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阮梨站在原地看着佟龌吧铣道肟, 待了会,攥紧手中的包, 顺着街道往前走。
饭店离医院不远,但也有几公里。
徒步走回去一个小时肯定少不了,阮梨不识路, 也不清楚脚下的这条路是不是回宿舍的,只是单纯地觉得心上好像压了一块石头,想走走透透气。
阮梨脑子里回忆起许多事情, 最后沿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 她感受着脚底传来的酸疼, 在街边找个石椅坐了下来。
石椅冰冷, 她的视线落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上,莫名感到迷茫。
阮梨打开微信,找到和唐宁宁的聊天界面,一条条往上翻。
她没有删记录的习惯,消息顺着指尖的动作滑下来,像是没有尽头。
但很快,几个月前的消息就被翻了出来。那时阮梨还待在申城,她看着和唐宁宁满当当的几页消息,以及掺杂其中许多不少于一个小时的电话,而自从来到西北后,阮梨和唐宁宁的联系越来越少。
每次聊天都是她匆匆忙忙挑起,又连着一两天没回。
唐宁宁报喜不报忧,是从她父亲去世后养成的坏习惯,而极有可能阮梨从她嘴里听到的那些抱怨话,也是唐宁宁实在忍不住才说给自己听的。
所以,唐宁宁在她面前闭口不谈完全性前置胎盘的事情,瞒着她,只是用一句“胎位低”敷衍了过去。
阮梨垂眸,心里止不住的自责,但凡她的注意力分点到唐宁宁身上也该反应过来……
夜色愈浓,熙攘的街道逐渐安静下来。
待在外头的人越来越少,他们跟从月光的指引,踏着影子各自回家。阮梨起身站在风中,看着陌生的街道,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迅速席卷她的心脏。
在这一刻,阮梨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或者说,她不清楚自己想去哪儿。
手心的震动打断了阮梨的思绪,她翻转手腕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陈迄周的。
阮梨迟疑两秒,最终还是接通了。
“还没回去么?”
陈迄周温和的嗓音率先响起,阮梨低着脑袋,没吭声。
“喂?”
“阮梨?”
“梨梨?听不到我说话么?”
陈迄周连着喊了三句,接着便有凳子轻轻拖地的声响,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也不管阮梨能不能听见还是提醒道:
“你等会儿,我找个信号好点的地儿。”
阮梨抿了抿唇角,出声回复他,“我听得到。”
手机那头的脚步微顿,陈迄周静默两秒问道,“饭局结束了?”
“嗯。”
“不开心?”
“……”
阮梨愣了愣,一时竟不知是自己情绪很明显,还是陈迄周太了解她。
“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
“好。”
阮梨没拒绝,她重新坐回石椅上,点进陈迄周的头像乖乖给他发送了地址。
对面的陈迄周接到地址后,什么话也没说。
只不过很快阮梨便听到他起身出门的声响,她听见陈迄周找到郭祥天临时请假,没多久,手机里便传来车子启动的声响。
阮梨靠在椅背上,盯着不断跳跃的通话时间发起呆。
“街上还有什么店面是开着门的吗?”
陈迄周的问题让阮梨回过神来,她边打量着附近边问了句,“你晚上没吃饭?”
“吃过了。”陈迄周顿了顿,说:“我过来要时间,你先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不要待在路边。”
“你怎么知道……”
“风声很大,我听得见。”
阮梨神色微怔,随即慢吞吞地应下,可却半点要起身的动作都没有。她隐约听到陈迄周叹了口气,然后认真问道,“因为什么不开心,能告诉我么?”
阮梨思索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唐宁宁去世了。”她顿了顿,去掉那些妇科的专业术语,用陈迄周能听得懂的话补充:“大出血救治不及时。”
这话一出,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马上到。”
好半晌,陈迄周回了一句这样的话。
阮梨知道他向来不懂得安慰人,嗯一声应下后便没再说什么。
二十分钟后,陈迄周循着地址来到了阮梨所在的地方。
这条路并不是宽阔的大道,人烟极少,附近更没什么店面。
阮梨安安静静坐在石椅上,陈迄周的目光掠过她身上单薄的外套,眉头顿时紧蹙,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走到阮梨跟前,她始终低着脑袋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陈迄周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阮梨的肩头。
随着他的动作,阮梨总算回过神抬头看了过来,她眼底带着诧异,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这么快?”
