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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裁云刀【完结】

时间:2023-02-11 12:12:42  作者:裁云刀【完结】
  傀儡默默地仰着头望着她。
  沈如晚神色复杂。
  “你不像是对我有恶意,就算有,我也不在乎。”她淡淡地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感谢宁听澜把你送到我面前,至少让我再见了沈晴谙一次。”
  傀儡只是望着她,不说话。
  “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她俯下身,凑近了对着那张属于沈晴谙的脸,目光探询,“我们认识吗?是宁听澜让你操纵这具傀儡的吗?”
  傀儡忽而颤抖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说,确定自己吐露的每个字都是傀儡不应该说出的话,可她不在乎,“我一直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可为什么你要去找别的人呢?”
  沈如晚一怔。
  “你是……”她像是恍然,又像是难以置信。
  傀儡却不等她说下去,一股脑地问,“我以为我是她,我有她的记忆,可为什么我还是不是她?”
  沈如晚默然。
  她不再说话了,只是忽而用一种很温煦而含着怜意的目光望着傀儡。
  “沈晴谙不是我的名字,我叫什么名字?我没有名字。”傀儡怔怔地坐在那里,“……我没有名字。”
  沈如晚什么都明白了。
  她沉默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抚在傀儡的鬓边,“谁说你没有名字?你的名字不是叫小情吗?”
  傀儡用一种望着世间本不存在的事物般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沈如晚。
  “小情。”她喃喃,“对,我叫小情。”
  她忽而像是得到修士传说里“醍醐灌顶”般的机缘,一瞬间什么都清明:她本能逃避、见到沈如晚下意识就跑、用尽全力不愿被追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她自己。
  “是‘我’。”她怔怔地说。
  傀儡抬起头,眼里忽而闪过从未有过的光彩,那一瞬没有人会怀疑这具身躯里也藏着一个鲜活的灵魂。
  “我真的是沈晴谙吗?”她问,没有等沈如晚的回答,忽而微微笑了起来,自己回答,“我不是。”
  沈如晚始料未及,轻轻地“哎”了一声,就见眼前人忽而像是一具木偶陡然失去了控制,猛然僵硬在原地,眼底似模似样的神智一瞬消逝,变成鱼目般呆板的模样,僵硬地坐在对面,再也没有一点动作。
  而那副属于沈晴谙的面孔,也忽而一番幻化,露出了那张沈如晚曾在尧皇城的见过的脸。
  是这具傀儡原本的脸。
  也是……属于“小情”的脸。
  从前还在东仪岛的时候,曲不询说过:傀儡以一滴血为媒,能学人语、解人意,似人而非人,窃来本尊三分记忆,鹦鹉学舌,却终究不是人。
  傀儡是不能被问及“你真的是她吗”这样的问题的,就如东仪岛幻化成章清昱的那个傀儡,也被她一问之下僵死了。
  可这一次,问起这个问题的并不是沈如晚。
  傀儡……竟然会问起自己这样的问题吗?
  沈如晚怔怔地站在那里。
  她站在那半晌,不知怎么的竟想起当初在东仪岛时和曲不询的对话来。
  “你这么说,仿佛这傀儡亦有生命和灵魂一般。始知人之为人,先识己。”
  “道法玄妙,造化万千,或许在那短短三个时辰里,亦有羁旅魂灵驻足。”
  “譬如蜉蝣,朝生暮死,谁又能说不是完整一生?”
 
 
第121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六)
  曲不询见到她时, 沈如晚正怔怔出神。
  “你说,傀儡也会有意识吗?”她低低地问,像是在问他,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曲不询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怔了一下, 瞥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傀儡,“听起来, 你方才似乎见到了什么奇异之事?”
  沈如晚紧紧皱着眉, “方才,她自己问自己究竟是谁。”
  曲不询不由挑眉。
  他比沈如晚更了解这傀儡的特性, 只这一句便明白沈如晚方才见到事究竟何等奇异,莫说旁人了,只怕就连童照辛这个亲手做出傀儡的人也绝不可能想象到。
  “万物有灵, 原来是真的。”他哑然许久, 忽而低声慨叹。
  世上有飞禽走兽开智成妖,花木器具开智成精, 山川河谷凝灵为怪,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傀儡分明也是锻造而生的法宝, 却谁也没想过它也会生出灵智——傀儡本就是为主人的心意而生的东西,倘若生了灵智,还要这傀儡有什么用?
