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则看了眼表,道:“我很快就到,降温了,不要下楼等,我到了之后给你发微信。”
“嗯。”
闷闷的一声。
徐正则没在电话里面问。
拿上了电脑,和还没有看完的几份文件,便驱车到Merveille。
司机将车停好,他才要给夏矜发消息,小郑指了下某个方向,提醒:“徐总,夏小姐好像就在那儿。”
徐正则望过去。
很好认。
秋冬季节大部分深色系着装的行人中,夏矜那一身浅色的毛衣与裙子十分瞩目。
她今早出门前,特意卷了长发,化了精致的妆,连挑选穿搭与配饰的时间,都比平常多了一倍。
说是今天Merveille有设计部的重要创意会。
早晨出门前还很期待的样子。
徐正则推门下车,很容易就发觉,十米外的人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
穿着一身怕灰怕污渍的衣服,手里拎着一只小Kelly包,却站在道沿边的推着小车的烤红薯摊前,弯腰观察炉子火候。
徐正则走近时,听到她声音清甜地问:“还没有好吗阿姨?”
“差不多了!阿姨这就给你拿,要多大的?”
夏矜说:“要最甜的。”
“你放心。”老板乐滋滋取出来一个巨大无比的红薯,“保甜,不甜不要钱!”
“这可是阿姨你说的。”夏矜有来有往地回,“等会儿不甜我真的来找您退钱。”
徐正则脚步停下来,听着她与老板的交流,不由笑了出来。
夏矜付了钱,接过热腾腾的烤红薯转身时,才看到徐正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你到啦!”她笑了下,小步走过来,“我买了烤红薯,分给你吃。”
徐正则抬手解西服纽扣:“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
夏矜伸手去挽他的胳膊:“我闻见同事买的烤红薯香味了,好馋,他们说楼下就有,我就提前下来了。”
“冷不冷?”徐正则把外套脱下披在夏矜肩上,“我记得你早晨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大衣,怎么只剩下毛衣了。”
“弄脏了,感觉也不是特别冷,我就直接下来了。”
徐正则紧了紧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见夏矜已经剥开红薯的外皮,用勺子挖了一小口冒着热气的金黄色果肉,便又问:“怎么弄脏的?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夏矜摇摇头,第一口的烤红薯没有自己吃,却先将勺子递到了他嘴边:“你尝尝甜不甜。”
“你吃吧。”
夏矜不肯,趁榻开口说话张嘴时,攻其不备喂了过去。
“甜不甜?”
“……嗯。”
阿姨只给了一个勺子,夏矜也没回去再要,又挖了一小块尝:“是还挺甜。”
徐正则这才问:“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吗?你好像不太开心。”
夏矜没有立即回答:“我今天想吃小吃。”
“什么小吃?我让小郑去买。”
“不用那么麻烦。”夏矜往前面指了下,“走十分钟左右,就有一条小吃街。”
眨眨眼看徐正则:“你陪我去。”
“好。”
夏矜高兴了一些,伸手摸摸他只穿了衬衣的小臂:“冷不冷啊?”
“还好。”
“那我们买了带回家去吃。”夏矜一边吃烤红薯一边数,“想要吃冷面炸串钵钵鸡,还有烤面筋烤苕皮和麻辣烫。”
瞧了一眼自己手上那么大一块烤红薯,当即决定给徐正则分了一大半:“都给你吃。”
他看穿似的,整个都接过去。
夏矜笑了起来:“好体贴哦徐正则。”
他把烤红薯装进袋子,拎在一只手上,空出的一只,来牵夏矜。
也没有继续抓着她刚才没有回答的问题不放。
“拿手上要不了多久就冷了,我先去放车上,再一起去那条小吃街?”
夏矜点点头。
她的确就是闻着烤红薯的香味馋,但吃了几口过了瘾,兴致就立马没了。
指不定等会儿又会想吃几口。
这毛病被爸妈没有少说过。
她看着徐正则去车上放好过来,才又问:“这样车上不会留下味道吗?”
