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来接我,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送你。”白芒快速开口,视线磊落直白地看向走近的江川尧。
“……”
王小姐沉默了,一时没有回应她。
大概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青春时期的仰慕对象。
江川尧更是一个聪明人,完全明白了眼前是什么情况。他和她的影子双双映在晃亮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相互交错一块。
白芒神情自若地伫立着,然后仰着脸,望着江川尧问:“方便送一送王小姐吗?”
江川尧朝着王小姐点头,然后伸手拿过白芒手上的礼盒,顺带提醒她:“先把外套穿上。”
王宁洱突然尴尬开口:“不用了……我家就附近,走几步就好。”
白芒回:“你方便为主。”
江川尧补充:“自便。”
王宁洱如果再留下来,觉得自己真的不知趣了。想起婚宴上说的开玩笑,面红耳赤恨不得立马逃之夭夭,别说还要厚颜无耻地搭个便车。
早该想到,江川尧在澜大唯一交过的女朋友一定不是什么平庸之辈,没想到几年之后站在江川尧身边的人仍是她。
青春时期爱慕过的人真的什么都好,唯独自己只有爱慕的份。
“再见。”
“再见……”
车流蜿蜒成灯火的河,缓缓流淌。
白芒坐进了江川尧的车,车内的灯是淡淡的淡蓝色,落在江川尧放在方向盘的左手,他收了收分明的手指,只见他每个指甲修整的干干净净,有一种朴实的力量感。
“你见到老同学,怎么不聊几句?”白芒冒出声。
“什么老同学?”恬静的车厢气氛徒然增添了一分疑惑。
白芒提醒:“王宁洱,刚刚那个漂亮女人,吃饭的时候说是你的高中同学。”
江川尧想了两秒,实话实说:“不太记得了。”
大概也觉得这话有点不妥,再道:“可能是隔壁班的女生,以前上学不会留意那么多。”
白芒淡淡地嗯了声。
江川尧觉得这声“嗯”很有深意,开了个玩笑:“如果我记得对方,是不是这样?嗯~~”
白芒觉得江川尧这人,有时候还挺烦人,尤其每次逗她的方式。不过,江川尧已经不记得的人,她自然不会说出王宁洱在婚宴说的玩笑话,甚至拿王宁洱彰显江川尧对她的感情。
不需要,也没必要。
白芒手没闲着,拆开了精美包装的回礼盒,里面不管糖果还是礼物都十分精美。林直的婚礼算是她这两年参加过最气派的婚礼,回礼的盒子是体面又精致。
白芒打开丝绒袋装的糖果,里面全是进口巧克力。
江川尧瞥瞅一眼,语气轻松要求:“给我剥一颗吧,也沾点喜气。”
白芒犹豫,没有满足江川尧这个小小请求,把喜糖放回了盒里,盖上了礼盒盖。
“今天的喜气还是不要沾了。”白芒开口说,较真又迷信的口气。
“什么?”江川尧听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今天的这对人,很难白头偕老的。”对江川尧,白芒没任何藏着掖着,直接说出心里的判断。
大概很少白芒这样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江川尧礼貌状地洗耳恭听。
所谓的礼貌,就是表现出一点兴致。
白芒简单地说了今天她在婚礼上的感受,除了新娘叫错名字这个狗血情节,还有让她有点百感交集的地方,林直眼睛没有流露出对新娘的一点爱意,即使台上他看似含情脉脉地看着新娘子……
学会看微表情是她当两年检察官锻炼出来敏感性,但感受爱意却是每个人都有的天赋能力。之前有一次她参加同事婚礼,有个老阿姨跟她说,参加了数十年婚礼完全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判断这对新人能走多久。
江川尧突然说:“白芒,我觉得你现在越发接地气了。”
白芒歪了下头,嗯?
江川尧思忖半会,说:“以前的你,根本不会关心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感情,和心思。现在的你,对生活对朋友包括对你不认识的人,都有了同理心,不再置身之外,也会对他们做出冷静以外的分析。”
白芒:“……原来你这样看待以前的我。”
江川尧保持笑意,一脸涵养反问她:“难道不是?”
前方车流汇聚成长龙,车灯穿过挡风玻璃照进白芒眼睛,她眯了一下眼,随即笑了笑,不免问:“我以前是那样,像个情感障碍者,你怎么会对我情根深种?”
