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武安侯了解南桑男女地位平等的律法,他定会嗤之以鼻更不用说什么随她回南桑。
而武安侯决定不去,那么从小受到以夫为天的教导,要安安分分待在男人的后宅里,做个体贴丈夫慈爱儿子的楚夫人自然也不会去。
狐酒当然明白其中因果,但她说出这些话的语气却非常真诚,十分增加可信度。
楚澜听着她不断叠加的筹码,不禁失笑,水光还未散去的眼睛弯着,轻唤:“阿酒。”
“嗯?”
“我随你去南桑。”
第107章 反派被掳走的胞妹(1
五月中旬的骄阳越发热烈,拂过面颊的微风都带着难以忽视的燥热。
狐酒鼻梁上冒出些许细汗,她的皮肤天生白皙细腻,此刻被阳光照耀着就像是闪着莹光的珍珠。
北楚冬季严寒,夏日酷暑。
但好在狐酒身上的靛青云纱衣裙足够轻薄舒爽,轻飘飘好似没有分量感的衣裙被风吹得起伏。
她淡然地端坐在黑马上,乌瞳踏着马蹄不快不慢地向前走着。
几步过后,青衣女子握着缰绳,侧身回头向后看去,黑亮的眸子里盛满不舍。
威严高耸的城墙之上,楚澜深深地凝望着南桑队伍离开的最前方,目光紧紧锁定着那抹靛青纱衣。
他与狐酒有几分相似的唇瓣抿起,同样是不舍与低落,见到她侧身朝他这里看过来。
两人遥遥相望,楚澜忙提起一抹笑,里面带着宽慰与安抚的意味。
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本能地蜷了起来,缓缓握紧。
显然从楚澜下意识的动作与眼睛里泄露出的情绪来看。
他暂时还没有做好妹妹再次消失在他世界里的准备,那件事在楚澜心里留下的阴影没那么容易被克服。
没事的,就像妹妹说的那样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不过是一年的时间而已,十五年他都等了……
楚澜在心里默念,重复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嘴角提起的笑意也真实了些许。
虽说只有几分,但比起狐酒刚住进皇宫的那段时间,他好似一个不留神她就会消失的敏感,此时他已然有了很大的进步。
金灿朦胧的阳光照在她背上,狐酒遥望着站在城楼上的楚澜,看出他眼中细微的变化,便知道他的情绪已经自我调试到平稳。
风拂动狐酒的发丝,她对着他绽出一个明媚的笑脸。
一如在红色的宫墙外相见,她对他打招呼时的那个笑容。
当初楚澜迎着那个笑容只觉得五月的骄阳都成了她的陪衬,如今也是一样,他非常庆幸妹妹能成长为现在的模样,哪怕历经坎坷。
狐酒笑过之后,与楚澜定定地对视几息,眼神转化为平静与期待,无声地诉说着,她会时刻期待他的到来。
那夜,楚澜说出他要随她回南桑的决定后,狐酒便将一早想好的安排叙述出来。
首先,楚澜暂且还不能直接了当的从北楚离开,那样很不负责,她想让楚澜留在北楚一年。
这一年也不是单纯的让他留在这,狐酒想让他从楚家的旁系血脉里选一个有潜力的接班人。
培养一年就退位去到南桑,而那个接班人顺势接替成为新帝。
至于,一年的时间能否培养出德行皆优的好君主?
这个未知的问题谁也不知道,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楚澜肯定会用心培养他。
他该做的都会做,该教的都会教,至于那个人能否把握住送到手的滔天权利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毕竟,朝堂上的那些官员可不是吃素的,他把握不住,定会有人能替他把握的住。
万一接班人真的不堪重用,北楚改朝换代就此灭亡?
