂密,枝桠横生,路过的人总要伸手剥开它才能看到中心的凉亭。
那天黎枳本是下意识拨开头顶上方的树枝,但谁知她还未抬手,自己那天难得扎的丸子头被树杈给勾到了头发。
黎枳停住了脚步,忍住了痛,伸手耐心地解开发丝。
后面的徐泽语看见了,也快一步走上前帮忙。
这一条石径小路是S型的,中心凉亭里的人看不到这棵李子树后面的人,但李子树后面的人能听见凉亭里的人说话。
凉亭里已经有人了,他们在聊天。
但聊天的内容足以让李子树后面的两个人同时间驻足。
“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最后也只能去上璃,但你的打算应该是清北那两个吧。”
“清北?你怎么不猜猜,说不定我也去上璃呢?”
“你去什么上璃?别吧林今好,为了我放弃清北去上璃?你要这么搞,那我不得好好努力考去上璃?”
凉亭里的女孩儿在笑。
黎枳的头发被树杈缠得一团糟,她干脆把发圈解开,让头发披散下来。
她的几根发丝还被树枝勾着,额前的碎发胡乱飘着,与凉亭里的女孩对比起来,她简直狼狈至极。
发丝的凌乱,不及她心底的万分慌张。
黎枳想要掀开这些繁复的树枝,上前去问问。
但是,她又能问什么呢?
凉亭里的两人开玩笑似的笑够了,又继续了谈话。
“这里的其他人,你不想了吗?”
“什么其他人,高愈川还是宋岳啊,他俩都快成年了,咋还要我照顾啊?”
“你知道我说的谁。”
“徐泽语?徐泽语跟我有什么干系,那不你的事吗?”
“徐泽语什么时候成我的事了,我能跟叶大少爷有点事就不错了。”
“林今好,你别真喜欢我啊。”
“叶昱钦你装什么呢?你可别说你叶少爷专门去找老师换座位,是为了人小姑娘吧?”
“别别别,这话别乱说,我在外面都说是为了好跟林大学神坐得更进一点。”
“……”
身后突然有一人扯住了黎枳的手袖,嗓音低沉,抓住黎枳衣服的手指修长有力,平日里看起来最为温润笑颜的人,在这一刻,竟然也抿平了嘴角,语气冰冷:
“走吧,这里不适合我们。”
这一刻,两个人都不好受。
在走出小花园之后,黎枳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徐泽语没有管她,匆匆跑过来的凌思敏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
一个浑身压抑着冷气,一个已经无声地掉了不少泪水了。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有路过的同学朝这边投过来探寻的目光,凌思敏扫了眼周围,只好先打破尴尬:“外卖到了,咱们还吃外卖吗?”
凌思敏举了举手里的手机,在黎枳的眼前晃了晃。
黎枳的摇头在凌思敏的意料之中,她叹口气,看向徐泽语,徐泽语竟然也摇了摇头。
“行行行,你们都不吃,那我也陪着你们一起饿肚子吧,到时候下午考数学,咱们一起考个不及格。”凌思敏有点莫名其妙,但她也不敢问,只敢弱弱发作。
黎枳擦了擦眼里,歉意地看了眼凌思敏,她把自己的头发重新扎了一个低马尾,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道:“抱歉思敏,我今天就不吃了吧,等会儿你去吃吧,晚上我请你吃三楼的食堂怎么样?”
凌思敏看着黎枳满脸的泪痕,一肚子的话全被打了回去,她只好软软地应了个“好吧”。
黎枳不吃了,徐泽语本来也就没什么心思吃,他今天来这里,纯纯就是凌思敏说她外卖点多了,说分给他一些,让他带给林今好。
眼下……徐泽语双手插兜,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的李子林。
他也没说什么,一个人朝教学楼走了回去。
在回教室的路上,黎枳想了很多,她做了很多很多猜想。
到最后,她才发现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原来叶昱钦的努力是为了考上上璃的学校,确实,上璃的那两所,全国TOP2大学,仅仅靠他的竞赛奖没用,还得要高考分数。
叶昱钦去上璃是因为林今好,叶昱钦换位置,是为了跟林今好坐得更进一点。
她的努力,才是笑话。
她原本是想要再去找叶昱钦问清楚的,好好问清楚,在韩国那个海岛上,为什么烟花会提前半个小时放,为什么他要把衣服给她,为什么高二那一年,要给她那么多不可磨灭的记忆。
她有太多的不明白了。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自从上次那个小凉亭的爷爷知道叶昱钦的表价格之后,他就悄悄把自己的表给换了,换成了一块千把块钱的腕表,再也没带过那块几十万的表了。
他的穿着打扮,都尽数低调了起来。
黎枳感觉自己有在融入到他的生活了。
但是今早她就应该明白的,在她看到今天上午的作文题目的时候就应该明白,她的父亲还在外地打工,而他却是能够随意把手表换成几十万的大少爷。
高三已经来了,没有时间再让黎枳去问那么多的为什么了。
这才是最让黎枳后怕,胆寒的事实。
黎枳一个中午都没睡着,等到下午考试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下午的数学肯定要考不好了。
但是这个值得伤心吗?
