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出事前,已经通过top1名校的自主招生考试,大家为他欢庆,只要度过那个燥热的夏季,无声的雷也将响彻山河,惊雷滚滚,他将拥有崭新坦途,而不是那个需要兼职家教的寒酸学生。
他生父早亡,母亲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其中几份心酸谁知。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可梁遇生来傲骨,不屑于他人目光,不屈于贫穷现状忙碎银几两,不愿低声下气为人臣而平庸无望,他寒窗十二载,是学校引以为豪的光荣榜翘楚。少年人不知天高,他不愿做温驯的良驹,只想成为自由狂奔的野马,在旷阔的草原上肆意扬蹄。
他该是繁华的日光中最耀眼的一束,本该看尽长安花,策马扬鞭,意气风发。
那个十八岁时,耀眼的少年,生来就该站在最高处。
梁遇值得拥有最好的,他青春年少的滚滚血泪,配得上一切美好。
——本该如此,如果没有遇上她。
孟琼恨透了自己。
这些年里,她自以为是的扮演赎罪的角色。
孟玫告诉她这是场意外,许黎安慰她事情会慢慢过去,于是孟琼相信了,她振作起来,让他接受最好的治疗,住进最好的医院,数不清的钱如流水哗啦啦砸进去——似乎这样,活在救赎的希望里,就能轻松地告诉自己,看,我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了,这样,内心深处的道德巨人就会减轻罪责。
她从未真正的面对过。
如同,至今孟琼仍然不敢见梁遇妈妈一面。她害怕看见那位母亲眼眸里无尽的疮痍。
“琼琼,你的故事讲到哪里啦?”
梁遇趴在小沙发上,头枕在孟琼的膝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抬头看她,也许是骨子里的熟悉感作祟,和她很亲昵。
孟琼用视线描摹着他的侧脸,从她的视角低头,能看清男人脑后三道清晰的丑陋的疤痕,长短不一,交错盘踞在这一小块儿头颅上,狰狞的像个怪兽。
孟琼极轻柔地摸了摸,光线洒在梁遇身上如同细碎的月光,他很乖巧地握着她的胳膊,那胳膊又细又白,上面有几道鲜红刺目的红痕,他身出指尖抚摸,很是温柔地蹭了蹭。
“已经不疼啦,妈妈说会越来越好的。”
梁遇露出笑容,右手握住她的,鼓励自己。
湖边残败的绿柳摇曳,昏黄的暖阳透过玻璃小窗斜射进来,小半落在沙发上,梁遇身子靠着孟琼,白皙的面容上露出信任的神情,黑亮瞳仁,在阳光下如明珠般剔透的美丽。
此刻她终于醒悟,不论她做什么,始终无法弥补给梁遇带来的伤害。
孟琼只觉得眼眶发烫,轻轻“嗯”一声,她把书翻一页,哄着梁遇:“丑小鸭的故事讲完了,还要听别的故事吗?”
“我还是喜欢听美人鱼的故事。”梁遇忽然问她,“琼琼,小美人鱼变成泡沫之后会去哪里呢?王子知道真相会找不到她的。”
孟琼笑了一下,“王子不会知道的,那是小美人鱼的愿望啊。”
梁遇难过地“啊”了一声,“那小美人鱼好可怜,她还能见到她的朋友们吗?”
孟琼没回答,只是如春波温柔地看着他,如同曾经他总是在身旁温柔看她一般,在明亮的光线中,望向伏在她膝头渐渐入睡的人。
直至他呼吸渐稳,孟琼才从病房退出来,沉默离开。
临近黄昏,落日光透着玻璃窗洒进来,整个住院楼像披上一层淡金色琉璃纱,孟琼路过护士站,看见熙熙攘攘的人流,梦幻的场景也多了些烟火气。
这个点医院人多,孟琼漫无目的穿过一个转角,步调很慢,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看几眼这个漂亮的女人。
孟琼正打算拿电话通知司机,却在临窗处看见个眼熟的人影,面朝她逆光站着。
地下有好几个烟头。
只轻轻一个抬头,孟琼和那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他穿了件浅色格纹外套,领口纹了大片精致的刺绣图样,干净又不乏少年气。
然而,孟琼注意到他碎发下流露出的浅浅的青灰,看得出来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眉眼间浓浓的倦意,孟琼想到这几天他该很忙,此时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心疼。
孟琼走近了,站到几乎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距离:“爷爷的病怎么样了?”
