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容目光平静,与他对视。
“她中了药。”
听着对方的话,沈星颂顿了顿,须臾,伸出手指将少女额前的碎发拨至耳后。
她的脸颊果真很烫。
一阵更猛烈的愠怒之意,登时冲上沈星颂的心头。他攥紧了手,忍住想杀人的冲动。
冷声问身后:
“可有解?”
妈妈哆哆嗦嗦:“有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需……需要一名男子,与这位姑娘行阴阳之事……”
这话说完,她忍不住看了沈二爷一眼,须臾,又小心瞧了瞧纱帐后的镜容法师。
妈妈常年待在风月场,旁人愚钝,她却能一眼看出来。不知这晕倒的姑娘是什么来历,屋里的那两位,都对她有意。
一个是明目张胆的偏护。
另一个……
她再度望向帐后之人。
明明是药物发作最烈的时候,他却能装出一番云淡风轻的模样,微垂着眼睫与袖摆,神色淡漠。
听完她的话,佛子忽然抬眸。
清冷的声音,犹如从雪山汩汩落下的泉。
“我有解。”
青衣男子一怔,想起来镜容精通医术。
下一刻,立马对身后道:“取纸笔。”
待笔墨备齐,他这才发现,镜容手里的伤口。
殷红的血打湿了他的衣摆,可怖的伤口像是经历了好几次创击,横竖纵横,最深处几乎要翻出肉来。
沈星颂震愕,忍不住皱了皱双眉。
镜容却不以为意将沾满了鲜血的金簪放至一边,他似乎感觉不到手心处的疼痛,亦感觉不到药物的发作。
略一挥袖,沾了血的衣袂拂过桌角。看得身后的阿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顷刻,他便将药方写在纸上。
沈星颂看了镜容一眼,转过头,吩咐下去:“按着方子上的去抓药。”
“是。”
“再买一份金疮药。”
“……是。”
……
沈星颂把葭音抱到了水香楼的另一间房间。
不过半晌,药便熬好了,他吹了吹药粥,给平躺在床榻上的女孩喂药。
她很乖。
虽然意识不甚清晰,可依旧乖乖地把汤药咽了下去,就在他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少女忽然向上探了探手,似乎想去抓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任由她抓住袖子,轻声道:“阿音,我在。”
那一个“在”字还未落音,就清楚地听见她唤道:
“镜容……”
沈星颂正在喂药的手一下顿在原地。
片刻,他喊来落英。
对方俨然吓得失魂落魄,对着他一个劲儿地磕头。
落英是何贵妃身边的宫女,他是知道的。
男子懒懒地倚在床边,不急不忙地看着对方将额头磕出殷红的血来,终于一伸手,扼住对方的下巴。
“何氏的手,什么时候伸到我棠梨馆头上了?”
落英张了张嘴唇,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喉咙却死死被人掐住,她涨得满脸通红。
惊恐地看着眼前风光霁月的沈二公子。
他垂下睫羽,眼底有一片阴翳,慢条斯理道:
“回去告诉你家娘娘,她是我沈星颂的人,不该动的,碰都不要碰。”
---
葭音醒来时,眼前已是水瑶宫。
素姑姑在一边,又是喜,又是忧。
她支起身,四周望望,刚想说什么,喉咙里便是一阵干涩之意,让她抚着胸口咳嗽起来。
素姑姑赶忙给她倒水。
“音姑娘在找什么?”
温水入喉,她这才好受了些,任由如瀑的青丝迤逦而下,脑海中闪过昨日在水香楼之景。
她满脸通红,倒入镜容怀里。
他的胸膛,他的腰身,他的呼吸……
“镜容……呢?”
“噢,音姑娘在找镜容法师呀。他已经回万青殿了,是馆主把你带回来的,如今馆主还在皇后娘娘那里议事。他说待你醒来后,先把药喝了。”
素姑姑擦了擦手,站起来,“我先给姑娘热热菜。”
葭音咬着杯子,点点头。
忽然看见窗外人头攒动,似乎围满了人。
“对了,音姑娘。你睡着的时候,皇上还来了一趟,给姑娘送了许多东西。”
葭音捧着杯子的手一顿,疑惑道:“皇上?”