情根深种……这个词真的土。
江川尧想否认,还是认下了这份感情。
“怎么说,以前的我眼光太高了,只能看上你这样的仙女。”
白芒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嘴上哼了哼,心里却明镜似的清晰。
江川尧又开了一段距离,直到快到十字路口,他看向前面亮着的路牌,显示南山路。
这里再转个方向就是南山湖,牵连他命运的江家所在的南山花园就掩映在那片层层叠叠的梧桐树林里。
“你对我最开始是感兴趣,后来大概也发现我对你也有点兴趣,对我更感兴趣了,是不是?好奇心害死猫,你就是对我好奇才载进我这个坑里。”
白芒自己说了分析,说得笃定又平实。
“这都是最开始的感情。”江川尧面容温柔又好笑,“我真的情根深种,还是掉进你这个坑里之后。”
“原来江公子喜欢刺激呀。”白芒弯唇说。
“我不喜欢刺激,以后我们的人生也会减少很多刺激的体验。相反我很向往平静的生活,跟你一起。”
“我相信我们以后的生活,即使平静也趣味盎然。”
白芒唇上笑意不减,因为江川尧也说出了她的渴望,只是嘴上逞能说,“既然觉得我这里是一个坑,为什么不从坑里出来?”
他好失败,爱她爱得这样辛苦,却还没让她感受到他为什么爱她。
江川尧挫败地看了白芒一眼,语气虽然带着一丝无奈,声音清冽如同泉水:“白芒,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喜欢你什么?”
白芒面上得意,也要把夸赞自己的机会丢给江川尧。
“我不知道啊……你喜欢我漂亮吧。”她故意说肤浅的话。
江川尧:“嗯。”
白芒:“……”不会吧。
江川尧又嗯了声,英俊纯善的面目变得斯文蔫坏,他开始故意不会多说其他理由了。
白芒真的不好了……
她这辈子最不喜欢看上她脸的男人,她有那么多优点,说她武力值爆表跟她一起有安全感都很好啊!
还有,她常常也挺幽默有趣的。
大多时候,脾气也不错。
她学习能力也很快,她可以继续进修,执行力强,这辈子都能保持热忱的学习能力……
还有,她选择做一个光明的人。
=
可能她的确有太多吸引人的地方,江川尧很难说出最喜欢的那个理由。
不过她爱上江川尧的理由,他知道吗?
是他的出现,她才选择做了一个光明的人。
人在面临黑暗的时候,大多也会选择跟黑暗一起沉沦,是他在她最需要人拉她一把的时候,将她从濒临黑色禁锢里拉出来。
她都要闻到了死亡腐朽的味道,是他跪下来吻了垂下脑袋的她。
大萌之前说过这样的话:“现实里的爱情从来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
可是,她和江川尧还是拥有了一份雪中送炭的爱情。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爱情……适不适合过日子?
……
机会来了。
她还有二十来天的假期,她和江川尧已经打算去一趟云城,然后在那座山区小城待到她假期结束。
第一百二十四章 恰似你的温柔
初冬的天,是澄明透光的。
白芒和江川尧回到云城之后打扫了两天的房子。这座位于半山腰的小楼,外墙重新修葺还粉刷了新颜色,不再是昔日的红房子,而是一幢通体白色的现代风小楼房。
外观改变,里面几乎没有动。
这些年,她的咏春师傅会定期安排人打扫,检查维护里面的基本设施和电器,只是这段时间,她师傅膝盖因为旧伤不太好,做了一个膝关节置换手术,跟她的好闺蜜一块去了一个春暖花开的小城休闲养老。
昨天回来,江川尧仔细检查了房子里外设施。还是应了一句话,再好的房子都需要有人住。
一番精细检查:
灯泡坏了三个。
两条电路被不知名小动物咬断。
总电闸也失灵了。
……
这个老房子给了白芒太多记忆,她一直舍不得将这幢小楼出售。这些年云城旅游发展很好,底下大片环江山的已经建起了一栋栋民宿,夜里亮灯的时候,大半山都是辉煌延绵,壮观又浩大。
当时就有开发商联系她,希望她将这栋房子以租售的方式给民宿老板统一经营……
感激,江川尧高中物理知识学得过硬,动手能力也很0K,花了半天时间搞好了这个房子的基础设备。
一直以来,白芒对江川尧不管他身份如何能力如何,对他始终保持平视的姿态,当江川尧咔嚓咔嚓搞好电路,她有点仰视他了。
她可以在纸上画电路图,实际操作就是零。
白芒漾着笑意,仰面望着江川尧,眼眸像是两颗珍贵黑宝石,闪着熠熠光辉。
江川尧噙着一丝探究的目光,大约察觉到此时他在她眼里形象可能比较帅,居然拿乔地瞥瞅他一眼,然后继续专注他手上的事情。
他面上表情,似乎是……得意又无奈。
得意他自己很帅?还是无奈她崇拜他的帅?
