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涵点点头:“你原来在我这边,做事随心所欲无所谓,现在是给别人当助理,记得收敛低调,凡事从你老板的角度考虑,别帮她得罪人。”
“哇哦。”庄缇文歪头笑笑,“你说的话跟商邵哥哥一模一样。”
“不一样,”陈又涵勾起笑,“我是在教你做事,他是在警告你别给另一个人添麻烦。”
“嗯?”庄缇文没消化,但陈又涵高深莫测,不跟她讲了。
爱马仕黑金用来当公文包尺寸正好,庄缇文一手提着,走得大步流星步步生风。穿过GC的大办公室,在进电梯前,她跟应隐说:“共事愉快,应小姐。”
庄缇文第二天登门入职时,应隐正在天台跟程俊仪对戏。
她绑着蓬蓬的丸子头,oversize的大卫衣,宽松的奶白色运动裤,看着像个小姑娘。见人来了,她收了工卷起剧本,将庄缇文上下看一遍。
白衬衫,铅笔裙,五厘米的标准黑色高跟鞋。应隐拧开水瓶喝了一口,笑道:“不用这么职业,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我们有时候行程赶,或者上通告,要站好久,穿高跟鞋受罪。”
庄缇文点点头:“好。”
“我空的时候会住这边,忙不过来时,就住市中心公寓。你房子租在哪儿?”
庄缇文早有预备:“大学城那边,租金比较便宜。”
“通勤很远吧?”应隐对公共交通不太熟悉。
庄缇文准备周全不慌不忙:“三十六站地铁,两条线,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还可以。”
“太远了!”应隐震撼于她的忍耐力:“你还是跟我们一起住吧。”
庄缇文:“……”
“我的工作颠三倒四,你住过来更方便。虽然名义上是助理,但我没有执行经纪,所以你干的其实是经纪人的活。”应隐耐心中透着随意:“先试试看,如果不适应,我们再调整。”
庄缇文虽然是香港人,但家人给她在宁市这边买了三百多平的大平层,市中心顶级公寓,是回家就能泡上澡、不管天气如何室内始终能精准保持湿度53%的全智能远程家居系统,以及,二十四小时贴身管家服务。
她笑容僵硬嘴角抽动,已经开始后悔了。
事情敲定,程俊仪热情地带她去房间:“你看,是不是很大?我跟你说,这个床超级舒服的!”
庄缇文看了一眼,没有独立浴缸。她的泡澡生活结束了,以后要过上兢兢业业装穷,休假时开六星级顶套报复性消费的生活了!
程俊仪一走,她趴到床上发微信控诉商邵:「都怪你,我好好的房子没了,要跟人过群居生活。」
繁华林立的玻璃大楼间,迈巴赫平稳疾驶而过,留下一道优雅的黑色影像。
坐在后座的商邵,一通电话正好讲到了尾声。
“宁市这边有联系,但我暂时没空去见。”他笑了笑,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别操心我,有空还是关心一下陆陆在喜马拉雅那边有没有高反。”
对面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商邵思索了片刻:“联姻的事暂时不考虑。”他勾了勾唇,语气很淡:“你告诉商檠业,到宁市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干涉我的婚事,免谈。”
林存康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这两年来,父子关系急剧恶化,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已经远没有了最初的温柔温和。
挂了电话,车里明显低气压。商邵闭上眼,微蹙的眉心压着烦躁。
“夫人其实也难做,她帮你物色的姑娘,品性样貌家世都不会有错的。”林存康劝道,“不如抽时间见见?”
商邵抽出一支烟,搭着中控的手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时,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淡青的阴影。
他实在是累极倦极,抽了一阵烟后,才说:“你知道我有没有时间。”
康叔自然比谁都知道他的忙,团队、合作、开发、市场,所有都是新的,都需要磨合,反复地开会、敲定又推翻,一江之隔,两地的办事风格截然迥异,极大地抬高了沟通成本。加上初来乍到,有太多的人和事,只有他这个级别的才能对谈,于是整日不是在高尔夫球场,就是在饭局酒会,左右都是应酬。
林存康笑笑,调侃:“吃顿晚饭的功夫,再不济,喝杯下午茶也是可以的。你跟那个应小姐一顿饭吃了七个小时,那时候怎么有空?”
