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跟她相处,会不好觉得,她生活得很辛苦?”他转而问,关注着她的眸。
“怎么会?”
“她其实不比你在镜头前要放松多少,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在上课,要学习很多系统性的知识,”商邵忆了忆,“比如艺术管理,艺术史,艺术投资,资产管理,财务管理,慈善,公益,基金,基金会的管理与运营,家族管理,说话与演讲的艺术,幽微的人情练达,背很多很多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了解公关、人资、社会学、政法、体育。当然,这里面很多知识,是她在成长过程中就耳濡目染过的,包括她的行为举止、待人接物,或者,最简单的,如何办好一场成功的下午茶会和晚宴。”
应隐:“……”
她好茫然。
“这些只是冰山一角。”商邵抚一抚她脸:“还有很多,是我暂时没想到、以为来自于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但其实是得益于她的学习力和意志力的能力,比如她对我们五个子女的教育。”
“我不生这么多。”应隐立刻说。
商邵一怔,抿起唇,敛着唇角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应隐在他的注目中,脸色渐渐渐渐地涨红。
心跳的失速却是一刹那的。
“你刚刚说什么?”商邵明知故问,看着她的眼,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自己的腕表。
应隐把脸埋到雪白的被子里,身体里一蓬一蓬的热度上涌,被浓密黑发掩着的颈项间冒出热汗。
如果脸红会褪色,那被子恐怕也要被染红。
她小动物似的“唔”一声,为自己脱口而出而沮丧。
陀飞轮表落在被单上,沉甸甸的,却没闷响。
商邵解了手表,先是将她凌乱堆着的头发拢到肩后、别到耳后,继而将手心贴上她的脸颊,很坏而意味深长地摩挲下去,指节抵入她的下颏,将她的脸缓慢而不容分说地抬起。
应隐的眸里全是雾气,被灯辉一映,无所遁形。
他扣着她柔弱无骨的手,一边凑过去亲吻她唇角,一边低声:“帮我脱了。”
“你还没洗澡……”
“脱了才好洗。”
他说的很有道理。
应隐双臂抬上去,解着他的领带,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睡裙的肩带滑落臂间,肩膀被他揉出旖旎的红。
他的身体很热,荷尔蒙从西服衬衣下释放出来。被他牵着跌坐到他怀里时,应隐睡裙底下的脊背都冒了一层热汗。
商邵抱她在怀,确实没动,只是不住地亲她,问:“那你想生几个?告诉我,”他意味深长地停顿,“我好努力。”
应隐真想请他别再努力了!
第100章
《天经地义》要赶五一档,四月中下旬的点映路演口碑便尤其重要。作为一番女主,应隐的扛票房能力也将受到检阅。
五六月档期其实有些尴尬,算是暑期前奏,又接了两个小长假,但有两部引进大片同期上映,大盘热,厮杀也激烈,没点内容和发行的硬实力,还真不敢上场。但这部片子在内部审片时获得了一致好评,给到出品方充足的信心。
湾流550降落在首都的公务机航站楼时,正是上午十点。还没到五月,北京尚在春寒料峭的末尾,风大,吹得日光单薄。应隐在机上画好了简单的妆,穿一件廓形皮衣,长发用一顶黑色绒线帽压住了。公务机航站楼的停车场也是单独的,怕被片方看出端倪,应隐没让他们接,而是由康叔安排了商务车。
奔驰s载这这位大明星前往点映首站时,商邵的车刚刚驶入深水湾山顶。
他一早有一场董事局汇报,便没送她到机场。线上开完会,交代了几项工作,便乘港・3回香港。
康叔年事已高,这样的长途由更年轻的阿杰来驾驶,他老人家跟商邵一起坐在后排,档板升上,将前后车舱隔得严密。
康叔绕开文件袋的白线,从中抽出几份装订成册的合同。
“这是那家钻石工厂的收购合同和明细,这份是它旗下的莱索托矿业开采权,这是它之前五年和莱索托矿业部的税收明细。”康叔一一取出。
他办事向来稳妥可靠,商邵只是略略过目,便颔了颔首,将这些重新收入到了牛皮纸文件袋中。
虽然非洲大部份的钻石矿都被戴尔比斯家族垄断,但仍有一些在当地政府和矿业公司手中。商邵二十岁进入商宇集团时,第一站就是在珠宝集团担任助理总裁,对于钻石珠宝和黄金的交易、开采、牌照运作,比谁都清楚。
这些年,商宇的援非工程跟着国家节奏深入非洲大陆,对于非洲这些国家内部的政权更迭、矿石易主、开采方和产业链中游加工工厂的财务状况,商邵都有一双顺便、但严密关照的眼。
康叔看着他的动作,想了想,开口道:“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而且用的是你自己的财库。”
“无妨。”商邵把文件袋重新递还给他,“收好。”
康叔依言,将这些放进他随行的公文包里。回过眸时,见商邵已经重新拿起了手边的书。原先的黑格尔已经看完,这是一本新的英文原装书。康叔忍不住揶揄:“一边看鲍德里亚,一边买钻石矿,也不失为一种幽默。”
鲍德里亚最著名的理论,一言以蔽之:消费塑造、奴役、物化人。
商邵一手夹着书页,另一手将银色眼镜架上鼻梁,视线连抬都未抬:“多嘴。”
跨海大桥两侧,蔚蓝海景从车窗中稳定后掠,成为一张闪着波光的绵延蓝色画布。
静谧车厢内,一时无声。商邵搭着腿,脊背靠着舒适香槟色椅背,上去十分专注。
书页半天没翻。
过了一会,在康叔的预料中,他咳嗽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这个方式怎么样?”