  可偏偏有些精怪的诞生,从来不是为了旁人有用。
  只是,无论是对傀儡的主人,还是傀儡本身, 这突生的灵智都是一场灾难, 没有谁期待过, 可世事从不由人意,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沈如晚垂眸望着那张属于“小情”的脸,不知是什么滋味地说,“若我见了宁听澜,告诉他,这具傀儡生出了灵智,是自己选择湮灭的,只怕他甚至不会信,只以为我是在奚落他。”
  宁听澜那样的人,永远不会信一具傀儡会有灵智的,他宁愿相信是她看破了傀儡的破绽,一口道出了致命问题、让傀儡显了原型。
  倘若她对宁听澜说实话,只怕他还会当作她心怀怨念的讥讽。
  想到此处,沈如晚忽而又生出惘然来:从前她执碎婴剑、听宁听澜调度时,在宁听澜的心里,她是否也如小情一般,都是一个不可能生出灵智的傀儡呢?
  有灵与无灵,修士或是傀儡,竟好似没有半点差别。
  曲不询看她蹙眉,忽而伸出手来,在她额前轻轻地敲了一敲,“又在愁什么?如今你幡然醒悟,查明了真相,眼看就要大仇得报,宁听澜也只好拿你堂姐的线索诱惑你,怎么看都该由宁听澜皱眉吧?”
  “赢家就该意气风发,让输家去蹙眉叹气。”他说,“不然,岂不如锦衣夜行?”
  “沈如晚,”曲不询郑重其事,“你要是再愁眉苦脸,你可就亏大了。”
  沈如晚被他这通歪理说得想笑。
  “照你这么说,宁听澜现在笑一次,我就亏一点?”她反问,“那他要是笑口常开,我岂不是亏得什么都不剩了?”
  曲不询见她展颜,微勾唇角,耸了耸肩,随口说,“所以我们就是去让他笑不出来的。”
  沈如晚益发好笑。
  她微微摇头,俯身要将那傀儡抱起。
  傀儡入手很轻,大约只有常人三分之一的重量,就连凡人也能轻易抱起来,更不必提沈如晚这样的丹成修士了。
  她把傀儡抱了起来,却听见一声饰物坠地般的轻响,垂眸望去,却是一怔——
  从傀儡身上掉落在草丛里的,竟是两枚扣在一起的同心环,样式精巧,看起来有些陌生,却又隐约眼熟。
  沈如晚心生预感,顿了一下,俯身拾起那两枚扣在一起的同心环,凝神一望,只见那同心环上刻着两排全然相同的小字: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她怔怔地拈着那两枚同心环,忽而什么话也说不出。
  “怎么?”曲不询看她怔在那里,不由微微皱眉,偏头望了一眼那同心环,也是一怔,“这是……你和你堂姐一起定制的那对同心环?怎么会在这傀儡身上?”
  沈如晚也不明白。
  先前她听同心坊的掌柜说有人取走了这对同心环,欣喜之下便以为取走同心环的人是七姐,如今却知道小情并不是七姐,没理由专程去取这对并不重要的同心环。
  她像是忽而生了魔障,忍不住反反复复去想:“小情”到最后也说自己不是沈晴谙,又究竟为什么会去取这对同心环?
  这是不是意味着,即使“小情”不愿承认自己是沈晴谙,可终究还是伴着沈晴谙的记忆,承载了七姐的情感?
  所以即使傀儡生出诘问、即使记忆不全性情有别,可当“小情”来到尧皇城,路过同心坊的那一刻,仍然不由自主地被沈晴谙的情感所影响,走进了那座与她并不相干的铺子,取了一对并无多少价值的同心环。
  取走同心环需要拿出当年的凭证,“小情”又究竟是从多久之前便被这一个继承自沈晴谙的心念所驱使,才能在傀儡茫茫的本能下找到那张凭据,最终走进同心坊?
  这一系列行为毫无傀儡主人的指令,全靠一股自记忆而来的情感驱使,完全是与傀儡本能相悖的,又得是多深的情感,才撑得起这长年累月的意念?
  沈如晚攥着那对同心环,心念万千,复杂到极致,什么也说不出。
  “可我还是不明白。”她轻轻说,“既然她不是不在乎,当年又为什么连个选择也不给我呢?”
  为什么沈晴谙要骗她?为什么不给她一点选择的余地?为什么要那么绝情地把她逼到绝境?
  曲不询凝神看她许久。
  他伸出手来,轻轻一喟,抚了抚她鬓角,“也许是她太了解你了,知道你一定不会赞同她的选择,她不想和你分道扬镳,所以想逼一逼你,以为这样既能让你妥协。”
  沈如晚偏像是较真一样问,“可她若真把我当朋友、姐妹,怎么会这么对我?”