他虽然名义上是管家,其实更是长辈和家人,商邵自十岁后去英国留学,就是他陪在身边照顾一切,两人感情亲厚,没什么不能聊的。
商邵一支烟抽了近半,闻言,在一片焦头烂额中,无声地勾了勾唇。
他点开手机,刚好看到庄缇文发过来的微信。
表妹都如此控诉了,他却完全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只问:「她怎么样?」
庄缇文回得牛头不对马嘴:「人挺好的,很平易近人。」
商邵打了一行字:「没问你这个」,想想又删了。
他同意庄缇文去给应隐当助理,其实只是看出了缇文自己跃跃欲试,加上应隐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
把聪明人留在身边是很危险的,前提是要值得信任。对于应隐那些未知的备选者来说,缇文的可信度胜过一切。
但商邵并没打算让缇文知道他和应隐的这一点交往。
他点开应隐的微信,看到她的微信名已经改成了【隐隐接下来都上班】。
“跟应小姐吃饭是什么时候?”
康叔冷不丁听到他问。
“五天前。”
商邵不置可否,只是搭在腿间的手指轻点了点,眉心蹙着,似乎不悦。
算一算,两人上一次有联络也已经是四天前。自从那次醉酒以后,应隐就没再找过他。
应隐打算从此以后都不找他,就当她不知好歹,受了他的恩惠装傻,生命里永永远远承了他的情,欠了他的义。
她这几天都在磨栗山的一部献礼片,邀请她饰演的角色,是一位著名革命者。试戏片段有两段,一段是登高演讲,五百多字的台词半文半白,难度很大。另一段是在乡下隐姓埋名躲避追捕时,写信给丈夫,要求念出独白。
庄缇文跟俊仪交接了工作,要跟商务,还要与新合作的造型室对接下个月两场活动的着装品牌,同时杂志那边也在预约明年开季封的拍摄企划档期。
她没做过这样散漫的工作,每天就是搬着笔记本到天台上晒太阳,偶尔抬头听一听应隐试戏,心里也会刮过一阵闪电般的触动。
原来精巧如花瓶般的她,演戏的时候,身体里的能量竟如山洪般。
吃饭也是一起吃的,由俊仪一手准备。缇文发现她手艺很不错,以往她下了班,都是叫的酒店送餐,吃惯了毫无灵魂的酒店餐饮,味蕾彻底被俊仪唤起对烟火气的渴望。
应隐吃饭也喜欢摆在院子里,有时候花会落进盘子里。阳光很盛,缇文不是第一次被她那枚戒指晃到眼睛。
她对这枚戒指的不珍惜程度,几乎让缇文以为这是假的。
但她不可能看走眼,这是货真价实的蓝宝石,一克拉的钻石在旁边衬得如小砂砾。
这刷新了缇文对内地影星赚钱程度的想象。因为她知道,别说她了,就算是商明宝想买这一枚,也得跟家里打报告的。
“隐隐姐,这个戒指可不可以借我戴一下?”
还是俊仪胆子大,咬着筷子尖眨眨眼笑。
“好啊。”
应隐混不在乎的语气,直接摘下扔给她。俊仪双手并拢接住,吓得心脏骤停:“我靠,我腿都软了!”
应隐瞥她一眼:“出息。”
俊仪手指比她粗,被卡在了第二节 指节。
“谁送你的?”她对着阳光看,“如果我一直用它聚焦阳光,再折射给落叶,落叶堆会自燃吗?”
庄缇文:“……”
喂,尊重一下啊。
应隐说:“我自己买的。”
“骗人,你对自己小气死了,买个莫桑钻还差不多。”俊仪哼哼一声,“我知道,是商先生送的。”
“噗――――”缇文一口冰水直喷了出来。
剩下两人都看她,俊仪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庄缇文深吸一口气:“我我我……”机智地转移话题:“商先生是哪个?邵董吗?”
“不是。”应隐冷淡地截住她话头。
俊仪有些奇怪地望她一眼,倾身向缇文:“你也知道他?”
缇文刚刚呛了一口,十分失态,因此此刻便有些做贼心虚:“嗯……知道一些。”
“他人好吗?”
“他人……挺好的。”缇文尴尬地说。
她怕他!商家没有人敢跟他造次,敬重到这个程度,根本不是人好不好的问题,是撒个娇要个礼物心里都要打半天摆的问题!
“他有没有女朋友?”
