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抬眼瞥了一眼小吴:“想弃暗投明?”
“没没没。您那么大颗明珠在这儿坐镇,暗什么啊……”小吴很会来事,夸人夸得极其流畅自然。
话毕,小吴又汇报说:“不过老太太还没发表意见。”
“嗯,很正常。”温瓷点头,“薄总呢?去股东会了没?”
“去了,章总次次邀请。”
温瓷:“薄总说什么了没?”
小吴:“薄总说得太官方了,他就说……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等于没说。”温瓷道。
小吴老实点头:“是的。”
集团的事务暂时就汇报到这,温瓷摆摆手:“没什么别的今天早点下班吧。”
小吴看表,一脸不可置信:“这么早?”
“你跟着我加那么多天班了。”温瓷觉得好笑,“我又不是没有人性。”
虽然小温总从来不搞无情的资本主义那套,但小吴只觉得她比从前更有人情味。说不出哪点变化最大,可能是说话语气,可能是神情,也可能是态度,总之现在他竟然有点敢跟小温总开玩笑。
小吴嘿嘿一笑:“我领钱的嘛!”
温瓷慢条斯理地提笔,在纸上戳了几下:“再磨叽扣年终奖。”
唰的一下,小吴秒速消失。
等温瓷收拾好东西下班,外间已经空了,她看到办公室门口摆着一杯热美式。
杯壁还是温的,边上一张小便签贴:to my boss。
倒是挺贴心。
下班后她直接去的老宅。
时至年关,家里门庭若市,老太太嘱托她每天都要回家。
进门时看到园子外已经停了好些车子,一绕过照壁,果然热闹非凡。
管家李叔迎上来,说来了好多温家的近亲远亲,来看望老太太。
温瓷点头称好,换了身衣服才去大厅。
在长辈面前,她穿得要没那么锐利,很温柔的针织长裙,看起来像没什么脾气。
老太太远远看到她,招手:“小瓷,过来跟长辈们打招呼。”
温瓷熟门熟路地挨个招呼过去,最后坐下。
老太太随口道:“薄言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年后要去保加利亚看玫瑰的事是他们俩的私房话,温瓷不会拿出来跟别人讲。她只知道这些天她在忙公司的事,他那边时不时还要被章合泰打扰,应该更忙。
温瓷只乖声说:“他们这行总是这样,忙起来脚不沾地。”
“打算一直这样?”老太太缓缓开口,“年后不如叫孙女婿来温氏帮忙吧。”
老太太这话一出,大厅里的还在谈笑风生的人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眼观鼻鼻观心地观察起了氛围来。
温瓷像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话题,没拒绝:“晚点您再问问他。”
老太太语气里都是傲气:“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也不是不愿意。”温瓷说,“问一声不是显得您跟我们小辈有商有量么。”
老太太在人前格外好说话:“行,我就听听你们年轻人的意见。”
说完,老太太继续去和别人聊闲天,温瓷也有了时间看手机。
她垂着眼皮,随意在聊天框敲了几个字,而后删除,改成另一句话。
温瓷:今天找个借口别来了。
温瓷:奶奶在逮你。
她这个位置离窗口近,玻璃窗清晰地反射出手机荧幕。
刚发完,她就听到身边响起个调笑的声音。
“可以啊,你好勇。”
温瓷抬眼,看到陆诏笑嘻嘻地凑到跟前,他往窗户那侧扬起下颌,啧啧两声。
看到玻璃窗里的倒影,温瓷面不改色地熄了屏:“偷看别人手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你明摆着让我看的。”陆诏油嘴滑舌地说,“我还有不看的道理?”
抿住下唇,温瓷不打算理他。
知道他和自己的远房表姐相敬如宾,说难听点是互不管账,她换了个位置,坐到远房表姐身边。果然,陆诏没再厚着脸皮跟过来。
但她这么一换位置,表姐不得不硬着头皮主动和她搭话。
温家三代单传,唯一的继承人,放在哪儿都应该是被奉承的对象。
表姐想了想,生硬地开口:“小瓷,最近怎么样?”