四目相对,孟琼能闻到男人身上很重的香烟味,她抬手想要拨一下纪听白额间的碎发。
下一刻,手腕被人紧紧握住。
男人手指弹惯了琴,很是宽大漂亮,孟琼感受到薄薄的肌肤传来的滚烫温度,和他此时情绪的反常,像一只小兽在煎熬挣扎。
纪听白牵着孟琼,拉她进了身后的隔间,嘈杂声渐渐淡去,空气都弥漫着沉默。
没开灯,孟琼的脊背贴着墙,男人一只手垫在她身后,占据身高的优势,用半搂着她的姿势将她揽在怀里,无路能走。
在昏暗逼仄的空间,孟琼被熟悉的木质香包裹着,浑身的细胞都情不自禁朝纪听白靠近。
“我等了你好久。”
低沉喑哑的声音贴着她耳畔,湿湿热热的,惹人心痒。
“琼琼。”纪听白小口亲吻着女人白嫩的耳廓,问得很委屈,“他又是谁?”
他嫉妒得要命。
虽然隔着那层朦胧感,孟琼能感受到他眼眸里克制的情绪,不断有滚烫的情愫涌出来,纪听白这一双漂亮的眼睛,从一开始就让她着了迷。
她一只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微微施力,高大的身影朝她低头,孟琼顺着他的眼尾一路吻上去。
又由眉骨往下吻,碰上他微颤的眼皮,唇齿相依,呼吸交融在一起,孟琼能听见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她不管,如任性的孩子一般,两条手臂都攀上纪听白的后颈,整个柔软的身子都半挂在他身上,如天色变得混沌而又旖旎。
一吻结束,孟琼缓缓抽离。
她的目光直视男人的脸,似乎要看清楚每一寸,他的肌肤是冷白色,白皮红唇,少年感十足。女人的指尖缓慢刮过他的唇角,轻柔地擦掉她残留的痕迹。
孟琼微微仰面看他,妩媚的脸上还留有几分情动的痕迹,只是此时挂着懒散地笑,一如往常清醒。
她朱唇一张一合:“小朋友,我们分手吧。”
第35章 尤物
唇上还残留彼此的温度, 女人的嗓音在昏暗中如蛊如毒。
一句分手说得很随意,毫无缘由,似乎只一时兴起,像极了她的行事风格。
四周只剩下沉默, 谁都没开口, 时间似乎停滞下来。
片刻, 纪听白身子微微僵硬,唇线紧抿, 一道漆黑的视线低头看她。
那双眸子一贯漆黑沉寂, 似乎什么都看不到,眼里只有她的存在。
手心落在她的肩头,四目相对, 能望见他冷利的眉峰下眼眶被染红,他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为什么突然要分手?”
一颗心脏在胸膛里狂跳。
纪听白带着几分慌乱, 以为孟琼只是生气他管的多,和他开个玩笑。他朝孟琼低下头,狠狠克制自己,扯了抹笑, 生怕惹得她有一丝不快。
顿了一下, 又连连解释说:“我只是——只是不想他碰你, 我看见他牵你的手了, 你们还那么亲近, 我只是太难受了……”
纪听白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气息也变得乱七八糟。
最后他把发红的眸子埋藏起来, 压抑到情绪最深处, 整个脑袋窝在孟琼颈窝里, 吐出来的气息温热潮湿, 大片蚕食孟琼的肌肤。
“琼琼,对不起,我不该吃醋。可是我太嫉妒,太难受。我控制不住自己。”
孟琼白嫩的胳膊勾着他干净的脖颈,垂眸说道:“下次别跟踪我了。”
她伸手拉着男人清晰的小臂一点一点温柔地往下滑,动作温柔,如流水潺潺般缠绵,情人间亲昵地抚弄。
他紧张得眼眶通红。
微凉的指腹在冷白色的肌肤上摩挲,女人使了点劲,迈向他半步,在逼仄的空间他们之间的距离贴得更紧,气息勾缠在一起,如同他们曾今这般亲密。
纪听白抬手捉住她的左手腕,小心与他的掌心相交合十,相牵,她太白,白到他不敢多使一点儿力气。他低眸想要解释,未张开嘴,却对上一双无波无澜的双眸,就这般幽幽凝视他。
纪听白突然想起来为她在傍晚折下的那支玫瑰,凋落前也有这样的静候。
那朵玫瑰明明在他身边,被他悉心呵护,可十指握紧,什么都没留住。
“我不分手。我不会同意的。”
他却露出祈求般的神情看她,“不要分手好不好?”
孟琼淡淡开口:“所以呢?我们这段感情本来就不会有结果,你又在期待什么?”
“不,不是这样的。”纪听白低声否认,他又低头想要亲她,企图尽力挽回什么。
孟琼这次却推开了他,纪听白扑了个空,听见在黑暗之中她轻飘飘的声音。
“我和你谈恋爱,只因为你有一点像他。”
这个他,两人心知肚明。
“不是,不是这样。”纪听白胡乱亲上去,手臂死死地抱紧孟琼,阻止她接下来的话。
可没有用。
在男声低哑的一声又一声否认中,孟琼说:“在我这么多任前男友里,你是最像他的。”
“年纪、身材、爱好,特别是这双眼睛。”
孟琼很温柔地对上他的眸子,扫过他身上每一处,才轻轻地吻上去,让他迷恋的每一寸呼吸缠绕着他,“每一次见到你这双眼睛,我都会想,他本来应该像你一样的,健康又快乐的活着。”
“怎么办呢?我想了挺久,那就让你替他活在我身边吧。”
孟琼嗓音凉凉的,戳破了纪听白的欲盖弥彰。
情绪一瞬间崩溃,眼泪从纪听白眼角不断涌出,一颗颗滑落下去。他的爱意像漫山的藤蔓疯长,此时禁锢住他的四肢乃至心脏,不留一丝罅隙,他浑身都疼,如锥心般,连呼吸都感到刺痛。
每一个字,对纪听白来说,几乎都像是凌迟。她对他何其残忍。
他眼睫不停颤动,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只是这样吗?”
