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成和孙教谕说的是勉县今年府试只过了一个的事,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但孙教谕依旧耿耿于怀,所以就去打听了一二。
他现在跟许明成说的,就是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明成兄,我这几个月让人去打听了各县童生,发现其中竟有些平时连县学的学生们都不如。”
“但他们中了,县学的学生们却未中!”
许明成疑问,“这是为何?”
“是啊,这是为何?”孙教谕愤愤不平地说道:“那是因为他们家里,都不愁吃穿,有的还富甲一方,走通了赵夫人的路子!”
许明成眼神一凛,追问:“那你可有凭证?”
孙教谕听到这话后愣住了,然后摇头:“这,凭证倒是没有,但府城人人都知道赵知府对这位给他生了三个儿子的夫人周氏爱重之极。不但到处赴任都要将其带在身边,而且在家中也事事听从。”
“而这位周氏行事也高调得很,不但穿金戴银,出手还非常阔绰,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风光之极。”
“这是赵家上下都知道的事。”
孙教谕还补充道:“赵家的仆从说在家中可以得罪老爷,但不能得罪夫人,因为夫人一哭不但老爷会生气,就是三位少爷也不会轻饶了人。”
许明成听得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是觉得这位周氏有什么不妥,而是觉得孙教谕怀疑赵知府,但却不去查赵知府,反而盯着一个内宅夫人不放,连她在家中哭不哭这种事情都挂在嘴边,未免也太过于小家子气了。
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眼神看到一旁站着的孙大郎,于是改变了说辞:“雨泽,凡事要讲究真凭实据,尤其还是科举舞弊这种大事。”
“赵知府是否收受贿赂暂且不说,但赵夫人,赵夫人是否穿金戴银、出手阔绰与我们何干?只要赵家不是突然乍富,那有些家底也并不稀奇。”
“你若是觉得赵家的钱财来路不正,要么得有真凭实据,要么就派人去充州打探一番。不然空口白牙,如何取信于人?”
孙教谕被他说得低下了头,惭愧道:“明成兄你说得对,是我着像了。”不过他又好奇问道:“明成兄,你说派人去充州打探,为何是去充州打探啊?充州有什么稀奇的吗?”
许明成这次真的无奈了,他道:“赵知府祖籍充州。”
孙教谕哦了一声,尴尬得差点说不出话了,“那,那我便派人去充州打探一二,打探一二。”
在这尴尬的气氛里,门外传来了许淙的声音,孙教谕一听便是大喜,“淙哥儿来了!”
他还对旁边站着的儿子道:“大郎,门外就是你很想见的淙哥儿了,他今年不过五岁,但已经读完了《论语》和《孟子》,现在开始读《中庸》了。”
孙大郎的表情也变得激动起来,“爹,淙哥儿好厉害!他画的画册好好看,曾祖父曾祖父还有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以及叔父叔母,还有弟弟妹妹们都很喜欢。”
“淙哥儿今年真的才五岁吗?”
孙教谕哈哈笑,“你待会儿就能见到了,明成兄,淙哥儿今年又长高了一些吧?”
许明成颔首,“长高了一寸有余。”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然后高兴着的许淙就迈过门槛跑了进来。
“爹,孙大郎呢?”
许明成笑道:“在这呢。”
原本站在两个大人身后的孙大郎站了出来,激动道:“我就是,我孙名荣,长辈们都喊我‘大郎’,你就是淙哥儿吗?”
许淙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顿时抬头望去,然后惊讶地喊道。
“你好高啊!”
第58章
孙大郎第一次收到许淙信件的时候,是十岁,当时许淙一岁。
如今四年过去,许淙已经从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小豆丁,长成了能跑能跳的活泼幼童。而当时不过才及大人腰部高的孙大郎也成长为了真正的少年,此时的他站直了身子只比孙教谕矮半个头,就是和最高的许明成相比,也能到他的肩膀位置。
但对于许淙来说,已经很高了。
因为许淙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孙大郎多少岁,两人也从未在信里面提及这个话题,所以在许淙的潜意识里,孙大郎应该和自己差不多才对。
没想到他这么大只!
