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姐儿揪着路旁的花木,“弟弟生得早,不好。”
许淙恍然,哦,早产儿。
莹姐儿:“娘照顾弟弟。”
许淙点头,早产儿是得精心照顾,不然很容易夭折。尤其古代还没有婴儿用的保温箱等物品,所以更需要大人花心思。
莹姐儿:“奶娘很好。”
许淙:……唔。
许淙仔细打量着小姑娘,又问了她一些话,然后发现她还真的觉得这个奶娘很不错,非常地关心她,自己和姐姐每次生病都是她照顾,什么白天打扇、夜里拍蚊、喂饭穿衣的次数,更是数也数不清。
不过听着听着,许淙觉得有点不对啊。
第27章
这小姑娘,有点矛盾。
她一方面说奶娘对她很好,但另一方面又迷茫地抱怨奶娘要求太多,比如不能跑不能跳,要‘贞静’、‘娴淑’,还让她处处向安静的姐姐看齐。说这样的姑娘才讨人喜欢,将来才能像她娘一样嫁到好人家家里。
当然,后面半句话是许淙猜的,因为莹姐儿的原句是‘将来才能像她娘一样’,所以许淙猜测这里指的多半是嫁个好人家。
呃……
许淙对这样的观点是嗤之以鼻的。
在他们学校里,有很多女老师,比如许淙所在的语文组就有一大半的老师是女的,而且因为学校比较新的关系,那些女老师们大部分都没结婚。
没结婚,也很开心啊!
再加上学渣大姐在没有遇到学酥姐夫之前,也是一个坚定的不婚族,所以久而久之许淙就觉得,结婚这种事随缘就好。
不过他心里虽然知道并且认同这个道理,但却不能告诉眼前这个正处于三观塑造期,很明显有些迷茫的小姑娘。
因为那会害了她。
于是许淙岔开话题,脑子一转给她出了几个主意。
好多事情想不明白啊,多读书!
有不懂的就去问你那个考了全国第二名的爹!
姐姐太完美,心里有点点自卑,做自己,自己才是最棒的!
眼见着小姑娘还有些困惑,许小淙又给她算了一道数学题,假设她能活到一百岁,一百岁哦,听起来是不是比三岁多很多很多很多,好像还有很长时间的样子?
但其实不是的。
因为即便能活到一百岁,但每天总要睡觉的吧?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假设人每天睡五个时辰,那就只剩下了七个时辰,再加上穿衣、洗漱、吃饭、喝茶的两个时辰,剩下还有五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变成了五个时辰,危机感是不是马上就上来了?
云莹小朋友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五个时辰,少!”
还有更少的呢,许淙仔细地给她算。
女孩子总要穿衣打扮吧?
许小淙振振有词地说每天她娘的洗漱、更衣时间总是比他的要长,莹姐儿是女孩子所以也要每天额外地分出半个时辰,所以就只剩下了四个半时辰了。
剩下的四个半时辰,分两个时辰读书,不为过吧?毕竟读书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他许小淙天天都要读书,越读越聪明。
莹姐儿皱着小眉头,“娘说,七岁读书。”
许小淙振振有词地给小姑娘洗脑,“早读书,早聪明!”
莹姐儿很明显就属于那种早慧的孩子,与其让她被身边的人灌满一脑子的封建思想,还不如让她早早读书,早早开始思考,锻炼她独自判断事情的能力。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学会判断什么是对自己好的,什么是不好的。
许小淙坚信,没有什么事情是变聪明解决不了的,只要多读一些书,她就会发现现在烦恼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为了说服小朋友,许淙继续举例。
分了两个时辰读书,那一天就只剩下两个半时辰了。那再分半个时辰和家人、朋友说话、聚会等沟通感情,也是很合理的对不对?
此外的走路、处理突发事件、去别的地方比如他们一家从京城到这里,路上坐车赶路等等,每天算半个时辰也不多对不对?
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也是很正常的,所以再分半个时辰到生病、探病、养病、小歇上面,也是非常合理的是吧?
那这样算下来,就只有一个时辰是属于自己的了。
只有一个时辰了哦,可人在这一个时辰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比如春天的时候去踏青、夏天的时候去避暑、秋天的时候去摘果子,冬天的时候围着炉子烤火喝酸萝卜老鸭汤,事情多得数不胜数,就这样你还要分出时间来烦恼吗?