康叔目光抬抬,两手抱着交搭的膝头,十分悠然地欠了欠身:“这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知道他是年纪大了倚老卖老呢,还是渐渐在商邵身上重新看到了过往的影子――总而言之,他老人家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商邵将书本啪地一合,目光瞥向他:“讲。”
“我觉得难讲。”
“什么难讲,”商邵眉心一蹙,不耐起来:“我让你讲。”
“我的意思是,应小姐会不会接受,有点难讲。”
“不可能。”商邵一怔,一口否定:“她不舍得拒绝我。”
康叔:“……”
他做出恍然的模样,彬彬有礼地反问:“既然少爷您这么笃定,那问我干什么呢?”
商邵:“……”
“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是觉得有点过于务实,而欠缺了某种浪漫。”康叔委婉地说。
商邵顺着他的话认真思索半晌,坚持了自己的结论:“不,钱就是她最大的浪漫。”
十一点多时,港・3抵达深水湾。虽然他没通知,但温有宜似有所感,已让人用心备了菜。
春意正浓,母子两个在三楼的露天花园中一同用了午餐。
“她去工作了?”温有宜问。
“有新电影要上,要出席一周的路演。”
“你不包场?”温有宜唇角含笑。
怎么回事?谈一场恋爱,怎么个个都有胆量来揶揄他?
商邵不让温有宜占上风,神色自若,很坐得住:“现在是点映,等正式上映后再说。”
“什么是点映?”温有宜问。
“点映就是……”商邵顿住,无奈地看着他母亲:“你明明知道。”
这些年,除了明宝外,温有宜是最关心商陆和柯屿事业的,她甚至连怎么玩超话都会,怎么能不懂点映?
温有宜捏着刀叉,扑哧一笑:“真难为你,从来不看电影的。”
商邵笑笑:“没那么难。”
温有宜昨天没跟应隐聊得太深入,今天没了顾虑,问商邵两人是怎么认识、怎么开始交往的。
商邵略了那荒唐不正确的一亿合约,将其余事一五一十从头说了。
“好啊,拍广告片就记住了,你倒是沉得住气。”温有宜瞥他一眼,似乎嗔怪:“早让陆陆和小岛帮你介绍不就得了。”
也是,早说了,她能免去好几百个为他焦心的日夜,也不必为了他把整个南中国的富家千金都物色遍了。
“那个时候还没清空自己。”商邵轻描淡写地回。
惊鸿一瞥,她一直住在他心里。但他不愿提早接近她。他不愿将来,她问他“你跟我接触,是不是为了散你失恋的心?”时,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温有宜微末一怔,抿了抿唇,目光温柔:“你就是把感情看得太严肃,爷爷让你不要蛛网自缚,一点也没说错。不过……也好,总归是好的。”
佣人上来,换了壶新的茶。
“不过,你确定你现在清空了?”温有宜唇抵杯沿,忽然想起来问。
“当然。”商邵用热毛巾擦了擦手指,有些意外:“怎么这么问?是我哪里表现得不对?”
温有宜是局外人,都能有这一问,那身处局中的应隐呢?是不是他确实有哪里忽视了,应隐其实心里一直有根刺,只是体贴地隐而不发?
