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句回完,不顾王可那边满屏幕的问号,温瓷同小吴说:“不用抄底了,没救。”
“得!”小吴夸张地鞠躬,“替董事办全体员工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小吴脚步轻快地往门外去,走到门口,被温瓷叫住。
“小温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反正没救了……”温瓷的表情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儿,她露出平时难得一见的微笑,语气带着点狡黠。“一会儿你跟集团那边说一声,把他们几家的合作都停了吧。”
温瓷用笔支了支下颌,“就说是我说的。”
小吴效率很快,到快下班前老太太打来电话。
温瓷早就找好了由头:“奶奶,我想降本增效。那些没什么用的枝丫得多砍砍了,不是您说的么,树越修才越长。”
老太太对她这番说辞挑不出毛病。
枝丫早就该修剪的,只是在章合泰手里迟迟不见行动。
这次由温瓷来开刀也没问题,于是老太太嘱咐几句,才挂断。
等到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小吴又打进内线电话。
这一天的连轴转几乎没停过。
温瓷接起,听到小吴的声音轻轻的,像背着别人在讲悄悄话。
小吴:“小温总。薄总来接您啦!”
回来后薄言总是这样,每天都会准点出现来接她上下班,就好像应了那句“你以后能不能一直都对我那么好”。
当时他的回答是“好”,即便中间用了将近三十秒的思考时间。
温瓷拎包出去。
看到薄言坐在会议室门口的沙发椅上,长腿微曲,手上正拿着平板在处理工作。会议室的透明花墙像一道繁复的背景,把他框成了一副上等油画。
听到声音,他望过来,冷峻的目光在落到她身上后忽然松缓许多。
“下班了?”
“嗯,不算忙。”温瓷点头。
小吴在办公桌后一个劲地点头,是啊是啊,不算忙,也就差点脚底冒烟的程度。
薄言面色平静,仿佛在与她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听说今天集团和好几家公司取消了合作关系。”
“很正常。每天都有新的合作进来,也有旧的被取消。”
“是么。”薄言弯了下唇。
“是的。”温瓷理直气壮地说。
他们一同乘电梯下楼,抵达一楼大堂的时候正好遇见保安拦着三五个人。那几个人不知在这纠缠了多久,西装都显得褶皱。
看到顶楼的电梯抵达,保安推搡的动作更迅速了。
温瓷望过去,与那边几人视线相遇。
其中领头的那人大喊:“温瓷!瓷儿,我,是我啊!”
“我们跟你老板认识。别他妈不知趣了啊我警告你!”另一人立马帮腔。
“不行。”保安义正言辞地把人往外赶,“没有邀请没有门禁你们没法进来。”
温瓷同薄言一起停在数米开外,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怎么了这是?”
“小温总,这几个人没有预约非要上去见您。”保安道。
“是这样的,瓷儿,听说咱两家有个合作出了点问题,我猜着肯定是底下人搞错了吧?所以过来问一声,你看这闹的。”
“那个合作啊……”温瓷佯装思考。
“对对对。”那人快速点头,“你看我就知道你记着。都合作这么多年了——”
“是啊,我取消的。”温瓷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缓声问,“怎么了吗?”
“……”
“不是,咱几家不是友好互利这么多年了么?”
“你好像不太明白友好互利的意思。”温瓷伸手轻轻抓住薄言的手掌,而后挠了下他的掌心,“不介意的话,让我先生同你们解释一下。”
她明显感觉到薄言的手指倏地僵硬起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缓缓开口:“互相有利可图……才叫互利。”
温瓷朝他好脾气地笑笑,再转过脸已然是最初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模样:“抱歉啊,当我的合作伙伴你们还远不够格。”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23点尽量。
(红包)
第21章 自卑【二更】
在距离婚礼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候, 温瓷率先改了称呼。
她改得太猝不及防,让薄言有一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兵荒马乱。从手指到脊背,每一寸骨头都是僵硬的。他像是整个人被打碎了重组, 以至于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干涩。好在,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温瓷没再搭理那些闹着要谈合作的人。
派对上一张张嘲讽的嘴脸到了此刻变成了他们自己口中的丧家犬。
她心中冷笑, 扣着薄言的手指稍稍一紧, “走吧,好吵啊。”
走出数步,耳后声音逐渐被拉远。
温瓷感觉到她的手指被回扣住。
她第一反应是, 都走出这么远了, 现在还演戏是不是稍显迟钝了?
