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暗纹出现神骨之上,犹如蔓延开的金色密网,徐徐向四周展开,吹起师昭的发丝和裙摆。
神骨,是巫羲尚是天神时的骨骼。
这是三界最纯净的圣物,亦是与天道共鸣的媒介,足以取代顾让。
头顶沉浸百年的灵石似乎感应到了,开始剧烈颤动。
师昭身子后撤,拂袖施法。
“起!”
神骨带着少年迅速腾空,与“通天石”保持一样的高度,两方气息交融,而与此同时,上古复活大阵开启,以此地为中心,四面八方的光柱冲天而起,带着强劲的风,驱散仅剩的黑暗。
“哗啦——”
少年周围的屏障破碎。
他缓缓睁开眼睛,露出空洞无神的眼睛,呆呆望着着虚空,仍旧如人偶一般没有呼吸和心跳,散落的乌发在空中狂乱飞舞,黯淡的金光在他眉心闪烁。
那金光越来越亮,像是呼应着头顶灵石一般,开始朝着师昭疯狂砸去。
师昭没有抵抗。
她淡淡注视着那金光,看着它们如风驰霆击、来势汹汹,又在距离她面门一寸之时遁失无形,化为几道残影。
师昭扬起唇,笑了。
“真傻。”
这么多年了,果然还是那个横冲直撞的大傻子,怎么就……还能记得她呢?
他到底又还残存着几分意识?
“顾让,你该醒来了。”
少女迎着风,乌黑的眼睛渐渐被金色彻底覆盖,神力在她体内飞快流转,朝着顾让覆盖而去。
第146章
金光环绕着顾让。
随着神骨腾空,那法阵的光越来越亮,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席卷的巨大飓风几乎天地连接成一起,强劲的威力甚至削平了山脉丘陵。
将方圆百里内的所有生灵吓得四散逃离。
这里不是荒芜的幽月山。
周围遍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宗门和修士洞府,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无数人,众人齐刷刷抬头,震惊地看着道可怕的光。
无穷无尽的灵气逆着众人逃离的方向,朝中心点汇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传说中被覆灭的顾氏一族遗址所在。
这样的威力,不是人可以达到的。
难道是魔神?
可魔神在那里做什么?
众人猜测不一,而正被他们揣测的魔神,正远远负手站在幽月山山巅,身影与暗沉无光的天色融为一体,好似已经消逝在风中。
只有眸底的金光,随着神骨力量的发挥而有所感应,若隐若现。
他遥遥望着远方,冰凉顺滑的乌发沿着肩头垂落,迎着风飘动。
魔皇黑蛟已前去护法。
此刻站在他身后的,是魔域魔君之一昌黎。
昌黎说:“那顾让不仅是师昭从前的同门,更是封印天道的媒介,此阵一旦开启,天道有复苏的可能,神尊真的肯如此冒险吗?”
昌黎看着这惊天动地的架势,其实都有点害怕。
若不是神尊就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仿佛这三界都不在他眼里,便是天塌下来,都是魔神一挥手的事,昌黎恨不得缩回自己洞府避世几年。
巫羲没有回答天道的事,静静垂着眼帘,久到昌黎以为他不会说话之后,听到青年压得很低的声线:“师昭,为何在意顾让?”
“呃,这个……”昌黎摸着脑袋,斟酌着道:“大抵是因为顾让一直护着她吧。”
“本尊也护着她。”
“不一样。”昌黎低声说:“世人总是那么双标,将难以做到的事视为可贵,神尊便是护了师昭一百次,似乎也是轻而易举、无足轻重,因为您太强了,便是出手,旁人也会觉得您根本不在意。”
“而顾让……他只需要一次,豁出性命的一次,就算没成功,至少会让人感觉到他拼死相护的真心,说到底,他们计较的不是得到与否,而是真心。”
可真心这东西……
昌黎说着,嗤笑道:“真是可笑,真心有什么用?弱小就是弱小,再怎么装出一副拼死相护的样子,也只不过渺小如蝼蚁,神尊大人只需轻轻一碾,就死了。”
巫羲微微回身,金瞳逆着光,凝视着昌黎。
昌黎自觉失言,正要噤声,巫羲却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真心。
他想起那夜,师昭向他索要神骨,她如此毫不避讳,倒让他意外,她却说:“我不避讳你,才说明我对你的信任,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不是吗?”