应隐斜了缇文一眼,又收回目光,散漫地夹着菜。
“没有吧……以前有过。”
应隐把糖渍西红柿放进嘴里,抿着嘴细嚼慢咽,脸色淡然。
“漂亮吗?”俊仪还问。
“我没见过。”
这是实话,缇文摇摇头:“商先生上一任是很神秘的,分开得也很不愉快。”
“那他岂不是念念不忘。”俊仪真会聊天。
啪。应隐放下筷子,面无表情。
“嗯?你吃好啦?”俊仪问:“这是你最后一次吃糖渍西红柿了,接下来要戒糖断碳水了。”
应隐忍了三秒,重新捡起筷子吃她最爱的西红柿,莫名有股忍辱负重的味道。
缇文笑了笑,没有回答程俊仪超越界限的问题。
“哎,那……商先生……”俊仪将手拢在嘴边,小声缓慢:“他会不会包养女明星……”又飞快补充:“男的也行。”
补充完,端端正正笔笔直直地坐好,两手放平,十分期待。
庄缇文内心隐隐崩溃。
拜托她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跟别人聊她超级禁欲的表哥的私生活!
缇文咳嗽两声,“我想,应该是不会的。”
谁知应隐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是讽笑。
知人知面不知心,恋爱脑的小姑娘,怎么看得穿男人的伪装?
她咽下甜蜜蜜的西红柿,冷面道:“不要因为他很有钱,就对他有盲目的崇拜和滤镜,男人都一样,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尤其是看上去越温柔、越谦逊、越内敛、越正经的男人,就越是会装。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会,只是不让你知道,而且稳坐钓鱼台,不跟你商量,不跟你打招呼,玩一个公平交易你情我愿愿者上钩欠恩还情天经地义。”
俊仪&缇文:“……”
两人嘴巴微张四眼茫然,应隐深吸一口字,啪一下按下筷子:“我没有针对他,我跟他不熟,我的意思是,有钱男人都是垃圾。”
庄缇文按了按额角。
应隐耳提面命:“不要对有钱男人有滤镜,明白吗?不听姐姐言,吃亏在眼前。”
程俊仪愣愣点两下头:“嗯嗯。”
下一秒,姐姐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应隐斜眼,私人手机,一条未读短信。
“肯定是应帆,”她点亮屏幕:“只有她敢在我上班的时候打扰我――”
她噎住了噤声了心跳空格,薄薄的白瓷般的脸皮上渐渐泛出一层红。
刚刚被她破口大骂的男人叫她:「应小姐」
咚的一声,应隐把手机倒扣。
俊仪看看西红柿,看看她脸,疑惑地说:“你西红柿过敏了?”
应隐两手捂住脸:“没有,是个……是个私生粉!”
俊仪大惊失色:“快删掉!脏东西快删掉!”
应隐站起身,拿起手机,声音无端小了下去:“我……我去下洗手间。”
不对。
她把手机扔给程俊仪:“帮我关机――不许看。”
俊仪自然是听话的,长按电源键唤出关机按钮,右滑,屏幕黑了下来。
应隐走远,缇文喝着水,关切地问:“平时经常有私生粉骚扰她吗?”
“也没有经常,上一次是商先生。”
“噗――咳咳咳!”
庄缇文擦擦嘴。她就不该喝水……
俊仪满脸担忧:“缇文,你是不是有什么颞关节什么紊乱综合症啊?”
“不,我没有。”庄缇文抬了下手,表示此事休要再提,同时严峻地问:“你说的商先生,是不是商邵?”
“是的啊,上次我误会他是私生粉,把他大骂了一通,他好好笑,还以为是小隐给他的求救短信,带着一大堆保镖来救她。”
“其实不能怪他,因为他弟弟商陆小时候被保姆绑架过,所以他心里一直有那一根弦的。”缇文善意体贴地解释,心里却默默地想,怎么办,她会不会被表哥暗杀……
两人等了半天,等到风吹凉了米饭,太阳晒热了冰水,也没等回应隐。上楼一看,刚刚说要去洗手间的人,正在跑步机上跑得起劲,秋爽的天,她大汗淋漓。
跑了十公里,她才降低配速改成慢走,汗水顺着面颊一滴接一滴,她抬手抹抹脸,气喘吁吁。
可以了。
洗过澡,她找俊仪要回了手机,逼近极限后的身体陷入疲乏,她心脏跳得比八十岁老太太还慢,不会再对他产生不必要的幻想。
而不是因为一条短短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应小姐」,就独自陷入兵荒马乱。
手机开机,切回微信,商邵只发过刚刚那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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