考试考不好有什么可伤心的。
这个世界上最令人伤心的事情,不过就是你努力了很久的男孩。
他的光辉灿烂。
却与你无关。
那一次的模考,黎枳考了高中三年最差的成绩,她从班上的三十几名,掉到了五十几名,倒数中的倒数,理综里面她除了化学考了个70,物理和生物加起来不到70,理综只有一百多一点,语文也是一般般,英语数学考的都不理想。
总的来说,就是烂到了极致。
在她后面的那几个吊车尾的,大家都心照不宣,是拿钱进的1198班。
所以谢逊拿着成绩单,在办公室闷声坐了许久,他怎么都想不通,当初他精挑细选的优等生,还是被长理破格录取的尖子生,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一开始,他在严重怀疑自己,后来,他直接把黎枳叫来了办公室。
模考的成绩出的很快,考完的第二天就出了,英语最后考完,但英语需要老师批改的部分也少,所以总体的成绩自然也出的快。
成绩上午出,黎枳中午就被叫去了办公室,谢逊发火的怒吼声直接响彻整个高三楼,高三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听到了谢逊在办公室里骂人了。
办公室里,谢逊一开始还在自我怀疑,他是真的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一个原先的清北苗子,是怎么考成这个样子的,这高三一开头,就直接给他当头一棒。
“黎枳你发没发现你的成绩是越来越下降啊,初中应该是你的巅峰时期了吧,你是不是觉得以你石遵市第一名的成绩,能够稳上清北啊。”
谢逊气急了,连平日不离手的保温杯都放到了一边,见黎枳低头不吭声,直接把厚厚一沓的年纪成绩单卷起来,丢在黎枳的身上。
爆呵声炸开:“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你连你们石遵的大学都考不上!”
陵涟所在的省份是教育大省,她这次的成绩,确实连个一本都是勉强。
黎枳知道自己现在在谢逊面前说什么都没用,她极力忍住泪水,颤巍巍道:“老师,我会努力的。”
“你努力?”说到这个谢逊就感觉火要冒上来了,“你努力你天天跟着叶昱钦他们搞在一起?说实话,看着你这种小姑娘,你的成绩,除了早恋,我找不出第二个理由来面对这份成绩单了。”
“老师我没有早恋……”黎枳拼命摇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跟这个词过不去似的。
“你没有早恋?”谢逊被气笑了,“你没和叶昱钦早恋,他会在最后一天告诉我要去韩国?你当老师平时瞎的啊,高二的时候我看你们成绩在慢慢进步,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高三了,你给我来个过山车,你是嫌老师的血压不够高了?”
“清醒点吧黎枳,人叶昱钦有玩的资本,你呢?你是有个开大公司的爹吗?你还是有个世家大族的妈?”
说着说着,谢逊指着黎枳,他也到了气到发抖的地步:“你现在这个成绩,你能对得起还在巷子里面卖面的妈吗?”
黎枳的情绪终于崩溃,眼泪一股一股往外冒,哭得都快接不上来气了。
旁边有老师过来说安慰话,有隔壁班的英语老师过来拍拍黎枳的肩膀,递给她一张纸巾,示意她不要哭了。
谢逊站起来又坐下,看着黎枳哭得不成样的模样,只好挥挥手说:“下午和晚自习你就待在办公室,给我写反思检讨。”
说完,他抽给了黎枳好几张A4纸:“给我写满这几张纸,字不许太大!”
中午的午休铃响了,谢逊准备出办公室,去教室里看看,但他刚打开办公室的门,门口站了一个人。
“老师,黎枳没和我早恋。”
叶昱钦站得板直,脖颈的青筋都绷得明显,仿佛有股子压不住的戾气在冲撞着他的神经,阔利的喉结在滚动,他的话词掷地有声:“谢老师,我和黎枳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希望老师别多想,别冤枉。”
说完,他后退了一步,似是而非地扫过办公室里的那抹纤弱、但又很坚定的身影,他的眼皮子一颤,收回视线,眼锋掠过谢逊,身上倏忽间多一股子混不吝的少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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