  曲不询垂首,额头和她相抵,从咫尺间凝视她的眼眸,“有时候,越是关系亲近,越是肆无忌惮,因为有恃无恐,觉得彼此情谊深厚,再怎么伤害也不会分开。”
  沈如晚怔在那里。
  “不必再去想这些了。”曲不询抚着她鬓角的手微微用力,语气笃定而平和,“往事已是往事,向前看。”
  沈如晚抿了抿唇,拈着那对同心环,半晌微微点了一下头。
  曲不询很淡地笑了一下。
  他凝神望着沈如晚,出神了片刻,终归没有问她,倘若宁听澜当真用沈晴谙的线索来诱惑她,她又会怎么去选。
  他只是叹了口气,忽而说点无厘头的话,“我在想,当初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若我不小心得罪了你堂姐,恐怕你立马就要挥泪斩情丝了。”
  沈如晚听他说不着调的话,忍不住瞪他,“你没事又为什么要得罪她?”
  曲不询啧了一声。
  “我只是随口一说,就得了沈师妹冷眼。”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果然,沈师妹绝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师兄也不过是随意喜欢一番,当不得真。”
  沈如晚轻轻踢了他一下。
  曲不询作势要躲,可半点没有躲的意思,仍站在原地,笑意斐然。
  沈如晚对上他沉凝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又微微翘起唇角,偏开头,耳垂一点微红。
  可偏偏她嘴上却要说,“你知道就好。”
  曲不询低低笑了。
  春日芳菲,林下萧萧,韶光正好,十年流光暗度,到头来,仍是佳期如梦。
  离开蓬山附国境内,便是茫茫忘愁海,海上青鸟斜飞,波涛无穷。
  蓬山有一项规矩,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在忘愁海上摆渡入宗,到达渡口,方算是拜入了宗门。
  旁人初听这条规矩,要么惊叹,要么皱眉。
  “那我要是在海上分不清方位,永远也到不了渡口,这可怎么办啊?”陈献听说这条规矩,忧心忡忡地说,“难道我就在忘愁海上漂十年?”
  楚瑶光竟也难得赞成陈献的发问,“虽说漂上十年未免太夸张了,可这规矩确实有些叫人作难。”
  曲不询懒洋洋地坐在渡船头,回头望这两个别宗弟子,语气闲散,“那可真是说不准啊,要是陈献被放在忘愁海上,还真有可能漂上十年。”
  陈献信以为真,“真的会漂那么久?十年?岂不是要在忘愁海上饿死了?”
  曲不询忽悠小朋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大道无情,人各有命,日后仙途上坎坷多的是,倘若连忘愁海这一关也过不去,又能谈什么仙缘?”
  陈献惊得瞪大眼睛,“这……这未免也太无情了。”
  沈如晚实在听不下去,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她偏过头来,微微蹙眉,“蓬山又不是邪修魔道,怎么会这样草菅人命?每当新弟子渡忘愁海的时候,宗门都会安排师兄师姐飞渡忘愁海,看顾师弟师妹,若真有人实在划不过去,自然会被救下来的。”
  陈献方才醒悟自己又被忽悠了,“师父,你又忽悠我?”
  曲不询轻笑。
  沈如晚翻了个白眼,只觉无语,想不通当初恍若谪仙的师兄,实际上怎么会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脾气。
  渡船悠悠行至渡口,无数青山拥云静立。
  云山雾罩,飘渺出尘。
  他们这一路走来,见过太多修仙者的盛地,有碎琼里的星罗棋布、地势奇崛,有钟神山的巍峨凛然、接入云天,有尧皇城的繁华鼎盛、热闹非凡……
  可没有哪一处地方,能如蓬山一般,只为仙缘而生,也终将成为无数仙缘的起始和终焉。
  无数修仙者的仙途从这里开始,也在这里走向辉煌。
  只要蓬山还存在一天,她就永远是这神州之上的唯一仙道圣地。
  沈如晚望着那座永远在记忆里清晰可辨的渡口,忽而开口,轻声说,“当初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你。”
  曲不询微怔,下意识问,“什么时候?”
  沈如晚回过头来看他,微微笑了,“我刚渡出忘愁海,驶入渡口的时候。”
  她曾说她是一见倾心。
  也就是说,从她拜入蓬山的那一天起,沈如晚就已暗暗恋慕他了。
  流年暗度,转眼匆匆。
  一晃,已是这么多年了。
  曲不询直直望着她,千言万语忽到喉头,可是句句都嫌不够,一句也说不出。
  沈如晚问他,“当时你为什么会去渡口?”
  曲不询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当年旧事,万般慨叹到心头,最终微微一笑。
  “因为那时新弟子摆渡忘愁海,我这个当师兄的自然要去护航。”他说着,啧了一声,一点喟叹,“可惜,当时却没见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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