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着,巫羲给了她一个弹指,弹得她捂住脑门。
他沉声说:“你抓的蝴蝶。”
师昭不满撇嘴:“那还是你点化的呢,真要论责任,咱们彼此彼此。”
黑蛟腹诽:你俩都有责任,有本事别交给他带孩子啊。
黑蛟好不容易哄好了这怀里的小家伙,一抬头,注意到师昭不远处的石台上放着的东西,表情凝固了一下,大脑的思维顿时像被冻结了一下,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神骨?
神骨怎么在这?
他没看错吧?
他又看了看师昭和魔神,这俩人彼此打趣、气氛和谐,俨然一副老夫老妻的样子,显然之前的嫌隙又没了。
一会你死我活,一会又打情骂俏的。
真让他这条单身蛟受不了。
黑蛟找了个理由,抱着这蝴蝶精退了下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梳妆好的师昭走了出来。
黑蛟看到她拿着包裹,问:“走了?”
“走了,离开太久,宗内恐生变动。”
师昭注意到黑蛟有些犹豫的神色,说:“你不必紧张,我很快还会回来的,你若是怕魔神大人为难你,离他远点便是,你在魔域也有一些事处理吧?如今他无意管理三界,修仙界这边也不会为难魔族,你可以去做点别的事,没必要一直守在这里。”
黑蛟愣了一下,总觉得她对他的态度又改变了些许,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说:“你和神尊这次……真的没问题了?那神骨是怎么回事?你没打什么坏主意吧?”
师昭淡淡看着他,没有回答,眼底几分嘲意,似在笑他这话问的愚蠢。
她若不想做,问这话只是多余;她若要做什么,便是提前告诉黑蛟,他也根本阻拦不了,因为魔神只对她一人有耐心,黑蛟也明白这一点,沉默了一下,说:“好好过日子吧,你所求的都得到的差不多了,如今也只有神尊修为高于你,可他是最不会害你的,你就别再伤害他了。”
师昭说:“我知道。”
师昭和黑蛟告别完,便独自回了灵墟宗。
她对外宣称的是外出两日,宗内有其他长老负责各个事务,倒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房内被她下了结界,以她现在的修为,也无人能打破。
师昭回到房内,拂袖撤开结界,推开门出去,正巧碰见迎面过来的新晋执法堂长老钟裕,对方见了她,微微惊了一下,随即抬手行礼,“宗主,您这是要去哪里?”
师昭说:“你来得正好,我去见清言,你带路吧。”
钟裕怔了一下,师昭从他身边走过,发现他迟迟没跟上,皱眉道:“有问题么?”
“没、没什么。”钟裕恭敬低头,快步跟在她身后,低声笑道:“说来,清言已经被关了一段时日了,这违抗宗主命令、擅离职守之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他能跑到凤落城那地方去,这初衷也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师昭快步走在前面,华丽的袖摆掠起一阵香风,沿路弟子纷纷向她行礼问安,也不知道听没听钟裕说话,始终面无表情。
她并未开口。
钟裕看着少女清瘦挺直的背影,斟酌着道:“您看,这罚也罚了,罚太重也显得您不近人情不是……这段时日他想来也知道错了,您看……”
这就开始帮忙求情了。
师昭眸色微冷,只道:“你们倒是都挂念着他,我师尊在内的两位大长老、白梧长老、还有你,甚至是那些弟子,一个个全都替他求情呢。”
清言在灵墟宗的威望和根基真是不容小觑。
毕竟是当年最优秀的首席弟子,被灵墟宗诸长老亲自养大,在修仙界都小有威名,在灵墟宗落没之时又坚守宗门,立下许多功劳,一直被当作继宗主培养,后来与她一起治理灵墟宗,一直勤勤恳恳。
他所积累的威望与人心也不容小觑。
就像现在。
恐怕除了钟裕,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觉得她小惩大诫一下就够了,不至于对清言太过分。
师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她这样的反应也让钟裕捉摸不透,只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很快,师昭便来到了灵墟宗后山关押清言的密室外,守备的弟子撤开结界,便退了下去,只留下师昭站在门口。
师昭推门进去。
屋内空荡冷清,那素衣少年双手戴着枷锁,正盘膝坐在石床上,闭目吐纳修炼,背脊挺直,清隽的容颜略显清瘦,入鬓长眉微微往下,好似敛着一泓清冷月色。
师昭站在门口,静静看他半晌,才开口:“师兄这几日过得如何?”