在她疑惑地看向薄言时,意外发现他停留在嘴角,比平时更上扬的弧度。
薄言这个人总是很寡淡,像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每个表情仿佛都有一套标准化流程。譬如谈公事时, 他的笑时时刻刻透露着礼貌和疏离, 不会让人觉得他很好说话,也不会冷到令话题持续不下去。再譬如他快要耐心告罄时, 他会眼皮下垂, 紧跟着手指出现一个轻微的敲打幅度。
他其实没那么难解。
于是这会儿温瓷很轻易就能发现,他与平时不同的浅淡神情。
薄言看着她,慢慢开口:“温瓷, 有些事情……”
“嗯?”温瓷静待下文。
他顿了顿:“还是交给我来解决。”
***
这天晚上, 温瓷极其难得地与薄言一起用了晚餐。
除了工作上的事,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私下约会。可能是因为婚期将近, 话题也不见往日的严肃。
说完婚礼上的细节, 正好上到甜点。
温瓷挑了最顶上一颗黄樱桃送进嘴里, 随后放下刀叉。见她没再动,薄言把自己那份与她的调了个方向。温瓷垂眸,看到了他那份慕斯蛋糕上还没来得及被破坏的小樱桃。
她把方向又调了回去,说:“我只是吃饱了。”
薄言看她一眼:“是吗?”
他这一眼让温瓷无比心虚。
因为从前在加德的时候,每次餐后会有一份小甜点。她不吃蛋糕,但会把蛋糕上一小颗水果吃完。一开始她只是习惯性地这么做,到后来,慢慢衍变成了连薄言的那颗也会到她的餐盘里。
记得第一次把餐盘推回去的时候,薄言紧着眉:“太甜。”
温瓷托着腮笑眯眯的:“你男孩子也怕胖啊?”
“没。就是倒牙。”少年薄言说,“我本来也不爱吃。”
“但我怕胖啊……”温瓷纠结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我就吃一小颗水果好了。水果不会胖的,对吧?”
“嗯。”薄言点头。
后来每次,就成了温瓷吃两份甜点里的水果。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无意识的小习惯竟会保留的那么久,也没想到他的身体记忆远远比表现得要更加诚实。
最后那颗黄樱桃还是到了她的嘴里。
温瓷慢慢咀嚼着,味蕾瞬间被樱桃的滋味侵占,就像她很难在他面前分神去想别的事一样。无论多么小心,他们之间与过去总有千丝万缕逃不开的联系。
等吃完,刚才滋生的情绪跟着平稳不少。
温瓷轻轻眨了下眼:“薄言,那天我说过有话要说。”
“嗯。”薄言低声回应。
“当时好像还没来得及说。”温瓷道。
那个混乱夜晚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她顿了顿,“我不知道他们会说那样的话。但我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那你怎么想?”薄言随口问。
他语气很淡,仿佛在听一件旁人的事,毫不关心。半晌,他忽然说:“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十年前你是怎么想的。”
“我……”温瓷顷刻间哑火,干巴巴地说,“我没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差距。”
薄言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你会告诉我那些话是老太太叫你跟我说的,是吗?”
“……”
“温瓷,有些差距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你当时没那么认为,然后呢。”薄言用近乎自嘲的语气说,“然后某一天你会突然发现我的鞋架上摆着比耐克多一个勾的杂牌球鞋,你说的流星极光瀑布大海我都没见过无法和你共鸣,你随随便便一顿饭的消费需要我一个月甚至半年的工资才能承担。差距总有一天会出现的,不是吗?”
