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书院吧。”盛景瞥他一眼。
魏鸿志点点头,毫不迟疑地离开了,虽然好奇他们会说什么,但是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了,他可不想当沙包,走为上策。
盛景望着他离开,却没进马车,依然坐在原地,时不时有同窗与他打招呼,问他为何不进书院,他牵唇一笑,并不解释。
姜如愿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便不动了,四平八稳地坐在马车中,挑了一块没被魏鸿志碰过的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并不着急。
盛景从不迟到,再过一会儿便走了,她耗得起。
可眼见着时间快到了,车帘上依然映着他的身影,姜如愿不淡定了,今日的夫子很凶的,她不敢迟到。
于是她抿抿唇,掀开车帘,并不理会一直盯着她的盛景,她低头寻找车凳,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好抬头怒视他,肯定是他藏起来了!
“愿愿,那时我事出有因,不是故意不去看望你的。”盛景低声解释一遍。
姜如愿下不去,只能被迫听他说话,他说一句,她便在心里反驳一句,可到了最后,她竟然开始赞同他说的话,似乎是她在无理取闹……
不能被他迷惑了!她握紧小拳头,意志坚定。
“愿愿,是我的错,于情于理,我都该第一时间去看望你,不然不会错过六个月。这六个月,我用一百个六个月来补偿好不好?”
他说得格外认真,姜如愿却认真算了算一百个六个月是多久,得出五十年的结论,她很不满意,轻轻哼了一声。
盛景立刻改口:“二百个六个月。”
姜如愿不气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挑他的错:“我活不到一百零八岁。”
见她终于理他了,盛景轻轻松了口气,温声道:“愿愿可以的。”
“我才不要,”姜如愿皱眉拒绝,“那时候我都老掉牙了,脸上全是皱纹!”
“就算二百岁,愿愿也是长安第一美人。”
长安第一美人?
姜如愿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这话她爱听,好吧,看在他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原谅他。
傍晚下学,等着看热闹的魏鸿志望着比从前还要要好的两人,差点惊掉下巴,他们不是在吵架吗,这么快就和好了?
“鸿表哥,把你的口水收一收,”姜如愿一本正经道,“虽然我知道自己秀色可餐,但是就算饿了也不能对着我流口水。”
魏鸿志偷偷翻了个白眼,就她这小身板,秀色可餐?
不过有盛景在,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只好悻悻地闭紧嘴巴。
转眼到了十二月,书院放假,盛景开始安排丫鬟与小厮洒扫整个府邸,盛父盛母所居住的院子更是由他亲自盯着,不容出一丝差错。
姜如愿依然喜欢去盛府玩,但是多了一个小尾巴――姜如初总是黏着她,去哪都要跟着。
姐弟俩便每日都要去盛府逛一圈,偶尔遇到盛老将军,她总是胆战心惊,没想到弟弟却不怕他,笑呵呵地跟他说叽里咕噜的话,严肃的盛老将军却没有丝毫不耐烦,一老一少竟能玩到一起。
原本姜宁熹夫妻俩还有些担心儿子的身体,娘胎里带的弱症,一吹风便会受凉,但见他黏姐姐黏得厉害,又能陪盛老将军解闷,便随他去了。
担惊受怕数日,姜如初却没生病,一问才知道盛老将军会教他吐纳之法,身子自然一日比一日强健,夫妻俩感激不已。
盛老将军还道:“等阿初长大一些,便让阿景教他习武,不为建功立业,只为强身健体。”
这是小事,盛景自然答应。
盛爷爷有弟弟陪着,姜如愿便去陪景哥哥,她看着他为盛伯父盛伯母的归来忙前忙后,盛爷爷却和从前一样波澜不惊,不由得有些奇怪,难道他不想念他的儿子和儿媳吗?