少年睫毛颤动了一下,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望着她。
“你没有为难蔺扬吧?”
师昭抱臂靠着墙壁,不答话,反倒好整以暇地嘲笑他道:“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别人?你就不怕我这次来,是来杀你的?”
“你若要杀我,那便杀。”清言敛眸抿唇,清淡道:“我不会反抗,就当是还当年刺你的那一剑。”
“还?”
师昭重复这个字,又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清言皱眉盯着她,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便听到少女压抑着笑声的声音,“我的好师兄啊,你若真要还的话,你这一条命可是不够的呢。”
第145章
“什么意思?”清言不解。
他只刺了她一剑,为什么一次不够?
师昭又不答了,笑容淡去几分,微微移开目光看着虚空,说:“我不想跟你拐弯抹角了,清言,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应该知道我最恨背叛,尤其是像你这种……会威胁到我的人,如果不为我所用,那我宁愿毁了。”
清言垂目不语。
她就是这样的人,从未变过,这么多年互相扶持的表象突然被无情撕碎,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相,原来他和她,从未有过真正心意相通的时候。
这少年拳头攥得失去知觉,许久,才缓缓说:“师昭,你口口声声说魔神爱你,可他与我,又有何区别?”
师昭没想到他突然会提这件事,颇为意外地看着他,下意识便道:“当然有区别!”
“不过都是利用。”清言轻嘲道。
他笑得讽刺而苦涩。
师昭又无言以对。
是,清言说的对,都是利用,若非要说出一个区别来,无非是一个在知道真相之后还心甘情愿被利用,一直愿意纵容她,一个一直被欺骗而已。
可是。
师昭说:“不一样。”
清言应声抬头。
他乌黑的眸子望着她,在这昏暗光下仍散发着晶莹光泽,他听到师昭无比清晰地说:“区别在于,我年少无知时见你骄傲恣肆,见你超群拔萃,曾暗自喜欢过你,但那时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从那以后,我对你只剩厌恶排斥,永远都不会再喜欢你。”
清言僵住,一股寒意顺着血管直冲大脑,在听到“喜欢”二字的刹那,他惊怔地睁大眼睛,黑眸里有什么在闪动。
师昭紧接着却说:“而他,我是真心喜欢。”
少年身子晃了晃,脸色煞白,两缕碎发散落在鬓边,遮不住他眼底猝然熄灭的光。
师昭笑了笑。
她看着清言的眼里没有愤怒,只有嘲讽、平静。
她已经想好了,等她复活顾让,她就与魔神大人好好在一起,谁也妨碍不了他们。
她已经得到想要的了,仇恨也了结的差不多了,至于再往上爬……成为统治修仙界的主宰?不过是时间问题,她还年轻,可以慢慢累积威望,一点也不急。
师昭拿出一瓶药:“喝了它。”
清言:“毒\\药?”
师昭冷笑:“让你一辈子老实的东西。”
清言垂下眼睛,撑着石台的手微微用力,戴着铁链的手往上抬起,接过了药,什么都没有说,直接一饮而尽。
师昭说:“好自为之。”
说完,她就转身离去,身后沉重的石门缓缓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
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所有光亮。
-
师昭开始收集法宝、研究复活大阵。
与此同时,她也开始吸收巫羲躯体剩下的力量,属于魔神的身躯已经在镇魂石的作用下化为了一滩灵水,而师昭每日只能吸纳一点点,但仅仅只是一点,都足以毁天灭地。
若是凡人,早就该爆体而亡了。
但师昭这身体,是巫羲亲手塑造的。
说来,当初的魔神若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亲手制造了可以克制自己的躯体,也不知会作何感想。总之,师昭全程吸收得很顺利,她的力量节节攀升,呼风唤雨已不过弹指之间。
已是近神。
虽不及巫羲,但已是人无法想象的顶峰。
师昭凌空而立,微微闭目,抬起右手,天地之间汹涌的灵气在她的掌下涌动,环绕着她,让她仿佛站在这些灵气铸就的山巅之上,甚至能感觉到所有风与灵气的流动,神识抽丝剥茧,将万物生灵收于眼中,却又目空一切。
真舒服。
原来这就是神眼中的世界。
师昭缓缓睁眼,瞳孔里金光流动,无比享受般抬起头,任由风拂过脸颊。
“哈哈哈哈……”她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这种感觉,真好……”
不远处的黑蛟单膝跪地,双手在努力运功,神色复杂地望着这一切,感觉到了毫无收敛、空前强大的压迫感,那种威压太熟悉了,简直是第二个可怕的魔神。
疯了。
师昭疯了。
纵容这一切的魔神也疯了。
师昭收回所有力量,凌空缓步而下,脸上挂着愉悦的笑意。
不知为何,黑蛟竟有些不敢直视她那双漂亮而锐利的眼睛,极致的勾魂摄魄,又极致无情,让他总觉得自己是在注视着魔神。
他低着头,少女绣着金线的衣摆从身边悠悠掠过。
她停下,淡淡问:“准备得如何?”