“不,”温有宜想着,拿出手机:“我是看你朋友圈……”
她没再说,而是一直往下滑,直到几百屏后,她找到了一张两三年前的照片。
“你看。”
画面上是两个人的背影,在明媚的花园里。他打横抱着于莎莎,正迈步往前。于莎莎两手圈着他脖子,将脸埋进他怀里。
商邵扔下毛巾,接过手机,不过瞥了一眼便还了回去:“忘了。”
他甚至连忆一忆这照片的时间地点、阳光空气,所为何事、所属心情,都懒得。
“我也是那天晚上睡不着,突然想看一看你的日常。”
商邵笑了笑:“别浪费时间,给我打电话就是了,我很少分享生活。”
“知道是知道,不过关心你、想你的时候,又总忍不住看看。”
虽然宁市跟香港离得不远,但他还是笑了笑:“好,那我以后多发。”
一边说着,一边解锁了自己手机,点进朋友圈,预备将这条朋友圈删除。
即将删掉时,他住了手。凝眉。
应隐有没有看到过这条?
她看到过的。
商邵记性太好。记得两人还没在一起,单单吃过顿晚饭的关系,那时应隐回了家,午间喝醉,胆子很大地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在电话里醉意朦胧没头没脑地问,“商先生抱得动几斤的女孩子?”
他一下子没了动静,当然要被温有宜看穿。
“你看,你以为你清空了,在别人眼里未必。”
商邵觉得冤枉,安静一息,笑着摇了摇头:“真不记得了。”
微信不是他常用的社交软件,在来宁市前,他很少使用。也许那天是突发奇想顺手发了,之后也没当回事。至于分手后,既然不记得发过,自然不会记得要去删除。何况两三年前的东西,他自己都不会去翻,怎么会料到别人有这耐心?
温有宜“嗯嗯”两声,云淡风轻地啜饮着茶。
商邵抿唇深舒一口气,手指扣进领带结,拧了一拧。
过了会儿,当着温有宜和几个佣人的面,康叔听到他问公务机执飞回来没,并让他转告机组降落到香港机场。
温有宜用银色小匙搅动着彩绘刺玫的红茶杯,将当中新加的奶搅化开,微微笑着,想了一阵商檠业年轻时的模样。
她从他身上看到了商檠业的影子。
商家男人看来都一样,一个两个三个,谈起恋爱来都追着对方跑。
回忆了一阵,温有宜抬起脸,帮他开门见山:“你今天放下工作跑一趟,想跟妈妈聊什么?”
“你喜欢她吗?”商邵也毫不折衷地问,心底罕见地生出些紧张。
这些紧张隐秘而细小,只有他咽动的喉结出卖了他。
“我对她还不够了解。”温有宜如实说,“喜欢当然是喜欢的,但你身份不同,婚姻不如陆陆那么随心所欲。我问你,爸爸为什么让你们分手?”
其实她昨晚回到家来,什么都没跟商檠业聊过。她现在是要考一考商邵,顺便诈一诈看,看看他的觉悟,看看他的决心。
在温有宜的注视中,商邵的目光神情没有任何躲闪:“她有过精神类的疾病,也为此自杀过。”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了温有宜的预料,脸色也随之一变。
银匙搅碰杯壁的叮当声停了,她迟疑地问:“你除夕前夜突然离开――”
商邵一瞬间捏紧了杯耳,指节泛出青白:“我只早到了一步。”
“他们在娱乐圈,精神压力确实不同一般,但我这个位子……”温有宜拧紧了两道细眉,末了,叹息一声:“阿邵,你怎么想呢?”
“我想永远陪她。”
温有宜怔忪在他的回答中。
他答得太快了,似乎预演过千千万万遍,扪心自问过千千万万遍。
温有宜攥紧了铺在身前的白餐巾,在心尖的隐痛中,她的眉心根本抒展不开,但唇边已经漾起柔和笑意。她轻颔一颔首:“那就去吧。”
“你不问门第,不问她家庭关系,家族病史,社会关系,学历,人品,名声……”商邵滴水不漏,“所有,你们要考量的一切。”
他要拿到万无一失的通行证。
温有宜抬了抬眼神:“你看你身后。”
她的话音刚落,商邵就感到了一阵如芒在背。回头时,果然看到商檠业。
这人神出鬼没的,脸上表情也是神鬼莫测。跟随在侧的升叔为他拉开椅子,他坐下,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温有宜的手,轻描淡写地说:“你可以准备约她母亲见一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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