“祖父只是不善言辞,”盛景解释,“他心里是记挂着我爹娘的。”
姜如愿便开始认真观察盛爷爷,她发现他会望着南方发呆,那是林州的方向;他的手中总会握着一个玉佩,景哥哥说那是盛伯父送他的生辰贺礼;他还会反复地看信,不用说,肯定是盛伯父和盛伯母寄来的。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内敛而深沉的爱。
原来,盛爷爷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新春愈发近了,盛府焕然一新,布置得喜庆又热闹,等待故人归来。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时候,却等来了南夷大军即将进犯的军报,回京计划暂且搁置。
人声鼎沸的盛府重归寂静。
姜如愿急得不行,盛爷爷和景哥哥肯定过不好新年了,她苦思冥想许久,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跑去问爹娘能不能邀请他们一起过年。
姜父姜母欣然应允,同时还有些懊悔,前几年他们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还是愿愿聪明。
得到爹爹娘亲的准许,姜如愿又兴高采烈地去问盛景,盛景讶然于她的提议,思忖片刻,答应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姜如愿鼓起勇气问盛老将军,没想到他却拒绝了。
“我不会踏出盛府半步,”他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下摆,良久才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推着轮椅准备离开,背影寂寥,无端看得人难过。
姜如愿急中生智,小心翼翼地开口:“盛爷爷,那我们一家人来盛府过年可以吗?”
盛老将军闻言慢慢转头,凝视她良久,神色中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良久后含笑颔首。
作者有话说:
愿愿是小天使呀~
第15章 来信
在盛景的记忆中,这是最热闹的除夕夜。
姜如愿坐在他身边吃着八宝糯米饭,时不时给他夹菜,都是些她爱吃的东西,甜腻软糯,和她一样。
他不爱吃这些,但是她夹来的菜,他每次都吃得一干二净,姜如愿便误以为他喜欢,开始拼命夹菜,恨不得全部倒他碗里。
盛景不得不委婉地告诉她,他不太喜欢吃甜食。
他这边刚安静下来,便见另一边很久不吃酒的祖父居然开始与姜伯父对饮,很快便喝的面酣耳热,年幼的姜如初也来插一脚,横在两人中间闹着要讨酒喝。
姜伯母制止不了,又气又无奈地给他倒了一小杯,姜如初迫不及待地喝完了,辣得嗓子冒火,咳嗽个不停,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盛景也勾起唇角,虽然爹娘不在,但这个除夕同样过得很热闹,不像从前那般难熬。
吃到一半,姜如愿饱了,迫切地想知道今年景哥哥送她的礼物是什么,便缠着他回房。
姜宁熹皱眉制止:“愿愿,不许任性,不能中途离席。”
盛老将军放下酒盏,随和道:“让他们去吧,何必如此拘束。”
姜如愿道谢之后立刻拉着盛景离开了。
走出门,簌簌冷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姜如愿打了个哆嗦,努力缩进兜帽中,连眼睛都不露。
盛景偏头看她一眼,无奈道:“愿愿,看路。”
“我不要,”她笑盈盈道,“只要牵着景哥哥的手就不会摔倒。”
她全然地信任着他,盛景眸中温和,紧紧握着她渐凉的小手,将暖意传递给她。
冒着风雪来到温暖如春的房中,被热气一熏,顿时热得不行,姜如愿准备脱掉斗篷,盛景眼疾手快地阻止她的动作,轻声道:“会着凉。”
姜如愿只好妥协,乖乖坐在榻上,水粉色绸缎依然在,她抿了抿唇,决定视而不见,反正这里又不是她的房间,景哥哥迟早会看不顺眼的。
“愿愿,闭上眼睛。”
礼物要来了!她兴奋照做,忽的听见一阵银铃轻响,空灵轻柔。
景哥哥送了个铃铛吗?她好奇地睁开眼睛,仔细观察面前的小玩意儿。
“这是足链。”他将系了一个铃铛的红绳放在她的手心。
姜如愿轻轻一动,铃铛里藏着的玉珠子也开始晃悠,清音入耳,如梦似幻。
她不禁露出笑容,反复把玩小铃铛,看珠玉相撞,听清鸣荡漾。
见她爱不释手,盛景便没催她去正院,站在窗边赏景,烟花层层叠叠自天际铺开,绚烂如流星。
火光映亮了他的侧脸,像隽永的水墨画遇到江南烟雨,相得益彰。
姜如愿被他吸引,不再玩铃铛,只是一直拿在手上也不是办法,便准备戴上。
盛景一回头便看见她掀开裙子的动作,夺目的红裙之下是瓷白肌肤,他怔了一瞬,连忙背过身。
“愿愿,你做什么?”
她边系边回答:“系在脚腕上呀。”
姜如愿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景哥哥不是看到了吗,怎么还要问。
盛景吐出一口气,严肃提醒:“可我是外男,你我共处一室,此举不合时宜。”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姜如愿吓得放下裙子,尚未系好的足链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清越之音被烟花炸开之声所掩盖。
“景哥哥,你凶我……”
似泣非泣的声音甫一出口,盛景立刻转身看向姜如愿,她咬着唇不说话,小鹿眼浸满泪水,似乎只要他再说一个字,她就哭给他看。
盛景有些无奈,只是说了她一句而已,怎么就委屈成这样。
他走上前,捡起足链,坐在她身边。
“景哥哥不是在凶你,只是在与你讲道理,”他声音放柔,“愿愿也知道这样不对,只是忘了是不是?”