时间都这么紧迫了,还要分神去思考姐姐太完美了我做不到怎么办,达不到奶娘的要求要怎么办,娘更喜欢姐姐怎么办?!
所以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读书去吧!
莹姐儿的眼睛越听越亮,表情也越来越着急,许淙说到最后的时候,急得莹姐儿抓着他的手说:“不分,不分!”
“不想、不想!”
许淙:计划通√
为了推动莹姐儿早点读书这件事,许淙在看完了莲花之后,又带着她走回来。傍晚的时候两人还一起去找到了下衙回来,在书房喝茶看书的云知府。
“读书?”
云知府诧异,“莹姐儿,你想要读书?”
莹姐儿点头,凑到云知府身边高兴地说道:“爹,淙哥儿说,读书聪明,莹姐儿要变聪明!”变聪明之后,就没有烦恼了!
许淙也跟着进来了,看云知府的目光转向自己,他就道:“伯父,我一岁就读书,娘说我聪明,莹姐儿聪明,也应该读书。”
说完他还示意莹姐儿,“伯父,莹姐儿会背书了。”
他刚刚特地教莹姐儿背了几句《千字文》,就打算用在这种时候的。
莹姐儿接收到他的暗示,高兴地开口了,脆生生的童音在书房内响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爹,我会背了,我真的会背了!”
云知府高兴点头,“背得好!”他还真没想到,女儿也有难得的读书天赋,并且看她这幅高兴的样子,还很想读书。
于是他想了想,“也好,过几个月你和你姐姐就三岁了,我们云家的孩子,比如你大哥就是三岁开蒙的,你想读书,爹支持。”
莹姐儿兴高采烈,“谢谢爹!”
见事情顺利完成,许淙便想功成身退,但云知府却没让。他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莹姐儿刚刚背过的《千字文》,要给他们讲解。
许淙还没听过进士讲课呢,心里也有些好奇进士讲起课来,和秀才的水平有多大区别,于是也安安分分地坐了下来,一起听讲。
这一听,就听了一个半月。
刚开始云知府只是兴头一起,想跟女儿讲讲她刚刚背过的《千字文》,但后来看到许淙听得认真,还举一反三,积极提问。他顿时爱才之心大起,于是拿出许淙正在学的《论语》来给他讲。
进士的水平,哪里是秀才比得上的。
更别论云知府的学识,还经过了大名鼎鼎的云氏族学打磨,大儒祖父教导,他自己也是博采众长,勤学苦练。
所以许淙很快就被折服了,遨游在学海之中如痴如醉。
金氏看得大喜。
她原本只是想着来借住几日,顺便联络联络许家与云家的感情,但没想到淙哥儿居然能得云知府的亲眼,亲授经义。尤其云知府还透过云夫人跟她商议,让他们多住一阵子,因为云知府看许淙学得认真,打算给他讲完那本《论语》。
这种好事,王氏和金氏哪里会不答应。
于是金氏修书一封,告诉许明成他们会迟一些再到,然后就安心地在云家住了下来。一直到过了中秋,再不启程天就要变冷了,一家人才感激地辞别离去。
从江陵府出来,往西再走了一个月出头,勉县终于到了。
……
“黄管家,勉县到了吗?”
许淙兴致勃勃地趴在车厢窗边,隔一会儿就问一次。
黄管家骑着骡子跟在车旁,耐心地回答:“淙少爷,差不多要到了,绕过这个山头就是,勉县就在这座山后面。”
许淙哦了一声,过一会儿又问:“黄管家,那边黄扑扑的,是什么地方?”
黄管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然后回道:“淙少爷,那是附近的村子,这边风大所以百姓们喜欢堆些土到屋顶上,免得风吹起来的时候,把茅草给吹没。”
“所以看起来便是灰扑扑的。”
许淙又哦了一声,没问出‘为什么他们盖房子不用瓦’这种‘何不食肉糜’的没常识话来,用茅草盖的房子,他越往西走,见得就越多。
是因为他们不喜欢瓦片吗?
当然不是了,是因为穷,买不起而已。
“淙少爷,”车外的黄管家望着前方的崎岖山路,提醒道:“前方颠簸,您还是回车里坐着吧,免得待会一个不小心摔出来了。”
许淙乖乖点头。
他不是那种听不进去劝的人,于是就坐回去了。
接下来经历了半个时辰颠得屁股都痛的山路,他们总算来到了勉县的城墙下,许淙又恢复了趴在车厢窗口往外望的经典造型。
但这一看,他就心头发凉。
一看树木:光秃秃!