又一想那些重口味的小吃等下拿回来,气味会更大、
“算了,还是吃完回去吧。”
“明天送去清洗就好了。”徐正则牵住她的手,“走吧,去买你想吃的。”
三言两语便打消了夏矜的忧愁。
那条小吃街不算热门,前来的人不多。
夏矜之前去过一次,只记得有一家的麻辣烫很好吃。
找寻的路上,沿途买了份烤苕皮。
老板不知道是从哪里买的辣椒,夏矜这样能够吃辣的人都有些受不了,经过一家商店,徐正则进去买了瓶水,拧开递给她。
刚好这时,不知道哪家小店,将积攒的厨余垃圾运出来。
经过他们身边时,推车的人踩到一块不知道谁丢弃的果皮,脚下一打滑,差点摔倒。
幸好徐正则反应快,及时扶了一把。
有惊无险。
“谢谢你啊。”推车的小哥诚心道谢,“没把你们身上弄脏吧?”
“没有。”夏矜说。
等人走了,上下检查了一遍徐正则衣着:“还好没弄脏,走吧走吧,那家店就在前面。”
这种小吃街,卫生条件自然不比米其林三星餐厅。
进来的时候,徐正则似乎并不觉得嫌弃。
但刚说完那句,往前走了两步,夏矜却发现他没有跟上。
回头时,瞧见他微微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夏矜走回两步:“怎么了?”
“没什么。”徐正则很快恢复正常,道,“走吧。”
“哦。”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位运送厨余垃圾的小哥出来的店。
是一家黄焖鸡小店。
“怎么了?”
“没事。”徐正则还是那句话,神情如常,“走吧。”
夏矜便没有再问。
她买到了自己最想要的麻辣烫,打包了一份。
还不等回车上,就说:“这家很好吃的,等回家了我们一起吃——对了,你不吃动物内脏的话,是只是丽嘉不吃这些东西,还是一起做的菜里面混了内脏就都不吃?”
“只是不吃它们。”徐正则道。
“那就好。”夏矜笑了下,“我还在想刚才忘了给你单独点一份不加毛肚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吃了。”
他们已经快要走出去,徐正则正要给司机打电话,让直接把车开过来。
夏矜碰了碰他手背,转头时,看见她有些焦急地样子:“快帮我拿一下、”
他接过她手里所有东西。
夏矜只留下了刚才半路买的水。
还剩大半瓶。
这会儿也没吃什么辣的食物,她却拧开瓶盖,吨吨吨把剩下的全喝完了。
徐正则正要询问,余光中看见路边的垃圾桶旁,一位身影佝偻的老人,在翻找里面的饮料瓶。
他们正要经过那儿,夏矜加快几步跑过去,把喝空了的瓶子,递给了老人撑开的袋子里。
很快回来。
“走吧。”
徐正则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唇角微弯:“走吧。”
他实在拎了太多东西,西装虽然在她身上,却依然衬衣领带整洁妥帖,和手中的炸串麻辣烫太不匹配。
夏矜饶有兴致地看了好几眼,接过几样拎在自己手里。
“虽然还没有吃,但我的心情已经好很多啦。”
她这是有倾诉的意思。
拎着七十几块钱买来的各类小吃,坐上车时,夏矜才说:“我今天和同事吵了一架。”
“开会的时候吵架了?”徐正则抽了张酒精湿巾擦手,温声询问,“因为什么?”
夏矜看着他的动作,慢吞吞地说:“开会的时候意见不合,就吵起来了。”
“这样很正常,会议上各抒己见,难免会因为意见相左而发生争论,只是因为这样不开心?”
他猜对了。
当然不止这些。
“和总部线上会议,决定明年一个特别系列的主题,之前在巴黎和伦敦,去参加时装秀的设计师已经都初步讨论过了,今天的会议是决定到底选择哪一个。大家一致决定选择婚纱,有个同事会议上说了一句婚纱是每个女孩的梦想,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我就和他吵了一架——”夏矜见他擦完手,扔掉了湿巾,不禁问,“怎么擦这么久?你手又没有沾上油渍。”
“不是,只是有味道而已。”徐正则听夏矜说起来的时候,一直在擦手,但视线却一直在看她的眼睛,“对方是不是还说什么了?”