他说:“你觉得,本尊会答应你?”
师昭说:“巫羲,我知道你很介意顾让,你介意的不仅是他的来历,不仅是他作为天地之子、被天道拿来取代你的用途,你更介意的是他与我之间的事,是吗?”
“顾氏一族因灭你而存在,顾让的命格来自你的神魄,你剥夺他活着的权利,也无可厚非。”
“其实不仅是你。”师昭自嘲道:“他的死也与我有关,如果不是为了找我,他不会撞见你,也不会被你所杀。而我亲眼看着你将他变成行尸走肉,也没有阻止,因为对那时的我而言,报复天道、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为此牺牲谁都无所谓。”
“这也恰恰说明,我和他之间根本不可能。”
“他在我生辰时送我簪子,我能因为你一句话而再也不戴那根发簪。”
“他总是在清言面前掩护我,但我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
“他将我带回顾氏一族,于是他的族人迎来灭顶之灾,可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告诉他真相,否则他也不会跑到禁地找我,从而撞见你。”
“你看,他对我的每一次付出,我都没有珍惜。”
“就算我喜欢他,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是我配不上这种纯粹的真心,更遑论我根本不喜欢他。”师昭坐到巫羲的腿上,双手捧着青年的头,低声说:“喜欢是牺牲换不来的,能换来喜欢的……是陪伴。”
“牺牲是他,陪伴是你。”
“我对他只有歉疚,我过得越好,越想起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对他的歉疚也就越深。只有救活他,我才可以把他从我心里抹去。”
“我答应你,等他复活,我就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实在是太会说了。
她的每个字都显得那么坦诚,巫羲那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说不出来的东西,如今听昌黎一说,才知道那叫“真心”。
没有什么,比她亲口说更能打动他。
巫羲拿出了神骨,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听到他说:“本尊予你神骨,却是最后一次。”
以后,他不会再答应她这样的请求。
他冰冷地说:“记住你的话,等他复活,你便永远属于本尊。”
师昭点头,把神骨放在一边,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在我的神面前发誓。”
她真的发誓了。
发誓不同于承诺,在魔神面前立下的每一个誓言,就算是死也必须履行,绝无赖账的可能。
巫羲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容颜,沉寂许久的容颜终于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她的心里再也不会挂念别人,满心满眼只有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
对师昭而言,是最后一次保证,对巫羲而言,也是最后一次听她保证。
思绪回笼。
巫羲深深地看了一眼远方,拂袖转身,踩着虚空走回了魔宫,身影彻底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被世人误会的魔神什么都没做,而整个三界已是心惊胆战,仙妖魔各奔东西,许多散修担心被波及,开始朝着周围的小宗门求助,小宗门向大仙门求助,这样惊天动地的动静,无须传讯,消息便能立即抵达修仙界最大的几个仙门手中。
其中也包括灵墟宗。
毕竟灵墟宗宗主师昭,与魔神走得最近,可是最有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
灵墟宗诸长老匆忙求见宗主,而大长老颜婵却提前拦住他们,只说:“方才我已见过宗主,宗主让我告知诸位,只是异象罢了,不必慌张。”
领头的白梧长老松了口气:“有宗主这句话,我等便放心了,我这就去安抚众弟子。”
颜婵微笑着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诸位长老前去召集弟子,而灵墟宗内,穿着内门弟子服的男人逆着人群,很快来到了女子身后,那女子转过身来,正是庄姝。
庄姝默默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拿出手中执法长老的钥匙给他,低声说:“如今的执法长老不是我师尊,但我师尊手中还有这一把备用钥匙,你救了人之后,记得把钥匙还我,我不想连累我师尊。”
“嗯,多谢。”
男人转身朝着密室走去,庄姝远远地跟在他身后,注视着周围。
很快,密室的大门打开,清言虚弱地躺在石床上,睁开眼睛,看着他们。
“清言,跟我走。”
男人撤去伪装,露出蔺扬的脸,清言看了一眼蔺扬,又看向他身后的庄姝,庄姝的神色却比他还要复杂:“师妹她……居然真的对你下手,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昭对外宣称的是,清言违抗命令擅离职守,但庄姝一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师昭和她师出同门,她向来偏爱师昭这个小师妹,可她自打年幼时进入灵墟宗的那一刻,蔺扬清言这两位天之骄子的光环便难以企及,多年来,她亲眼见证两任前宗主对他们的悉心栽培,从没怀疑过这二位的为人。
当年争夺宗主之位的那一场闹剧,庄姝就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最近,蔺扬找到她,说要她帮忙救清言,才让庄姝感觉到有什么隐情。
蔺扬上前,喂清言吃下一颗药,将清言扶了起来。庄姝皱眉站在一边,审视着他们:“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事太复杂,以后若有机会,再细细跟你解释。”蔺扬从胸口拿出一根小木头,略施障眼法,将之变成清言的样子,又把钥匙扔给庄姝,低声道:“我们先走了,清言被救走的事,劳烦你尽量拖延时间,让师昭越晚发现越好。”
庄姝握紧钥匙,又追问道:“今日这异象,是不是师昭做的?”