姜如愿轻轻点头,一滴泪珠顺势滑落,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也变得晶亮,我见犹怜。
“可是我就是想现在戴上嘛,”她声音小小的,“我喜欢这个礼物。”
盛景无奈叹息,一边将足链交给她一边道:“你自己戴上,戴好之后再叫我。”
他再次转身,听着铃铛急促地晃动片刻,重归寂静。
只是她却迟迟没有开口,他疑惑道:“愿愿,好了吗?”
“好啦好啦!”
得到她的回答,他睁开眼睛,面前却不是窗外烟花,而是一封信,上面写着“吾儿阿景亲启”。
他的神色顿了顿,偏脸看向姜如愿,她的笑容比烟花更耀眼。
“我也有给景哥哥准备礼物哦,”她晃晃厚厚的信封,怕他不信,她解释道,“这是盛伯父和盛伯母的亲笔信,不是伪造的!”
盛景自然知晓这是真迹,这些年来爹娘寄来的信他看过无数遍,早已对他们的笔迹了如指掌。
只是愿愿为什么会有爹娘的信?
“我知道伯父伯母不能回家,景哥哥很难过,所以我给他们写了封信,然后央求爹爹寄过去,盛伯父当然很快就回信啦。”
姜如愿一脸求夸奖的神情,盛景摸摸她的发顶,轻声道:“谢谢愿愿,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那封信,神色动容,姜如愿不好意思起来,往年她只顾着收礼物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送景哥哥礼物呢。
于是她向他承诺:“以后我也会送你新年礼物。”
盛景轻嗯一声。
“那我就不打扰你啦,”姜如愿站起身,甚是体贴道,“你慢慢看信吧,我先去正院。”
“愿愿,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看?”他抬眸看她,神色温沉。
有这种好事,姜如愿欣然同意,马上坐了回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打开信封的动作,仔细数了数,信有六页。
盛景有些沉默,他从前收到的信,所以字数加起来都没这一次的多,大都是些“安好勿念”之类的只言片语,他有些不知所措,愿愿的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也没什么呀,就是说你很想他们,想到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对着窗外发呆,瘦了一大圈……”她有些心虚,写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怎么说出来显得这么夸张。
盛景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将信放在两人中间慢慢品读。
细读之下才发现爹娘的用词随意了些,开始与他分享军营生活,关心他的起居,不像之前的信那般一板一眼,而是充满了温情与关怀。
盛景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那些字迹,像是看见了爹娘写信时的模样。
只是看到最后,盛景又怔住了,为何这两页全是夸愿愿的话?
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目光定在最后一句话上――阿景,早日去姜府提亲,别被别的小子抢先了。
他看了眼才看到一半的姜如愿,故作淡然地将信纸抽出来,道:“该去正院了。”
“诶,我还没看完呢!”正看得笑容满面的姜如愿不高兴了,“就差一点儿了,你先让我看盛伯父和盛伯母是怎么夸我的!”
盛景不容置疑道:“去正院。”
她才八岁,还是个小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看见那句话。
姜如愿恹恹地站起身,脚踝上的铃铛适时发出一声清响,她瞬间福至心灵,问:“伯父伯母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不然他怎么不让她看!
“不是,”盛景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逃避道,“明日我誊抄一份给你,这封信我要好好留着。”
有道理,姜如愿点点头,她一激动说不定就把信扯坏了,于是笑盈盈道:“景哥哥真有先见之明!”
盛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又在想什么,但也算歪打正着了,他点点头,带她去正院。
离子时还有一刻钟,团圆饭已经撤了下去,长辈们都在正院中吃茶谈天,见他们终于过来了,都有些无奈。
“怎么去了这么久?”
姜如愿眨眨眼,俏皮道:“是秘密。”
长辈们摇头失笑,也不多问。
姜如愿抿了口茶,有些困倦了,她强撑着问:“景哥哥,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盛景不假思索地开口:“愿爹娘与将士们平安。”
“唔,”姜如愿打了个哈欠,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喃喃道,“那我就祝景哥哥事事如愿吧。”
事事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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