楚澜表示他根本不在意,他争夺皇位仅是为了寻找丢失的妹妹。
在他这里,前朝北梁改为北楚,包括如今北楚的存在也只是因为北楚帝的身份更方便他寻找妹妹。
现在妹妹重新回到他身边,楚澜手中的权利以及北楚帝的名号,都在他心里变得微不足道,无法再打动他半分。
北楚帝的身份对楚澜就像一个工具,一个快捷有效更快找到妹妹的工具。
既目的已然达到,那手中无用的工具便变得不足轻重。
甚至因某些原因还变得有些累赘和碍眼,这样的一个工具楚澜会丢开它,不过意料之中罢了。
前世找到楚酒时,楚澜没有退位或丢弃皇位这个工具的想法,是因为两世妹妹的处境几乎天差地别。
楚酒被歹人掳走后又卖给拐子时,才仅仅是个5岁的幼童稚子,后面被楚澜找回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未成年少女。
她完全不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面对危险更是毫无反抗之力。
这样没有任何盔甲武器护身的楚酒,能在王家那样险恶阴郁的环境活下来。
没有因为惨无人道的打骂侮辱被折磨的自残寻死,只是产生了一定的心理阴影问题,她已经很棒了。
而狐酒不同,首先,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
她真正的灵魂是一只身受重伤,并在慢慢恢复,还能使用些小法术的九尾狐妖。
并且拥有过人的睿智和历经风浪的经验,虽然只是小孩子的身体,但狐酒懂得变通和示弱。
完美拿捏了程婆婆的同情心获得她的怜弱,后又仗着一副好皮相卖萌与真诚的依赖,使得程婆婆收养她为孙女,呵护她疼爱她。
与程婆婆相伴到13岁时,狐酒便提出了自己要去报名参军的想法。
狐酒有着数不清的实战经验,很快就凭借优越的实力在军营中脱颖而出。
后来,更是以16岁还很稚嫩的年纪被封为丹宁将军,因自身优越的履历功绩被王室注意到,同年被下旨立为王储。
而没两年,南桑先帝就突发重病逝世,狐酒18岁就作为王储接手王位,成为南桑历任君主中最年轻的一位女帝。
两人的自身情况不同,结果不同也很正常。
并不存在谁比谁差,虽然相差甚多,但她们都在认真努力的活着,这就足够了。
前世,楚酒的身心都饱受摧残,身体上遗留的皮外伤,精细的养着很快就能恢复好。
她心理上的伤痕也不算严重,心理防线比较坚固,只是在王家人的冷暴力与打骂之中,性子处事变得怯弱封闭。
楚澜会带给楚酒无限的疼惜和温暖,大概率她只会向好的方向慢慢好转,重新变得开朗大方。
这大部分都离不开北楚帝这个身份,能给楚酒快乐无忧且富足的生活,是皇位在楚澜心中仅剩的价值。
在并未寻到楚酒,他登基那日,楚澜便在心中珍重的承诺过:他要让妹妹成为北楚最尊贵的长公主。
楚澜前世给予楚酒的地位、庇护与疼惜,狐酒前两者都已经拥有,她是南桑最尊贵的女帝,第一领导者。
实在不需要楚澜的庇护,甚至她可以给楚澜带去庇护,只有他身为兄长对妹妹温暖如春的疼惜,是狐酒身为南桑女帝拥有不了的。
权利、钱财、地位,狐酒都有。
楚澜看的很明白,既然妹妹有了,那就不需要他再多此一举。
跟随妹妹去到南桑,不要让她因为和他的离别而难过,就是楚澜对眼前这个妹妹唯一能做的。
再者,楚澜也愿意这样做,他不忍心让妹妹抛下历经艰苦才拥有的一切,或被他的感情禁锢在他身边。
虽然楚澜清楚,骨子里宁折不弯的妹妹也不会这么做便是了。
兄妹俩都清楚这件事情,妹妹想让他迁就并做出退步,楚澜便依着她,心甘情愿。
其次,在知道妹妹是南桑女帝后,楚澜就派人收集南桑的信息,详细阅读并了解。
楚澜对南桑了解的更透彻之后,便觉得她在那里会活得更好,更自由。
如同狼一般高贵冷锐的妹妹,不应该有什么东西拘束着她,包括他这个兄长。
其实,南桑和谐安乐的生活状态,只要在同一阶级便没有高低的律法,每个人都比北楚的人活得更好,更知理。
楚澜看清这一点,便在培养接班人的一年里,同时多次下达改革北楚的律法。
哪里疏忽不足便修改填上去,对他从旁系挑选的接班人,他也是按照南桑的律法与男女地位去教导、训诫。
北楚也有愚钝人群中的智者,但非常少,因为自小生活在弥漫污水的大染缸里,没有哪些能真正的维持初心,保持洁净。
楚澜多年来忙着寻找妹妹,并费力保持做好君主的工作,他的生活里只有妹妹与国事。
楚澜压根没时间去看皇宫外面的世界,并且他也很少与人交流谈心,再加上对妹妹的宠爱这一层妹控防护,他并没有被北楚的不良民风茶毒。
人的理念是在成长环境与亲人教导中形成的,没有人从一出生心思就是坏的。
当然世事没有绝对,可能也存在少数,比如,反社会人格。
楚澜知道他改革律法不一定可以改变百姓的思想,但至少可以让女性妇孺不再受到明面上的迫害,还未长成的下一代也许可以改变。
时间在忙碌中飞速流逝,十月干燥的空气里,呼吸间都能感觉到寒气俞深。
楚澜出发去南桑的前夕下起了大雪,屋外大雪纷飞。
温暖的室内,楚澜与武安侯他们围坐在桌前用膳,这一顿饭是他们为楚澜的践行宴。
同样,不出意外,也是楚澜与他们吃的最后一顿饭。
楚澜深知武安侯他们的思想与那些百姓一样,他们对妹妹的态度是写在脸上的鄙夷,嫌弃。
他这个兄长若是还看不见,那跟瞎了眼有什么区别。