白芒想起以前和白蕙生活,家里电路出问题,都是白蕙自己搞定;有时遇上白蕙外出许久未归的情况,她故意在这个房子搞点破坏,然后致电白蕙,让她快点来回修好。
不知道白蕙修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推给老鼠咬坏电路其实是她用钳子一点点磨坏的。
白芒帮江川尧扶梯子时,无聊说起了这个事。
江川尧低头俯视她一眼,说:“你确实是干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白芒:……
“也没有吧。”伸手摸了摸后耳,佯装不经意地回。
江川尧最后检查一遍电路,一条长腿落地,便利落地从步梯里下来。他把工具箱整理好,又将步梯搬回位于小院的杂物间。
白芒享受对方干活,她当监工的感觉。
小院野草丛生,白芒心血来潮地拿了一把小锄头除草,江川尧站在台阶上一边喝水一边看她。
白芒突然想起退休以后,她和江川尧在这里过上种菜养猪的生活会如何?
恐怕还没有等她退休,江川尧先逃之夭夭了。
不是人人都喜欢平淡而无聊的生活。
她喜欢的白开水和馒头,对很多人只是充饥食物。只不过她还是很希望跟江川尧在一起,她内心的不安全感跟他这个人无关,而是她从小成长环境决定,她时常担心亲密的人离开。
“江川尧,你会种菜吗?”白芒蹲着问近处的江某人。
江川尧看看她:“你会浇水,我就会种菜。”
白芒又问:“……你以后会养猪吗?”
江川尧站姿随意,瞧瞧她:“不正养着么?”
白芒指了指自己,她哪像猪啊?
江川尧帅气的笑笑,对她说:“猪确实比你能吃很多。”
“比我能吃太多好不好!”白芒麻利地站起,然后三步并两步地朝江川尧那边奔走。
江川尧伸手拿掉粘在她衣服上的杂草,明明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看向她的眼神有一份珍重的情感。
这样简单平淡,又无拘无束,对她和他而言都过于难得。
所以,如果前面白芒那个问题直接问出来,愿不愿意跟她过一个平淡而乏味的晚年生活。
他不仅愿意,而非常甘心。
……和她在一起,又怎么会乏味?
修好这个屋里的基础设备,就要采购日常居住的食材和生活用品。
因为方便旅游车通过,通往山下城中心的路已经扩宽拉直,来往车辆也比以往多很多,大家趁着周末带家人休闲娱乐。
江川尧也是外地车牌,像是过来度假休闲的车。
时间总能改变很多事,改变了人和事,还改变了一座小城的样子。
这几年云城给她的变化比宁市更大,原本只是冷僻山城,因为这几年大力打造文旅IP,大力推行山间民宿的发展,云城在外面的名气越来越大。
前几年她还在澜大读研,有同学不知道她老家在云城,好多都去云城打卡网红民宿,她看她们朋友圈里晒出来的照片,只有在最老旧的地方才能找一点熟悉感。
“云城现在的书记是他之前的学生。”江川尧提到一个事,不贬不褒地说,“这个小城很多细节上的改造,都可以看出他的做事风格。”
结束前面的调查,白芒对姜啸信也没原先的偏激,更不会用纯善纯恶去定义那个人。他做过很多好事,也犯过错误。以前她上课,一个法官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当用人性推敲一个人,永远经不起推敲,所以只能用法律定义事件,用对和错去定义正义。我们需要这样的正义,来守住这个世间的真诚、善良,温暖和爱意。”
“他让我说一声,对不起。”白芒转述姜啸信要带给江川尧的话,“他在政治上的犯错会得到了法律上的惩罚;但对你的亏欠,这辈子都没办法补偿,他希望你过得好,这样他的愧疚就少一点。”
江川尧眸子静若止水,里面蕴藏一点清明,一点温柔,他眨了下眼:“白芒,在一件事情上,我是感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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