四岁的许淙和十四岁的孙大郎站在一起,能够看到一个很明显的身高区别,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两个人的关系。
在相互介绍,互通了姓名之后,两个人就坐在一起,头挨着头说话了。
孙大郎虽然年长,但他从小要么在家里读书,要么在私塾读书,而且在家中也经常和年幼的弟妹们相处,所以养成了老实、单纯、爱照顾人的性子。
他和许淙说起话来半点都没有不耐烦。
两个人我夸你的诗作得好,而且还去考县试了,非常厉害。你夸我现在已经读《中庸》了,画出来的画也很受欢迎,你也特别厉害。两个人厉害来厉害去,很快就消弭了年龄以及距离上的差距,变得亲密起来。
然后许淙就问起了自己的疑惑,“你考过童生了吗?”
在孙大郎点头之后,许淙顿时就发出了“哇”地惊喜声,好奇地追问起来:“县试难不难啊?我爹给我出了题,我不会。”
孙大郎想了一下,“我小时候也不会,长大就会了。”
他想起刚刚父亲提过,淙哥儿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读《中庸》了,而自己是八岁的时候才在曾祖父的指导下学这本书的,于是又强调了一遍。
“淙哥儿,县试和府试不难,你把四书五经学完就会了。我就是把四书五经学完,曾祖父和夫子才让我下场的。”
“考童生并不难。”
许淙听他这么说,顿时高兴起来,“那太好了!”
他虽然对科举这件事信心十足,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够考中进士,而且会是一个比许明成更好的成绩。但那天出的卷子,还是给他造成了一个小小的打击,现在一听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孙大郎这么说,他便又恢复了自信。
“等我长大了也去考!”
孙大郎想到刚才考较自己的许伯父,再在心里把许伯父的学识和曾祖父以及夫子进行比较,马上认真点头。
“淙哥儿你肯定能考中的!”
有许伯父这个学识渊博的爹,淙哥儿不可能考不中。而且孙大郎没说出口的是,曾祖父答应自己北上,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父亲在信里说勉县的县学会有进士、举人等前往授课,其中还特别提到了二甲进士出身的许伯父。
所以孙大郎觉得许淙有许伯父教导,肯定能考中童生。
许淙不知道孙大郎指的是他有个好老师,而是觉得孙大郎和自己一样,对他的努力和勤奋充满信心,于是高兴回答。
“我也觉得肯定能中!”
两个人鸡同鸭讲,竟也能不出纰漏。
接下来许淙又问了一些孙大郎考试时候的事,得知考试不是想考就能考的,在考试之前得找到人给你做保。而且进去时要搜身,进去后不能乱走动,考试开始后也只能待在一个小小的号间里面埋头做题,很辛苦。
并且考试的时候不能去茅房、渴了也不能叫水喝,不然卷子会被盖个屎戳子、茶戳子等等。考官批卷的时候可不管你写得如何,看到戳子就给你降一等。
而且孙大郎还说,在搜身这一关的时候,他还看到有人被搜出来身上夹带着纸条,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细如蚊蝇。
然后那人就瘫软在地,被人拖出去了。
许淙听得瞠目结舌。
原来一场科举考试,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啊!
学会了学会了。
这就拿小本本记下来!
说完了许淙关心的县试,两个人看许明成和孙教谕还在商量事情,一时半会不会离开,便又天马行空地说起了别的事。
孙大郎还给许淙介绍了自己见过的蓝眼睛、黄头发外藩人,说他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坐了整整一年的船。
“他们的船很大很大,比我们来时乘坐的那艘船大多了。母亲说他们那是海船,只有像我舅舅那样出海的人才会坐,我们的船不出海,所以就做得小。”
许淙对大船很感兴趣,“好厉害,我也想出海玩。”
孙大郎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我也想跟着舅舅出海,不过母亲不让。对了淙哥儿,你画的那本画册,在我们那有好多人喜欢。”
“就连那个洋人也有买,说要带回他们家里去呢。”
画册?
许淙疑惑,“什么画册?”
孙大郎见他没想起来,还以为是时间太长他忘记了,于是热情解释,“淙哥儿你忘了吗?就是你两年前画的那本《许家村二三事》啊。”
“虽然我爹寄回来的信里没说是你画的,但上面的图和你之前寄给我的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许淙大惊:!!!
之前寄给孙大郎的图?
《许家村二三事》???
