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 zhuang,我知道你有办法。拜托你一定要帮帮忙,我的孩子还那么小。”
他说的是标准的斯拉夫语系。
薄言站在一旁没说话,他和庄思邈虽然都在至圣,但手里的项目多数是分开的。他的案子薄言不会轻易过问。
等庄思邈同对方说完,男人眼神黯淡地离开,他才问:“怎么了?”
“入市有风险。”庄思邈只说这句话,没多解释。
金融市场上投资失败的人很多,如果每个人都要管,那就没法运行了。
第二天,那家人依然站在雪地里。那个最小的孩子被抱在手里,鼻头冻得通红,露在衣服外的手指瑟瑟直抖。
薄言是自己下来走走的,没想不期而遇。
他正打算路过,男人拦住他:“先生,你认识mr zhuang对吗?”
“如果是投资的事,我帮不了你。”薄言坦言。
“不,不是这件。”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汇票,“我已经尽力了,利息对我来说太难。我还有三个孩子要养。你看,先生,最小的才这么大。”
薄言望向他怀里的小孩,金发碧眼,生的很可爱。
只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穿得过于单薄,再可爱的脸也免不了皲裂发红。
他破天荒地管起闲事,视线停留在汇票上,“什么利息?”
那天的驻足停留,让他知晓了庄思邈近期在忙的大事。
利用在业内的小有名气,他拉到不少投资。
当然,这种事与庄思邈说的一样,入市有风险,有赚则有亏。赚了的人闷声发财,亏的人,就像眼前这个拖家带口的男人一样,通过隐晦的渠道借到私贷,被套进更深的深渊里去。整个产业链,庄思邈都有参与。
他像是一台无穷无尽的敛财机器,嗡嗡运转。
屠龙少年终将成为恶龙。
薄言知道庄思邈那么渴望资本的原因。
他们的计划,需要大笔经费。
只是各自敛财的方式大相径庭。
要说自己问心无愧吗,那也未必。
蛋糕就那么大,帮这家分到了更多,那家的份额自然变少。
薄言自认没资格过问。
再一次看到男人在大雪天拖家带口来酒店门口等庄思邈时,他正坐在酒店温暖的大堂享用下午茶,眼睁睁看着那一家子在雪中发颤,未置一言。
大概是看他注意了很久。
庄思邈回来时轻松地笑了笑:“我早说过及时收手,那个人啊……赚的时候卖车卖房往里投,等到亏了又拖家带口来求。比他们一家过得惨的这世上数不胜数,真是人心不足。”
薄言没发表意见,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和这场大雪一样,对渴望温暖的人没有丝毫同情。
雪下到第五天,终于见晴,此时积雪已经厚达半米深。
航空公司打来电话,说今天下午如果可以扫除积雪,便可以起飞。
出去买烟的时候路过大堂,薄言照例隔着玻璃看到那家老小。
只不过因为今天能离开,被困在温哥华的心情有所舒展,他路过前台时抓了一把糖。在路过男人一家时,随手抛了几颗给他怀里的孩子。
孩子张大懵懂的眼看着他,嘴唇几番哆嗦,才说出thanks。
等薄言买完烟回来,小孩从父亲怀里挣扎着下来,剥开其中一张橘色的糖纸,用随身携带的小彩笔画了张笑脸递给他。
男人也是这个时候迎上来的,满脸后悔地说:“先生,那时候亏了钱进去,是庄先生说可以先借我一笔,我那时候不知道利息这么吓人。我是被骗入局的。”
“白纸黑字,我想你是签过欠条的。”薄言看他一眼,用英语说:“你不用在此刻忏悔。”
“如果不是急着要为我最小的孩子治眼睛……”
薄言垂眸,这才发现那个小孩眼睛碧得不正常。
左右眼虹膜有明显的色差,看起来像义眼。小孩子冻得手指僵硬,还是坚持要把糖纸给他。
薄言没接。
怕是以为他不喜欢这个颜色,小孩又拆了一张绿色的糖纸,依葫芦画瓢,再次把笑脸递到他跟前。
人就腿那么高,手掌高高举着也不过到腰。
鬼使神差接过了那张糖纸,薄言攥在掌心:“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很显然,我和你口中的庄先生是一伙的。你何必求我?”