彼此看不顺眼就不能硬生生的捆在一起生祸端。
他既选择随妹妹去到南桑,就是各种意义上的选择站在了妹妹那边。
没有什么意外,余下的生命里怕是不会再回到北楚,自然也见不到武安侯他们。
大雪铺地,雪后的天气总是冷风凛凛。
高大的骏马旁,楚澜牵着缰绳,他身后是来为他送行的武安侯一家。
楚澜侧过肩,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视线停在依靠楚夫人身侧,脸上满是不耐烦,撅着嘴嚷嚷着冷死了要回去的幼妹。
片刻,楚澜收回目光,对这个无礼任性的幼妹他是真心疼爱不起来。
他俊脸微冷,踩着马镫翻身跃于马背上,紧接着手上发力扯了扯缰绳,背影毅然的驾马远去。
刚下过大雪,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们的队伍逐渐模糊不清,最后消失无迹。
——
五月之后,在阳光正好的晴天。
楚澜一行人跨越万里,顺利抵达南桑的楠郡城内。
非常不巧的是,狐酒要事缠身实在走不开,便派去罗顶烟带他们先安置在丹宁将军府里。
她早在一年前回归南桑时,就与程婆婆说了楚澜要来的事,程婆婆初听闻,先是激动地搂着狐酒感慨一番。
而狐酒面对程婆婆的亲近,微蜷着身子顺从地依偎她温暖的怀抱中,静静听着她为自己高兴的唠叨,偶尔应声。
许久未见,祖孙俩对彼此都十分想念,各自讲述着自身这边的情况和发生的趣事。
末了,程婆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兄长,就像待她一样的贴心。
狐酒听着,立刻笑开了颜。
所以即使无法亲自去迎接楚澜,狐酒也不担心他会受到冷落与怠慢。
月亮缓缓升起,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
眼下正值三月中旬,没有云彩遮挡的月光直直洒下。
将落宁殿中那棵长势茂盛的梨树,照得都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洁白无暇的花朵和嫩绿的枝叶。
狐酒实在想不到那群人如此愚蠢,本事不大胆子却是不小,在她眼皮底下还敢做出克扣军粮的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句话的道理再简单不过,可是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为了自身的那点利益拿边境几十万军人的命开玩笑。
这样行事卑劣的贪官,狐酒绝对不会姑息放任,凡是与此事有所牵连的官员通通被发配到了矿场做苦力。
不是狐酒不想给他们判处死刑,但南桑偌大的矿场确实非常缺人。
目睹了这一桩事,狐酒行事严厉狠绝的作风,再次让前朝中人感慨,女帝为人和善有礼那是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
不过,那群人就是落得个死刑也是活该。
明知晓女帝的另一层身份是先帝亲封的丹宁将军,竟然还敢在军营粮草上动手脚,真是死不足惜。
处理完今日所有的事务,狐酒简单用了晚膳,乘着轿辇,回到落宁殿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恢复好精神明天还要去见楚澜,他是她的兄长,不远万里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南桑,今天没有立刻去迎接他,已经有些不妥。
狐酒刚一踏进落宁殿,便闻到呼吸间浅淡的梨花清香。
她的视线下意识朝着梨树的位置看去,梨树依旧屹立于殿内熟悉的位置,偶尔风吹过就有梨花飘落。
但有些不对劲的是,寻常熟悉的梨树下站着个人影,朦朦胧胧的身形轮廓可以看出此人是个男子。
宽肩窄腰,身形修长。
此时,那个男人也好似正在看着狐酒。
狐酒眼眸微动,一抹针眼大小的红芒闪过,微不可查。
使用小法术加持的狐酒,能够无比清楚得看到那人的面容。
长时间的赶路使那张俊脸有些憔悴,但站在梨树下的确实是楚澜。
他望着自己的方向,眉眼都是柔和的笑意。
“阿兄!”
清甜的女声里是难以让人忽视的意外与惊喜。
方才还昏暗未点宫灯的落宁殿,随着狐酒的扬声轻喊接连亮了起来。
扫过周围亮起的暖黄烛光,狐酒也反应了过来,今日落宁殿为何没有早早的点上灯。
她的视线牢牢锁住楚澜,绽出明媚的笑脸,这一切,很明显是眼前这个人给她的惊喜。
楚澜眼神柔和,一袭白衣如屹立青竹地站在那,春风般和煦的笑意浮现在他的唇边。
恍惚间,仿若回到了十六年前,他还是那个温润少年郎的时候。
用句很老套的比喻,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年轻女子不加掩饰的展露出喜悦,朱唇弯起,她提起黛色的裙摆小跑着,奔向站在梨树下的男人。
几息过后,黛色与皎白两种颜色相撞,似乎再也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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