那岂不是说孙大郎提到的画册,就是他来勉县的第一年,因为渣爹追着他要生日礼物,然后他就随手画了一本渣爹掉猪圈、割猪草、被大狗追,被鸡撵着跑,最后还被村塾的夫子发现偷听,摔得四脚朝天的画册?
今年已经五岁的许淙眼前一黑!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那上面画的是渣爹许明成啊,跟他许小淙有什么关系,外面的人又不知道那是他爹!
所以许淙嘴角咧开,不是很好意思地说:“真的吗?哈哈那只是我随便画画的,真的有那么多人喜欢啊?”
“那当然!”
“好多人去铺子里面买。”
孙大郎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过可惜的是没有第二册 ,我还在家的时候听祖父说,好多人都来问呢。”
“不过我们来的路上,在江陵府的祥云书坊看到了第二册 ,我还买了好几本,准备等我爹寄信回去的时候一起寄给曾祖父曾祖母,还有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弟弟妹妹、表弟表妹们。”
“淙哥儿,你的第二册 也画得很好。”
“我还看到有人一买就几十本,说要带到别处去卖。”
听到这话,许淙更不好意思了。
没想到渣爹这个人,这么不在乎形象啊!
画他掉猪圈、摔得四脚朝天哇哇大哭的漫画,他居然还好意思拿去印了往外头卖!而且不是一本,是整整两本!
这样想来,以前在家里撞见的,还给了他一块糖吃的祥云书坊邹东家,没准不是来送字帖的,而是来商量画册问题的也不一定。
不然为什么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是在渣爹生日过后呢?
啧啧啧!
渣爹好不注意形象哦。
他许小淙必须捂好马甲,决不能让人发现他就是画册里面小人的儿子,不然以后有人问他‘你爹会喂猪,你会不会喂猪’怎么办?
不行的,这事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许淙暗暗打定了主意,然后他就听到孙大郎问道:“对了,淙哥儿,你画册里画的东西都好有意思,是不是画你在老家的那段日子?”
“画里的这个小人,也跟你很像!”
许淙:???
许淙:!!!!!!
他一声惊呼,“你,你你你,你说什么?你说画里的那个人是谁?”
“是你啊,”孙大郎有些茫然,不过还是老实回应,“我在祥云书坊买第二册 的时候,听他们的伙计是这么说的。”
“他们说画画的人叫做许淙,今年五岁了。”
“正好画里的那个人没名没姓,也是小小一个,所以大家都觉得‘许淙’画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不然怎么会这么像,这么有趣呢?”
“淙哥儿。”
“淙哥儿?”
“淙哥儿你怎么了?”
……
淙哥儿要晕过去了!
他受不住这个打击,整个人都往后一仰,呈‘大’字型瘫在了椅子上。
“淙哥儿,你还好吧?”
孙大郎想到自己之前写的诗总是被夫子说‘过于匠气’,但受到了淙哥儿的鼓励,以及他那首直白的‘我的好友孙大郎’之后,他开始不再一字一字地改了,后来随性写出来的诗,夫子反而称赞。
于是他也赞道:“淙哥儿,你画的画册,真的很好。”
“不管是在我们那边,还是在江陵,甚至在京城都卖得好。我听祥云书坊的伙计说,你的那两本画册,都已经卖到京城去了。”
“而且我还听很多人说想看第三册 。”
孙大郎补充,“我来的路上,还听到有人打听许家村在哪里呢,他们准备去许家村找‘许淙’,问他要第三册 。母亲说那些都是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让我提醒你莫要理会,你现在年纪小,还是应该以举业为重。”
被打击得正在灵魂出窍的许淙:……
他发誓,如果他不是穿到了一本书,而是穿到了某本漫画里面,那么他现在的心情就可以用一个画面来形容。
现在肯定已经有白色的,有嘴巴有眼睛,像灵魂一样的东西从他的头顶上冒出来,就要飘走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为什么喂猪的人变成了淙淙?
为什么被狗撵着跑、被鸡追着啄,还趴在村塾偷听,最后还读书读成了个秃头的人,变成了可怜的、无辜的淙淙!
淙淙除了画画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可恶!!!
第59章
“淙哥儿你怎么了?”
孙大郎见许淙咬牙切齿,一副很生气的模样,顿时担忧地问道:“你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我跟许伯父说一声,给你请个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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