“嗯。”陈迄周点头,他视线低垂,瞥到阮梨散开的鞋带,主动蹲下来帮她系好,“什么时候回申城?”
陈迄周个子高,蹲下来几乎和坐着的阮梨持平。
阮梨看着他有些笨拙地系着蝴蝶结,沉默片刻才答:“后天。”
“嗯,我和你一起。”
话音刚落,鞋带就被陈迄周系好了。
阮梨看着他收回手,并未着急站起来,反倒掀起眼皮和她平视。她的目光落在鞋上有些不太好看的蝴蝶结上,忍不住说,“有点丑。”
陈迄周盯着神色落寞的阮梨,怕她下一秒哭出来,于是没敢反驳,老实道,“我回去学学。”
阮梨将注意力转移到陈迄周脸上,两人对视半分钟,蹲着的陈迄周率先伸出手拥抱住了她。
怀中温度暖和,阮梨闻着鼻间熟悉的气息,莫名安下心来。
背后的力道缩紧了些,陈迄周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起她。
“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
阮梨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掉几滴眼泪,可奇怪的是,完全哭不出来。
明明很难受,但她一滴眼泪都没为唐宁宁流。
眼睛有些发酸。
阮梨回抱住陈迄周,将脑袋埋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试图用困意麻痹自己,不再想唐宁宁的事。
可是无济于事。
这天晚上,阮梨不清楚自己抱着陈迄周在外头待了多久。
陈迄周也没催她,始终耐心地陪在一旁。
直到困意袭来,阮梨才跟着陈迄周回到了宿舍,她原本回去马上倒床就能睡,结果失眠到三点。
隔天一早,太阳升起后,阮梨照旧在平日的起床时间点醒来去医院上班。
她先把假条交给科室负责人审核,随后跟着周临开去查房。
阮梨管床的病人中有个八岁的小男孩,髓母细胞瘤四级,恶性程度非常高。
原本不应该来他们医院就医,因为西北远有更专业的儿童医院,但听说是小孩的情况已经十分不好,没多少时间了。
于是他的父母商量后,带着他从其他城市回到了家乡。
阮梨和周临开进去查房时,小男孩正在和自己的父母聊天,他做过开颅手术,头发还没长出来。
周临开先和家长交流完情况,接着便耐心地弯下腰安抚起小孩。
谁知道男孩很开朗,一直笑着回答周临开的所有问题。
阮梨的视线落在满脸笑容的男孩脸上,抿着唇沉默下来。聊到最后,周临开问男孩长大后想干什么时,男孩沉默下来然后认真答道:
“想保家卫国。”
闻言,阮梨指尖一顿,抬眼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
站在病床前的父母双双红了眼眶,不忍地扭过头,而男孩笑得真诚,他眼睛里似乎有光,像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美好。
他坚定道:“成为一名人民警察或者军人!”
“好志气。”
周临开愣了愣,抬手给男孩竖了个大拇指,“不过警察和入伍当兵可没有那么容易,要吃很多苦的,你要快快好起来才能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啊。”
阮梨看见男孩表情一松,马上笑着应了声好。
彼时的周临开并不知道男孩早已知晓自己的病情,还在用心安慰着眼前的小孩,和他畅聊未来。
但病房里的人都清楚,这个才满八岁的小男孩,已经没有未来了。
离开病房前,阮梨听到小孩的父母在逗他开心。
她回头,目光在一家三口身上短暂地停留几秒,然后迈开步伐追上前头的周临开。
跟着周临开查过房,阮梨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中。
赶在下班前,阮梨把假条给分管领导批准。
唐宁宁不是她的直系亲属,不能给婚丧假,只能请事假,阮梨担心医院不给假,特意把理由写得清清楚楚。
领导见状,没办法找理由,很快将她递上去的假条批准了。
周五早上,阮梨和同事对接好所有的工作后,和陈迄周坐上了回申城的飞机。
飞机起飞后不到半个小时,阮梨就开始睡觉。
陈迄周担心她休息不好,特意带了眼罩,世界失去光亮,阮梨这一觉睡到了申城。
其实中间气流颠簸的时候,阮梨不是没醒来过,但她不想摘下眼罩,害怕看到陈迄周担心自己的眼神。
离申城越近,阮梨的心情便越沉重。
这种沉重在殡仪馆看到唐宁宁的尸体后,到达了巅峰。
阮梨和陈迄周抵达申城的时间是下午,此刻唐宁宁所在的告别厅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
应该是唐宁宁家中的亲戚,在拍着唐妈的肩膀安慰她。