再看屋顶:黄枯枯!
又看土路:灰扑扑!
再看行人:瘦苦苦!
等车来到县衙后院门口,许淙被抱下车之后扭头四望,发现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居然是自己身上的大红棉袄!哦不,还有大红棉裤!
实惨!
金氏轻轻地推了推他,指着前方某个早就等候在此处,一身蓝色衣裳的高大身影道:“淙哥儿,那是你爹,快喊‘爹’。”
许淙被金氏一推,也回过神来。
他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但脸有些黑,表情还有些奇怪的人,一个词还不及思索,便脱口而出。
“坏爹!”
糟糕!
许淙瞪大了眼睛。
之前在背地里老是渣爹,坏爹地喊着,他居然没注意,就这么说出来了。
大庭广众之下,喊他爹‘坏爹’,吾命休矣!
一早就在等待着家人的到来,看到许淙之后神情还有些激动的许明成:“……”
父子俩面面相觑。
第28章
糟了!
和许明成的表情复杂不同,许淙在心里暗暗叫苦。
这一句‘坏爹’,怕是要坏事啊!
金氏虽然疼爱自己,但她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注重规矩的人,尤其注重孝道。她不但自己重视,每天都要去给婆婆请安,同时也是这么要求许淙的。
当然,因为许淙年纪小,所以天气不好的时候不会让他去。
以前他们还在庐州的时候,他如果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对渣爹的抗拒,她就会耐心、不厌其烦地跟他解释、劝说、安抚,总之中心思想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能不喜欢‘爹’,更不能表现出来。
不然就是‘不孝’。
所以在发现自己刚才不小心把‘坏爹’这个词喊出口后,许淙的心里就有些不安,他悄悄地抬头看了金氏一眼,果然发现她有些严肃地看着自己。
“淙哥儿,你……”
许淙:危!
他娘肯定要让他给渣爹道歉的。
但许小淙不愿意!
许淙转头看向正朝他们走来的许明成,又看了看后面正被丫鬟们扶着下车的王氏,没等金氏说完就突然脚底抹油哒哒哒跑到王氏身后。
“奶,爹凶,脸黑黑!”
“淙哥儿害怕!”
金氏瞪了快步跑走的小滑头一眼,柔声对许明成道,“老爷,你别怪罪淙哥儿,他这是突然看到你,吓了一跳。”
“在家中的时候,他时常念叨着你呢。”
“怪什么呢。”
王老夫人一手牵着低着头,乖乖巧巧的许淙,一手锤着酸疼的背走了过来,“淙哥儿他爹在外这么多年,就没回去过,孩子心里有气,那不是正常的事嘛。别说是孩子了,我也一肚子的气呢。”
“他还敢怪我乖孙?”
许明成一句话没说,就被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他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走上前去扶住王氏的胳膊道:“娘,儿子没那个意思,淙哥儿年纪小,他的气话儿子又怎么会当真呢。”
过关了?
许淙悄悄探头。
见不管是渣爹还是金氏,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金氏见渣爹不在意也不说他了,还笑着朝他伸出手。
显然刚刚她就是做做样子安慰渣爹,和自己才是一国的。
于是许淙翘起嘴角,放心地离开王氏的身边,和金氏走一块。
“娘,我们住哪里?”
这个勉县虽然树上的叶子掉光了,屋顶和马路也铺满了黄泥,行人还又瘦又没精神,但也是他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啊。
他许小淙已经迫不及待要放下行李,然后带着青木到处走一走,逛一逛了。
也不知道渣爹在这里的几年,有没有做出什么值得人记住的成就,如果没有那他就要记下来,留着以后拿出来嘲笑他。
因为等他做了官,肯定比渣爹好!
久别重逢的一家人,见面之后在许淙不小心犯下的乌龙打扰下,没有出现比如他奶哭晕过去这种太过激烈的情绪波动。
不过王氏见到儿子,还是很高兴的。
证据就是他们一边走,王氏一边拉着许明成唠叨,从这一路上的困难,说到临行前亲戚们都说了什么话。中间还穿插着感叹今年自己不在家,不知道村里人有没有好好地种家里的地,家里的地侍弄了好多年,肥得很云云。
这些话说得散乱而无逻辑,尤其是村里的事情,东一句西一句的,足以证明她老人家见到儿子的激动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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