黑蛟:“该准备的已经就绪,你……真的要启用那个大阵?”
“是。”
师昭说:“这件事我已经等了太久,谁都别想阻拦我,黑蛟,既然你曾参与过魔神大人施展上古大阵,那么这一次,便由你来护法,若有人胆敢打搅我施法,格杀勿论。”
黑蛟:“神尊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他肯把神骨给我,会猜不到我想做什么?”师昭笑着说:“我相信他是不会阻止我的,毕竟——”
……毕竟结束这件事,她就会和他永远在一起了啊。
这一次,是真的。
绝无利用。
师昭吩咐黑蛟去准备,她又去灵墟宗交代了一下接下来的事,嘱托颜婵替她守好灵墟宗,颜婵感觉到师昭与往日不太一样了,询问她要做什么。
师昭说:“师尊,你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心结?”
“记得。”颜婵缓缓点头,拉着她的手柔声问:“是顾让的事,昭儿想通了吗?”
“想通了。”
师昭点头:“我欠他一个人情,为了能彻底放下,无论如何,我都想要一试。”
颜婵轻笑,伸手刮了刮少女的鼻子,温柔道:“好孩子,既然你已想好,那便去罢,记住,不要伤及无辜。”
“嗯。”
师昭转身去了。
正巧此时庄姝与她迎面而来,神色焦急,见了她微微一怔,行礼道:“见过宗主。”师昭也与她回礼,行的是师妹见过师姐的礼。
庄姝看着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师昭一礼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庄姝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随口问颜婵道:“师尊,师妹这是要去做什么?看起来如此匆忙。”
颜婵但笑不语。
庄姝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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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百年。
师昭终于再次踏入了昔日顾氏一族的领地。
从前地位高贵、繁华鼎盛的顾氏一族,由供奉天神巫羲的氏族之首所传承,延绵至今,万年来所累积的鼎位却因魔神的降临而毁灭倾颓。
再来时,勾起了很多回忆。
师昭还记得那年,慌乱中的她被少年强行拉着,在白色法阵的传送下,抵达了这个地方。
他说,她不是恩将仇报的人,他要带她回家。
她警告他:“你最好别后悔。”
而那少年回头,冲她灿烂一笑:“我不后悔。”
……
恍若隔世。
师昭沿着眼前的废墟,慢慢地往前走,华美裙摆掠过那些枯萎凋零的花叶草丛,眼前的景色似乎在变得模糊,层层叠叠的华美高楼平地而起,身披白色斗篷的人来来往往,与记忆不断重合。
一眨眼,又只剩荒芜。
她抬头望着如碎瓷般裂开的天空,这象征着天道正处于魔神之力的封印之下。
师昭在自己被杀的地方停下,她被开膛破肚,那一块土地被她的血渗透浸泡,透着比其他泥土更深的颜色,周围的乱石上分布着凌乱的剑痕,她被追杀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她继续往里走。
空气中的灵力越来越稀薄,而那一片开阔的禁地之中,空中浮动着巨大的灵石,灵石周围是眼花缭乱的光影,交错纷飞,环绕着一道模糊的少年身影。
俊秀,挺拔。
容颜一如往昔。
时间仿佛在他的身上冻结,少年静静地闭着眼睛,就这样站了整整一百多年。
隔着那些光影,师昭望着他,轻轻道:“顾让,师昭来救你了。”
——就像你救我的那样。
该结束了。
师昭抬起右手,掌心银光缭绕,顿时出现了那颗洁白剔透的神骨,随着神骨的出现,天边乌泱泱的黑云开始向四周退散,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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