“你心存善心。”男人祈求道,“你们不一样。”
可能是有求于他,说的话特别漂亮。
薄言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善心。
他安静地笑了:“我有一万颗善心,也不可能帮陌生人还债。”
“我知道。”男人看到一丝希望,“我只求再多宽限几日,让那些人别再上门骚扰我的孩子们了。”
薄言微微挑眉:“只是这样?”
“是的,只是这样。”男人老实地说。
那天下午飞机没能如愿离港。
外面雪花纷纷扬扬,他们再次回到这家酒店。
庄思邈显得心情格外烦躁,出租车上他接了好几通电话,回房的电梯里也是。
薄言望着金属墙上倒映出的焦躁面孔,随口问:“出了什么事?”
“哦,没什么。”庄思邈放下手机,双手抄回大衣衣兜,“这几天总来酒店蹲我的那家人,失踪了。”
下午事情太多,薄言还没来得及跟他谈这件事。
闻言只是皱了下眉:“失踪?”
“欠了我项目一大笔钱。”庄思邈骂道,“我一直让人盯着,没想到还是跑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
直到他们真正要离开温哥华的那天,薄言看到早间新闻,一家五口因为被高利贷催债人员紧逼,在某间小旅馆烧炭身亡。新闻上有照片,虽然没有死者信息,薄言还是一眼认出了散落在地毯上的彩色糖纸。红的,绿的,橙的,绚烂无比。
快到点时,庄思邈来敲门,催促他出发。
看着庄思邈略显陌生的面庞,薄言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没有开口。
他将两张画上笑脸的糖纸扔进垃圾桶,同他一起出门。
电梯里,薄言眸色平静地看向金属门:“那个项目的人找到了吗?”
“哪个?”庄思邈一时没听懂。
“欠你一笔钱的那家。”薄言说。
“哦,那家啊……”庄思邈没什么反应,像是无事发生,“随他们去吧。”
那一刻,薄言恍然觉得他们之间好像开始走上了分岔路。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粘人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温哥华的那场大雪让隔阂逐渐浮出水面。
庄思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上分歧的。
毫无意外, 那天是分道扬镳的最初征兆。
提到温哥华的极寒天气,庄思邈早就不记得了。这些年天南地北到处走,到底是应了贵人多忘事那句话。也可能类似的事情太多, 实在留不下记忆点。
那场雪仿佛只下在薄言一个人的心里。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每每路过超市货架, 看到加拿大产的那种糖果时, 他都会快步掠过。
庄思邈不记得便不记得吧。
薄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屏幕:“那笔投资她首不首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钱处理掉的过程。”
“我处理?”庄思邈冷眼望过来,“还不是被你截断了。”
“那你应该感谢我。”薄言道, “少添了一笔罪状。”
大概是知道在薄言身上讨不到好处, 庄思邈眯了下眼,“至圣是我们一手创办的,你真觉得你很干净?”
薄言徐徐垂下眼:“起码在法律上是干净的。”
“那我真是低估你了。”庄思邈道,“这么久都没露出马脚。”
薄言弯了下唇:“多谢夸奖。”
他的情绪越放松,庄思邈则越是焦躁。
十指交握在一起数秒, 庄思邈出声:“Eddie, 老实说我不觉得你是那么容易放下仇恨的人。做到这一步你真的甘心?我自认为在处理财务问题上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可你应该知道, 我们这一行没有哪个人敢毫无保留地剖析给别人看。”
“所以呢?”薄言问。
“她如今跟你好, 自然不会挑你的错处。以后呢?”庄思邈扯开嘴角,“别告诉我你们会爱一辈子。今天背叛友情,明天就会有人背叛你的爱情。你不该那么naive。”
外面走廊传来高跟鞋声。
薄言不紧不慢地说:“还有呢, 一次性说完。”
他的表情太过平淡, 庄思邈的游说再次碰壁, 愤愤然道:“我说过, 你会后悔的。”
说完这句话, 脚步声刚好停在门外。
切断视讯后不到一秒, 门从外向里推了进来,他如愿见到数小时未见的妻子。
季节陷入一个轮回,温度再度变得偏凉。
她穿了件单薄的高领毛衣,外面是浅咖色风衣,修长利落,很衬她的短发。
温瓷靠在门口,眸光明媚地落在他身上:“在忙?”