他说完,安静地看着她。
在她凝固的表情中低声开口:“他们说的没错,我当时,不就是丧家犬么。”
听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温瓷一直很安静。
每一句都踩在她心口上,每一句也都踩在他的脊骨上。温瓷总觉得曾经给他的有很多,但她给的每一件,其实都在他肩上压了重重枷锁。
最后把他全身傲骨打碎的也是她。
所以说他们没法谈到任何过去。
即便上一秒气氛平和得恰到好处,下一秒也照样会崩盘。
那根刺已经深深扎透了他,鲜血淋漓。
晚餐以并不和睦的气氛告终。
温瓷回到家,心情很沉。
她没办法反驳薄言说的那些,因为即便替自己开脱千万遍,但曾经,她也有一两个瞬间确实没能做到平等地对待他。她骨子里带来的那些优越感把自己至于高地,并不是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无辜。
临睡前,薄言发来信息。
Eddie:没什么事的话明天试婚纱我不过去了。
Eddie:还有工作。
温瓷盯着那两行字看了许久。
温瓷:好。
第二天温瓷独自在家试纱。
听说薄言不在,王可自告奋勇地来了。她站在香樟豪邸的房子里,双手环胸,对着一大堆款式质地各不相同的婚纱陷入犹豫。
“温小姐,这是今年早春的走秀款。设计简约大气……”
“这款是为您量身定做的私人高定,采用……”
“还有这款,上世纪最后一件经过修复留下,用作加冕……”
工作人员的话都是对着温瓷说的,但他们并没有在温瓷脸上得到反馈,只好求助似的去看王可。王可拍拍手,“别急,我帮我们家瓷儿再想想。”
一个眼神,立马有人抬老佛爷似的把婚纱送到离她俩更近一点的地方,方便她们查看。王可挑挑拣拣,“我感觉绸质的高级感强一点,那种色泽其他材质没法比。你呢,瓷儿?咱先挑质地再看款式?”
“都可以。”温瓷淡淡地说。
再怎么泾渭分明,结婚总是两个人的事。
一个人的缺席,对另一个人来说挺残忍的。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回事儿,矫情得过分。或许是那天得到了他的应允,她潜意识觉得她和薄言之间会有些不一样。但到头来,他们还是逃不出怪圈。
“要不要……”王可指着其中两件,“问下你未婚夫?”
“不用了。”温瓷下意识拒绝,拒绝完怕太生硬,她又改口道,“对他来说应该都一样。”
王可没听出其中奥妙,点头:“确实,直男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造诣。”
这话倒是提醒到自己了,王可说完立马一拍脑门:“对啊,我知道找谁帮你参考了!”
她说着打开自己手机里几个群,噼里啪啦输入一堆。
群里的小明星们争先恐后出现,参考意见比股市数据跳得还快。最终一件修身的高开叉礼服获选。王可拿着手机给温瓷看:“他们都说这件好看,又高贵又性感。但是会不会太sexy啊,怕你家……嗯……”
王可觉得上次闹的那么不愉快除了有人嘴贱,也有另一部分原因是在场那么多双男人的眼睛都直勾勾落在了温瓷身上。她那件高叉连体泳衣太有亮点了。
正犹豫着怎么表达,温瓷无所谓地抿了下唇:“管他做什么。”
“……哦,也是。”王可附和,“那你要不要试一下?”
“不了。”温瓷兴致恹恹,“都是我的size。”
看她实在没兴趣,王可挥退工作人员,“你的算是好了,那新郎的呢?新郎的试了没?”
“没吧。”温瓷也不知道。
“估计老太太也会叫人上他那边去试吧,不管了!”大约是看出今天苗头不对,王可宽慰道:“说实话啊,我都不知道新郎有什么好试的,都是一身西服哪天都能看他穿。是吧?”
“嗯,挺没意思的。”温瓷说。
看美人伤怀格外能感同身受,王可忍不住用手戳戳温瓷的脸:“你今天怎么了,人都蔫的。”
温瓷默了好久,突然开口:“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时候觉得……”
她垂了下眼,“我特别难相处。”
“啊?”王可愣在原地,“什么意思?”
温瓷问的很认真:“会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啊。”王可摸了摸鼻子,“为什么会不舒服?是因为你家境比我们好太多?还是你人靓身材好咱差距太大?怎么能够呢,我做梦都希望我姐妹一辈子人间富贵花,这样下次我爸再逼我搞业绩的时候可以一点没心理负担地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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