“嗯?”温瓷一时没领会到她问什么,笼统地回答说:“都挺好的。”
“哦哦,那就好。之前我听他……听陆诏说过,你和现在的先生是高中同学。那真的挺巧的。起码不用再花时间互相了解。很幸运。”
都分开十年了,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吧。
温瓷心里那么想,嘴上还是说:“嗯,是挺幸运。”
“那你们高中时是同班同学?关系应该还不错吧?刚才你来之前老太太还说晚点你应该会和你先生一起过来。”表姐不无钦羡地说,“想必比我们和谐太多。”
看表姐脸色不佳,温瓷只摇摇头:“他啊,心里也就工作。”
“他……我是说陆诏。”表姐语气变得漠然,“心里连工作也没有,不知道每天在想什么。我以前不知道,这样的婚姻过得像怪物一样。”
可能他们这副样子才是大多数联姻的真实样貌。
温瓷想出声安慰,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出口。她不擅长做这种事,最后还是作罢。
恰逢老太太聊完天望过来,在她们俩各异的神色上停留数秒,问:“聊什么了?”
“随便聊聊。”温瓷像往常那样敷衍过去。
但表姐可能与老太太相处太少,只要老太太一说话,她立马正襟危坐起来,“嗯,和小瓷随便聊聊。说她和先生是高中同学,比我们要琴瑟……”
温瓷脑子里那根弦忽得乍响,几乎要崩裂。
她下意识张嘴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老太太在那头若有似无地笑了声。明明笑得慈祥,温瓷仿佛在温暖的厅堂里感觉到了丝丝冷意。她觉得脊骨发麻,而后听到老太太说。
“高中同学?嗯,确实不错。”
温瓷深深吸了口气。
任谁在这种家庭里活着,都会变成怪物的吧。
作者有话说:
尽力了,写死我了……
我这种码字速度,真的要攒一个礼拜才能凑个双更,真不容易!
周五了祝大家周末愉快(红包在此)
第36章 花刺
气氛不对。
表姐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她不够了解这对祖孙,一时间找不到错点在哪。
还是陆诏反应更快。
他迅速瞥了一眼温瓷,又去看老太太, 笑起来没心没肺:“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的,那能算什么高中同学啊。我估计像我这样一个月能跟温大小姐说上两句话的, 都不一定被她当同学。”
老太太用指腹摩挲起茶杯:“先前我倒不知道薄言高中是加德的。”
陆诏笑着回:“转来过一年。要不是每周一礼堂上都是他发言, 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老太太嗔怪:“小瓷也没提过。”
陆诏是在帮她解围。
他插嘴的那几句话间隙,温瓷已经稳住心神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尽量放缓语气:“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哦。”老太太淡淡道, “说到薄言, 怎么还不过来?”
“刚才他跟我说公司太忙,今天应该过不来了。”温瓷答。
老太太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话题看似是揭过去了,温瓷却知道没这么简单,往后数十分钟都如坐针毡。
等家里最后一轮亲戚的汽车引擎声渐远, 温瓷意料之中听到一声低缓却中气十足的召唤:“小瓷, 过来。”
温瓷放下手里的水杯,乖巧地坐得更近一些。
四下无人, 老太太垂着眼皮:“是让你坐过来吗?”
温瓷只觉得后腰开始一直到头皮, 整个人都像被通了电似的发麻。
她提起裙摆,直直地跪在一块蒲垫上,像在心里重复无数遍似的, 一切驾轻就熟。
见她跟往日一样脾气乖顺, 老太太心里稍稍舒坦一些, 把管家李叔叫到身边, 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温瓷始终低着头, 仿佛事不关己。
过了一会儿, 脚步声渐近,李叔拿着什么东西回来了。
在余光一角,温瓷看到了她移栽在老宅花园的珍珠雪山,一簇簇一团团,花开得正娇嫩。显然,娇嫩的花没受到该有的对待。她垂着的视线里,看到那几支开得最好看的,伴随嘎达一声,半垂了下来。
生命力从旺盛到终结,只是一个瞬间。
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把剪子,从根开始一根一根地往上拔刺。
“这花呐,是好看。就是长刺儿。”老太太的声音在厅堂里缓缓传开,“有时候不光是树,花也要修剪。要不然握在手里,容易扎手。”
玫瑰花刺如同落雨般滴滴答答掉在地板上,很快浅浅一茬。
根茎上那些新拔除的刺留下一串浅绿色的新疤。深色的,浅色的,斑斑驳驳,没一块好皮。
老太太叫她抬头的时候,花茎已经千疮百孔了,连叶子带刺儿一根不剩。珍珠雪山只剩下光秃秃的花骨朵。娇艳归娇艳,像拔光毛的孔雀,味道全无。
她记得薄言头一次来温家,送她的就是珍珠雪山。
老太太这么做仿佛别有深意似的,满园子这样那样的花不挑,偏偏是这一株。
“您罚我好了。”温瓷面无表情地说,“跟花置什么气?”