屋里头果真多了些金银首饰。
床边的桌案上,还立着一架珊瑚翡翠。
她愣了愣,自从上次唱完观音后,皇帝便时不时差人来送些赏赐。起初她还不甚在意,只以为是君恩。毕竟赏个讨了太后欢心的伶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这绿珊瑚翡翠……
馆主喜玉,素日最爱收集这些宝贝,葭音也跟着了解了些。她一个门外汉都能看出这珊瑚翡翠的价值连城,皇上赏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
还未来得及细想,门外忽然一声,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张德胜来了。
她赶忙披上衣服,去院内相迎。
“公公。”
院子里还站着不少姑娘,都十分好奇张公公此番来意。
只见对方满脸堆着笑,居然对葭音十分恭维。
“哟,姑娘醒啦。刚好,圣上召奴才唤姑娘前去金御殿,想听姑娘唱戏。”
葭音看了一眼素姑姑。
面前的张德胜对她挤眉弄眼,看得她没来由一阵心慌,下意识道:
“公公,阿音如今嗓子不太舒服,身子不适,怕是不能为圣上唱戏。”
此话倒也不假,她刚转醒,嗓子还哑哑的。
谁知,张德胜立马笑开:
“无事,皇上不会怪姑娘的,音姑娘跟老奴来便是。”
她没法儿,只得道:“公公先等等,阿音换件衣裳,稍后随公公面圣。”
另一边。
镜容做了一些药粥,刚合上盖子,又想起了什么事,从一旁取出两块方糖。
良药苦口,此药粥却是苦之又苦。
他安静地垂下眼,将方糖置入碗中,又合上盖子,朝水瑶宫走去。
镜容的步子很轻,缓缓穿过甬道,带起一尾极为清澈的风,轻轻拂动他的袈衣。
佛子面色无悲无喜,日光却和煦,穿过花林,在他衣肩上投落一层薄薄的影。
忽尔一片花瓣坠下,沾在他发衣袍上。
镜容探出手,刚准备将花瓣轻轻拂去,忽然听到宫墙另一侧,有人在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近日皇上对水瑶宫的一个伶人很是上心,往水瑶宫里送了好多东西。就连那株价值连城的绿珊瑚翡翠,都给那伶人赏了去。”
“真有此事?”
“这还能有假,早上贵妃娘娘听了,发了好大的脾气。不过那伶人确实年轻貌美,就是上次太后娘娘生辰宴会上,饰演观音的伶人。我听德胜公公说,皇上有意要封她为才人喽!”
镜容手上的东西,哐当一声,突然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下一章入v啦,也就是9月4日零点入v,老规矩会爆更到大家期待的剧情,到时候会有大肥章。入v前三天所有v章都会发红包,还会随机掉落100币的大红包,相当于是请大家免费看文。入v后第四天会有千字榜,对我非常重要,大家不要养肥我噢,v后每天更新6k-9k,一起来看阿音和镜镜谈恋爱叭!
——宣一下下本古言,我也很喜欢这个故事,感兴趣的宝贝麻烦点个收藏呀——
《芙蕖怯春》
小时候,沈惊游是兰芙蕖最讨厌的人。
他是江南最年少轻狂的世家子弟,锦带白玉,纨绔张扬,因为她爹是学堂夫子,所以喜欢变了法儿地欺负她。
她又气又恨,直到表姐给她出了个主意。
——你讨厌哪个人,就去让他爱上你,然后把他狠狠抛弃!
兰芙蕖照做了。
当那个讨厌鬼揪着她的头发不放时,她突然转过头,闭着眼睛亲了他一口。
睁开眼睛,只见少年的手僵硬顿住,半晌,他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沈惊游,好像骂了句脏话。
-
元宵佳节,沈惊游破天荒地给她买了盏花灯。
刚准备翻进兰家后院,就见那小姑娘一脸苦恼地提着花灯:
“荷姐姐,你说……我要什么时候甩了他?”