等阮梨走近些,便看到了躺在水晶棺里的唐宁宁。
唐宁宁以往红润的脸蛋变得极其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她就安静地躺着,一句话也没有。
阮梨的呼吸慢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唐宁宁看了好久,直到确认她真的不会再睁眼,才转身跟着陈迄周去安慰唐宁宁的妈妈。
唐宁宁的告别仪式在明天上午。
阮梨的假批了三天,参加完告别仪式还有多余的一天,但她没有回家看望家里人的打算。
这次回申城本就是临时决定,太匆忙。
阮梨的心情算不上好,不想和家里人聊到唐宁宁,更何况身边还有陈迄周,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回家的好时机。
心里有了决定,阮梨快速定好回程的机票,在唐宁宁妈妈的再三推阻下,仍旧选择留下来守夜。
阮梨原本让陈迄周去附近找家酒店休息,可陈迄周嘴上应着,直到十一点多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告别厅里有唐宁宁在,阮梨不愿面对她于是走出来透气。
刚一出来,她便瞥到隔壁告别厅的门口有两对夫妻正在吵架。
去世的似乎是位老人家,四人争吵间谈到的都是分配财产的问题,阮梨在门口的墙边靠着坐下,默默地听着这一切。
“zhangyi!你有没有良心?爸卧床的这几年你人去哪了?一直是我这个做儿媳的在照顾,你现在张口就说爸爸留下来的钱你要一半,你凭什么能分一半啊?”
“凭什么?凭我是他女儿!”
“你现在说是爸的子女了?生病的时候你人呢?要出钱的时候你人呢??”
“我之前根本不知道!爸生前承诺过,金南区那边的房子会留给我。你一个外人冲我嚷嚷什么?平时在我爸面前装出一副有孝心的模样,这会野心憋不住了?房子和钱你还要两手抓?”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吗?”
“说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行了行了别吵了,爸刚去世才多久,你们能不能消停会?”
“你拉我干什么?有本事冲你妹妹嚷嚷去!”
“……”
四个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
阮梨冷眼观察着,直到余光中陈迄周的身影走进,她才慢吞吞地移开视线。
陈迄周自然也注意到了隔壁的动静,他淡淡地瞥一眼,没理会,径直在阮梨身边坐了下来。
“肚子饿么?我去买点夜宵?”
“没胃口。”
阮梨摇了摇头,她晚上到现在没吃饭,却一点都不觉得饿。
见阮梨拒绝,陈迄周没坚持,他往阮梨那边又凑近了些,将肩膀靠过去,“时间还早,要不要靠着睡会?”
其实不困。
但阮梨没拒绝,她靠在陈迄周肩上,眨着眼,没打算休息。
耳边争吵声越发激烈,随后几人像是注意到了台阶口的她和陈迄周,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争吵果然停止了。
空气安静下来。
阮梨抬头看向挂在夜里的月亮,沉默许久,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是不是无论怎么选择,人生都会充满了遗憾?”
这几天来,阮梨思考了很多。
她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是不是从自己放弃摄影,从唐宁宁放弃动漫设计的那一刻开始,她们的人生就已经偏航了。
曾几何时,唐宁宁也是满脸笑容嫁给李津韬的。
他们俩是大学同学,在学校广播站认识的。
李津韬追求唐宁宁那会,用尽了手段和心思,节假日会主动给唐宁宁送花准备惊喜,知道唐宁宁痛经又是帮她泡姜糖水,又是给她捂肚子。
阮梨不是没有听过唐宁宁和李津韬谈恋爱时向自己秀恩爱,所以后来李津韬变成那样,她说什么也想让两人离婚。
喜欢是真的,付出是真的。
大男子主义也是真的,帮着亲妈对付自己老婆也是真的,婚后不珍惜更是真的。
那虚假的到底是什么呢?阮梨想不明白。
她不清楚如果当年高响和唐宁宁某一方能大胆些,表白在一起后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她也不清楚自己劝唐宁宁离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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