“罚你?”老太太提高声音,“你做错事儿了?”
温瓷不知该怎么回答,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她抿了下唇,不再挣扎。
老太太慈祥地眯起眼:“奶奶不罚你。来,过来,到奶奶身边来。”
满地的刺,温瓷像没看见似的,面不改色地挪动膝盖。
膝下传来尖锐的刺痛,她咬紧牙关继续往前挪动。一步、两步、三步……每挪动一次,痛感就从不同的地方传来。到后来竟有点麻木了,只觉得痛,但不知道来自哪里。
是的,这就是老太太说的“不罚你”。
温瓷终于跪到老太太身边。
她闻到了老太太身上的檀木香,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别的,即便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额头还是沁出了一层汗,面色惨白。
老太太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薄言很早就认识?”
因为疼痛,她格外坦诚:“认识。”
“是你的那个小朋友?”
“是。”
老太太又问:“一早知道结婚对象是他,就高兴了?”
温瓷忍着一阵又一阵传来的刺痛,摇头:“没高兴。”
“怎么不高兴呢?”老太太倒是疑惑。
“他不喜欢我。”温瓷忍住想起身的冲动,“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老太太叫她抬着头,方便目光对视:“那你喜欢他?”
“以前觉得有意思,谈不上喜欢。”温瓷回望过去,没有一丝闪躲,“现在没有。”
看到她眼神里的坦诚,老太太缓缓道:“说的是真话?”
温瓷嗯了声:“差不多的脸,还是上次那个小明星的性格比他讨喜。”
“薄言这性子啊,确实有点冷。”温老太太慢悠悠地评价道:“不过奶奶看中的是他的能力,你们私下里两个人的事不要太过火,奶奶不会怪你。知道吗?”
老太太说罢,拍拍她的发顶。
膝下好痛,好像扎破了。
温瓷倒吸一口冷气:“我知道的。”
小惩大诫一番,老太太满意了:“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你爸爸的不是,怎么调查得这么不清不楚的。回头我说说他就行了。”
“……”
“行了,起来吧。”她虚扶一把,“看这一脑门汗,多可怜。”
温瓷没去接,靠着自己站了起来。脚下没什么力气,站起来的时候双腿簌簌发抖。甚至能感觉到腿上有温热的东西划过。
她木然地低下头,看到一滴两滴殷红,在丝袜的晕染下触目惊心。
“老李。”老太太叫来管家,“替大小姐叫个医生看看,这腿怎么好端端地弄成这样。别留下印子,女孩子家家的,多不好。”
“好。”管家见怪不怪,“大小姐,去后面坐一会儿吧。”
从前厅出来,管不了腿上有多疼,温瓷感觉到灵魂慢慢归位,那股窒息的错觉也逐渐从胸口消失。
她咬紧后牙,扶着墙慢慢挪动脚步。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不过碰到老太太生气的时候,会变本加厉。
刚绕过门厅,视线忽得落向某处,浑身开始止不住地僵硬。
温瓷抬起的腿一时不知该落在哪。
她静止的这会儿,薄言已经大步朝她走来。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裙下,面色极差,像淬了冰。察觉到温瓷没跟上,管家扭过头,刚想出声提醒。
一字未发,余光猛然瞥见一个身影,就已经被来人的气势吓到噤了声。
“滚。”
大概,薄言是第一个敢在老宅这么放肆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温瓷觉得自己僵硬的骨骼开始复苏,手脚也不再那么冰凉。
从前只知道薄言总是戏称她是tyche,但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刻,她居然觉得他是自己的珀尔修斯。只不过这位珀尔修斯现在应该心情很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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