他气得差点把藏在袖子里的白玉簪捏碎。
约好了一起在后院见面,他没有赴约,骑了匹马跑出城,三天后气消了才回来。
谁知,一回城,就听到了兰氏被查家的噩耗。
成年男人就地正法,女子流放边关。
他慌慌张张地跑入兰府,血蜿蜒至他的脚下,树影落在少年青稚的面庞上。
-
再后来,边关出了个骁勇善战的沈小将军。
年纪轻轻,战功累累,手腕阴狠,一身煞气玄衣。
敌寇怕他,世人也怕他。
而他好像也无欲无求,美宅美田美人,都不在乎。
直到一次庆功宴上,他看到了友人新买的美姬。
友人边说边笑,美人兰氏,姝色无双,下个月便要与她完婚。
她坐在堂下,低着头,乌发迤逦。
双肩微微颤栗,似乎在发抖。
他捏着酒杯,不动声色地望向她。
第25章
盛着汤药的碗摔碎成两半, 汤勺也在地上裂开。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撒在宫阶上,入目之处, 皆是一片狼藉。
所幸宫墙外那二人离这边不远不近, 方才风声太大,宫女们没听见这边的动静。
镜容缓缓垂下双目。
不止是地上,滚烫汤汁也溅了他一手。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空气中弥散着苦涩的中药味,熏得人浑身不舒服。
汤药是刚从锅上熬下来的。
沸腾的水晕湿了佛子手上的纱布, 镜容顿了顿,一股钻心的疼痛自掌心处传来。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子,挑开他伤口处的皮和肉,他满脑子都是方才那小宫女的话:
——皇上要封葭音姑娘为才人喽!
冷风拂过佛子面颊。
痴怔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声:
“三师兄?”
他兀地回过神, 镜采正站在他身后,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三师兄可曾见过五师兄?”
镜采看了一眼地上, 又偷偷瞧了一眼自家师兄脸色, 识趣地没再过问。
只焦急道:
“昨日五师兄很晚才回万青殿, 今日一大早就没有了踪影。二师兄方才有事要找他, 却怎么都寻不上他的人。”
昨夜很晚才回万青殿?
镜容想起来, 近些日子确实很少见到镜心,自从对方被解除禁闭后,成日不知在忙些什么, 常常不见踪迹。
另一边。
葭音小心翼翼地踩着张德胜的步子。
她跟在那太监身后, 步步朝着金御殿走去。她一路无言,张公公的话却很多, 一路上絮絮叨叨, 眉开眼笑、点头哈腰。
让葭音隐隐觉得, 张德胜话里有话,十分怪异。
她忍不住攥紧了袖口,宫道两侧的花都开了,一路纷纷簌簌,明媚得不成样子。
“音姑娘,到了。”
葭音停下脚步,忍不住朝殿门口望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金御殿,只见殿门正敞开着,殿门口守着两名神色肃穆的宫娥。见了张德胜,那宫娥恭敬地一福,旋即又立马正色。
庄严,肃穆,气势恢宏。
她忍不住屏息凝神,将袖子整了整,这才随着张公公往殿内走去。
满屋子金碧辉煌,日光穿过窗户,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灼目的光。
葭音眯了眯眼,看清楚正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那是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一袭明黄色龙袍加身,此时正专心批阅着奏折。听见通报声,抬头望过来。
她立马“扑通”一声,随着张德胜跪下。
“民女葭音,参见圣上。”
她的声音很柔,很细,带着些惊慌,像一只美丽又温柔的小鹿,闯入了一片茂密的深林。
皇帝放下笔,朝她笑笑,稍一抬手,周围人立马识趣地退下。
一时间,偌大的金御殿内只剩下皇帝、葭音与张德胜三人。
葭音方欲说自己今日嗓子不适,谁知,张公公居然从一侧笑吟吟地捧上一叠金丝玉帛。
“这是皇上特意为姑娘准备的。昨日川域进贡了一批上好的布料,以金线蚕丝穿杂绣制而成,穿在身上,不仅浑身沁凉、可消酷暑热气,布匹在烈日下亦熠熠流光,好看得很。皇上命老奴在此准备好,特来赏给姑娘。”
正说着,对方将布匹呈上来,葭音一愣,迷茫地望向眼前的金线蚕丝布。
皇帝今日召她……不是来唱戏的么?
怎么这戏还没唱,反而先赏赐起东西来了?
她也不傻,知道眼前张公公手里捧着的是上好的宝贝。这等布料,宫里的贵人娘娘们都不一定有,今日怎的还轮得上她了?
有一句古话,叫无功不受禄。
似乎察觉出了她的迷茫,也似乎怕再吓着他,皇帝又一挥手,张德胜立马抱着玉帛弓腰候在一边儿。须臾,龙袍男子自龙椅上站起身形,殿上有两层阶高,男人稍稍垂眼,与她对视。
少女一袭藕粉色裙衫,敛目垂容,乖巧规矩地站于殿下。日头倾泻而入,薄薄一层光笼在她透白的肌肤之上。
昳丽,美艳,年轻。
明艳得,就像一朵方簇然绽放的花,花瓣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让人不由得生起了采撷之意。
19/67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