“是。”
“你早就料到了?”
蔺扬沉默了一下,“……是。”
庄姝很是惊讶,而被他扛着的清言,也强忍着痛苦看向他。
蔺扬低声说:“我料到清言这次凶多吉少,便跟她说了复活顾让的办法,引她出手复活顾让,只有确保她在灵墟宗,我才有机会出手。”
清言难以置信,“复活顾让?复活之术堪称逆天,以师昭之力未必能成功,你怎能骗她——”
“我顾不得那么多!”
蔺扬愤怒地打断清言,咬牙道:“清言,你知道这些年我过得什么日子吗?你知道如今窈儿已经……被她害成什么样子了吗?那的确是复活之法,用不用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救不了顾让,也怪不得我!”
清言:“你!”
蔺扬笑了出来:“清言,你以为我下了这么大一局棋,只是为了救你?”
“我要救窈儿!窈儿她百年来一直神智不清,只有靠近那通天石的位置,她才会稍稍恢复一点意识,我怀疑她的意识与通天石有关,如果师昭复活顾让,窈儿是不是也有机会清醒……”
“我告诉你,我受够了!”
“我守了窈儿很多年,这些年,我每天看着她浑浑噩噩的样子,有时候我会想,我这样是不是错了,如果她还有意识,以她骄傲的性子,她宁可死也不想如此……与其再被师昭控制下去,那不如放手一搏吧。”
“大不了,我和窈儿一起死。”
清言还沉浸“师窈神智不清”的消息中,瞪大眼睛看着他,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蔺扬几近疯癫的样子,拳头攥得死紧,沉默了。
蔺扬定了定神,冷静下来,“走吧,等你见到窈儿,就什么知道了。”
他们离开了灵墟宗。
这一切都无声无息的,没有任何人察觉,庄姝把钥匙悄悄放回师尊的匣子中,抬头看着远方的异象,神色忧虑。
而师昭,还在施法。
她注视着金光之中的顾让,不断地催动神骨,随着时间流逝,眼前的少年气色逐渐由苍白转为红润,看起来似乎有所转变,可是迟迟没有呼吸。
怎么还没好?
她能感觉到,顾让的三魂七魄都在,按理说,如果三魂七魄融合为一体,躯体的禁制解开,他会慢慢活过来。
可他给她的感觉,像一潭死水。
难道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不、不可能。
每一步她都反复确认过,那本书记载的就是如此,她甚至怀疑过那古籍会不会被人调包,很显然也没有,她甚至问过黑蛟,当初复活她用了什么灵宝,她也全都准备好了。
能复活她,那应该也能复活顾让才对。
她向巫羲发誓了,巫羲也应该也不会骗她。
师昭按捺下心中的烦躁,耐心地将神骨的力量导入少年体内,出声呼唤:“顾让,顾让……”
少年安静地站着。
他体内的灵气太充沛了,师昭感觉已经快满了,连忙停下传输力量,可头顶的神骨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输力量,师昭惊惧地望了一眼头顶,施法让神骨停下,可那神骨好似被顾让吸附住了一样,根本不受她控制。
怎么会……
顾让肉\\体凡胎,会承受不住的。
师昭拼尽全力地施法,金光形成一层薄膜,将神骨笼罩住,阻隔那些灵气,可神骨来自全盛时期的巫羲,如此强大,她便是半神之体也无法完全抗衡,反而被震开了。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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