“刚和庄思邈的律师通完话。”薄言坦然应对。
话毕,温瓷已经坐到了他对面,鞋跟在桌子底下轻轻晃悠,撞到他的。
而后问:“他的律师?想做什么?”
“不认罪的常规套路,请律师狡辩罢了。”
温瓷哦了一声,仰靠在沙发背上。
这里没外人,她选择了相对放松的姿势,交叠起小腿,这样才让昨天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的骨头感觉上没那么酸痛。
“那他说——”温瓷稍微顿了顿,“你会后悔什么?”
“下次想问直接点。”薄言淡笑,“不用兜圈子。”
在他面前,温瓷丝毫没有偷听被抓的尴尬,显得那么理直气壮:“那玻璃门薄薄一层,能挡住什么?刚好走到门口而已。”
薄言没拆穿她,在即将说出口的话里偷换了主语:“他说我们在一起,你会后悔。”
温瓷睨过去:“是,我现在就后悔得要命。”
“果真?”
“昨天就不该让你多一次的。”她像呲牙的小动物似的,忿忿不平。
身上这件罕见的高领毛衣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温瓷用手指拉低领口,露出一小段脖颈,很快又藏了回去。
她道:“那条皮带应该栓你脖颈上的。”
可是几秒后,觉得这句话有歧义。
温瓷手上的动作微僵,用余光迅速地瞥过他侧脸。见他面色如常没有多想,她才放下心来。以前的自己不懂事,伤害过他一次。十年怕井绳的是她,生怕再说出折辱人的话来。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不自然。
薄言放下手里的工作,与她十指相扣,“我没那么脆弱。”
温瓷用眼神抗议:“我什么都没说。”
“都写在脸上了。”薄言低头吻她的手指,“我不是说过,你伪装的工夫不算好。”
“……那是在你面前。”温瓷依然不服。
“那你如实地告诉我。”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薄言才问,“跟我结婚后有没有哪怕一刻,后悔的吗?”
潮湿的吻落在手指上,令人发痒。
温瓷摇头:“没有。”
这是她费尽心机得来的婚姻,怎么会后悔?
还是说他在后悔?
温瓷问不出口。
不过也没等到她发问,又听薄言说:“章总被请回老宅了。”
“这么快?”她感到诧异。
薄言意味深长:“你家老太太的手段,已经算给他时间了。”
温瓷又问:“他一个人回的?”
“还有几个集团股东。”
如果只是章合泰一个人,说明是被老太太捉回去的。现在一同去的还有集团股东,那就说明章合泰在短短数日找到帮手,这次回去并不是单方面被压制,而是两方对峙。管理温氏集团这么久,章合泰不会一点反击之力都没。
换了别人肯定要问温瓷一句,不回去帮你家老太太吗?
可是面前的是薄言,他不会问这种蠢问题。
集团内斗,最适合她这种趁乱收散股的人坐享渔翁之利。
温瓷安安静静待在海氏,这段时间老宅那边繁忙,没有人有闲暇到她这里耍手段逼她回去。
待到月末,她抽空和薄言一起去了趟坦桑尼亚。
除了保加利亚看玫瑰,第二次同他一起出国,他还是在她过去的经历里心有余悸。从下机起到踏上回国的飞机,寸步不离。
即便如此,温瓷还是在不经意间发现异国他乡街头,远远跟着她的数个保镖。
这事她没拆穿。
直到签下金矿,手里揣着合同心满意足,她才佯装开玩笑地跟他提:“薄总,你这趟出去安保费准备怎么跟我算?”
反正也没打算瞒她,既被发现了,薄言就承认。
此刻飞机还在滑行,工作了一路的平板终于得到片刻歇息。薄言揉着眉心道:“算在我头上。”
温瓷想到什么,抿唇:“从法律意义上说,你现在可没那么富有。”
工作的烦闷被她一句玩笑话冲破。
平板丢到腰枕底下,薄言侧身吻了吻她的耳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你不也在吗?”
温瓷其实是心虚的。
少女时期和现在,她都不觉得是因为纯粹的爱意。就算对他好,也夹杂了很多其他因素。至今温瓷都无法分清在他们的感情里占据的到底是意难平,占有欲,愧疚,还是爱。现在的她喜欢任何一样东西,都有所保留。
50/65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