纪听白简直快要疯了,他指骨泛白,五指不自觉握成了拳,“我不介意。”
不介意她的前男友们,不介意她这些年的爱分给程时琅,不介意被她珍藏在心里的梁遇。
甚至不介意被她当作别人,敷衍地爱着。
纪听白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漆黑的瞳仁里遍布血丝。
他说:“我不介意这些,可以不分手吗?”
手指握着她的不肯放,语气卑微地像一条被人抛弃的小狗。
医院的走廊很静,一墙之隔,孟琼踮起脚,顺着金色卷发凑近纪听白的左耳,闻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又轻又柔地开口:“这么大方?”
看不见女人此时的神情,孟琼似乎笑一下,在耳畔蛊惑他,“也不介意我同时交其他男朋友吗?”
“我——”
纪听白忍着她星星点点地吻,似凌迟的煎熬,心脏痛到渐渐麻木。
不敢对她说真话,只低声地笑起来,欺骗自己:“我不介意。”
无数个夜里的辗转思念,让他再也生不出除爱意以外的其他情绪,每天的第一缕晨光亮起时,他甚至想要掐死自己,永远在有她的梦境里再也不出来。
纪听白把唇咬出血来,只是铺天盖地的酸楚,他觉得难过又委屈,泪涌出来,满眼是氤氲的世界。
男人似妥协又不甘心的侧头,想寻她的唇,被她抗拒,指腹掠过毛呢大衣往上延,却触碰上满指冰凉。
纪听白抬眸去看,薄薄的一层光影下,孟琼的发丝早已凌乱,纤细白皙的胳膊依旧随意勾在他的后颈,大衣的领口被她蹭地凌乱,露出一截冷白色锁骨,却丝毫没影响她的明艳漂亮。
只是纪听白捧住孟琼的脸颊,紧紧凝视着她,原来孟琼早已满脸泪痕。
泪珠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流,很快在男人温热的手心聚成一滩,湿湿的,热热的。
“琼琼,你哭了。”
孟琼的眸子泛红,纪听白小心翼翼地吻掉每一颗,似哭似笑,“你也舍不得分手对不对?”
所有防线瞬间崩塌,一股委屈涌出来,她的腰身盈盈一握,被纪听白紧紧地搂住。
“你刚刚骗我的,是么,你心里明明有我。”
孟琼紧闭双眸,无声地流泪,她很讨厌现在的自己,却又无法抗拒这样的纪听白。
她不爱哭,从梁遇的事后,孟琼甚至觉得她的心脏已经刀枪难入,王安喃常笑她是修炼千年的狐狸精,无情无欲。而此时,却控制不住每一寸神经,她所有的感知器官都在被纪听白影响,她想不到其他东西,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他在难过时湿漉漉的眼睛,里面的脆弱让她酸楚。
孟琼不忍心看见这样的他,一如抛弃他的每一次。
终于,孟琼仰头注视他,明艳的口红唇印缓缓落在男人的喉结,疯狂又滚烫。
然后在两人灼热的气息里,向他承认,“是,我爱你。”
下一秒,男人的唇覆上她的。
“琼琼,我也爱你。”
孟琼哭了一整晚。
自从第一次以后,男人无师自通,比孟琼想象的更了解她,气氛一来,完全能拿捏住她的每一处,让人无法逃开。
这晚大概是孟琼二十六年里最荒唐的一夜。
纪听白将她从医院拖回家,什么都来不及说,人就先把她摁下,两颗心靠在一起怦怦跳着,翻来覆去,各种尝试。
两人都默契地不谈和梁遇有关的任何话题。
孟琼肌肤娇柔,比水还软,一掐就红,一碰就化,纪听白只能把她搂在怀里,小心吻每一处。
两人从床上到沙发,再到餐桌,纪听白又这样抱着她从客厅滚到飘窗。
到最后,甚至孟琼都分辨不出两人在哪,整间屋子的每一处都留下事后的迷乱。
月亮高挂,明亮的月光映照在雪地上,女人唇上残留的口红色,似乎是冬日里唯一盛开的艳色。
纪听白抱孟琼从浴室出来,帮她换了条酒红色的波浪纹睡裙,纪听白很爱看她穿这个颜色,这颜色本就该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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