夏矜一说这个更生气:“他说刚才那句话的时候,莫名其妙看我一眼,还阴阳怪气地说,‘是吧,夏矜,你应该深有体会’,我深有体会什么啊,而且像‘婚纱是每个女孩的梦想’这种垃圾广告词都已经老得掉牙了,快成老古董了。凭什么总是给女孩子灌输这种想法,婚纱再怎么漂亮,它都只是一件服饰,服饰的作用只是发挥它们在不同场合的功能,一件衣服而已,凭什么就要和女生的梦想挂钩?”
“最终结果呢?”
“设计部男的多,只有两个女同事和我同一阵营,最后总监打圆场,不了了之了。”
夏矜声音低了一些:“每次和那个同事说话就好影响心情,他是个gay,从在圣马丁念书,到之后工作,遇见的好多男同性恋都厌女,每次跟他们共事都会烦死人。”
她还没有讲完:“刚才我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接我的时候,被他听到了几句,又开始说什么‘劳斯莱斯来接你了徐太太’,婚礼我没有邀请他,之前出差前,他居然还当面问我为什么不邀请他。”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心里没数吗?”
徐正则轻轻勾了下唇角,见她无意识揉了下侧颈,叫司机把挡板升起来,又把后座座椅中间的扶手也挪开,揽了下夏矜的肩,让她枕在自己腿上,抬手给她按肩膀。
夏矜还没有发泄完:“我都已经明确告诉过他不要喊我徐太太了,他还是不改!”
说完又低声嘀咕:“我跟你说了一次,都没有解释,你就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被别人那样喊。”
自己小声说完,仰头看徐正则,竟脱口而出直白的一句:“好喜欢你啊。”
徐正则愣了下。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这句话。
却只有此刻,是一个完全私密的环境。
徐正则指腹停在她颈侧。
不曾回应,夏矜已经道:“你低一下头。”
他照做。
低下去的瞬间,她也抬起身来,在他唇角印了个吻。
夏矜重新枕回他腿面。
抬眸不解道:“怎么这个角度,你还这么帅啊,有没有天理。”
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刚才生气的样子了。
徐正则唇角弯了下,垂眸问她手上力度是否合适,得到答案才继续揉着。
语调也低低的,很温柔:“传统如此,他们习惯于将女性置于他者化的境地,以使自己占据主体地位,从而以审视的目光看待、评价、命令。语言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在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时期,人很容易被所处的环境影响。至于一个人的想法——不是思想家与革命家的话,很难改变他人的思想。”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就不理那个人?“
“嗯,仅保持必要的工作交流即可。”徐正则在她肩颈最容易疲惫的位置按着,“他不值得你耗费情绪和精力,影响心情很不划算。”
“那称呼呢,要怎么办?”夏矜仰头看他,“换成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徐正则想了想,道:“明确向他表明不喜欢这个称呼,如果之后对方还是我行我素,那么我可能会选择在听到之后不搭理,直到听到正常的称谓。”
夏矜“唔”了声,小声:“那我试试。”
徐正则在她眉心按了一下,有点儿调侃的意思:“为了这种事情不开心,下楼连大衣都忘了穿?”
“哪有。我是真的弄脏了。”夏矜身体动了动,不太好意思似的,侧过来朝向徐正则,脸埋起来才说,“不过是因为被他气到,回办公室不小心把咖啡洒了才弄脏的。”
徐正则笑了下,过了会儿,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他又开口:“如果觉得在别人公司不开心的话,成立独立品牌的事,也不是不可以提前提上日程。”
夏矜躺回来,看他:“后天过了生日,我才整整二十四岁。”
“怎么了?”
夏矜长叹一声:“我怕我还做不好。”
见状,徐正则也没有继续说那件事:“不着急。不过如果在Merveille待得不开心的话,那也可以考虑换一家品牌,在自立门户之前,多积累经验,看看不同的品牌经营模式的差异,会很有帮助。”
夏矜点头,突发奇想地问:“你创立启明之前,也去了很多投资公司吗?”
“只有一家。”
“我记得启明是在你大三时候成立的,是不是在读书的时候就在外面兼职?那第一桶金呢?我看到很多厉害的公司创始人都会在自传里写第一桶金挣了好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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