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几步开外,温瓷看到老太太鼻子上套了呼吸机,手背因为长时间挂着点滴有些浮肿。
看到她,老太太手指微微抬起,示意她到跟前。
温瓷听话地坐在床边,俯身:“奶奶。”
她来的时候是抱着这次必然心平气和的心态来的,可惜老太太一开口,就直接撕破虚伪:“打算……离婚……了吗。”
身体虚弱,气息都是浮的,可温瓷听到的都是固执和强硬。
她叹了口气:“您何必呢。”
老太太直勾勾地盯着她:“姓温的话……就听我的。”
只有这件事,不可能会答应。
温瓷替她揉捏着针头附近浮肿的皮肤,“姓温从来都是我的枷锁,对吗?”
这一回,老太太没那么快反斥她。
在温瓷揉捏到第二圈时,老太太才费力地扬起脖颈,嘶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蔓延开来:“小瓷……你想过……一个气性那么……强的人,怎么会因为……感情……放弃很多年的……执念。”
“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他……恨我们。”
“你……想想……温家内部……闹到……这副田地……”
“是不是等你……真正……信任他的那……一刻,计划……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今天生日,来晚了嘿嘿嘿嘿(生日为什么写这么虐的啊我摔!
第61章 深渊
温家内部闹成这样, 确实是两败俱伤。
比起投资失败,股东争权夺利才是重创,现在的温家千疮百孔, 骨子里都烂透了。大厦将倾,摇摇欲坠。
温瓷坐在床边想了很久。
从她捅破一切假象去海氏开始, 集团进入一个怪圈。
诚如老太太所说, 如今发生的桩桩件件,好像在宣布筹备多年的报复计划这才刚刚掀开帷幕。之前那些不过是引人入套的钩子。
老太太打七寸打得很准,知道哪些话会动摇温瓷的心, 让她不得不对过往有所怀疑。
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哐得一声, 终究落地。
窗外是棵老梧桐,寒风里黄叶瑟瑟,落叶旋在风口铺了一地。比上一次来的时候寒碜许多,很多枝丫都显得寂寥,和温瓷此时的心境如出一辙。
她起身, 站到窗口, 看了许久的落叶。
这才问:“奶奶,你执意让我离婚, 然后呢?将来碰到有利用价值的男人继续招揽?还是打算让我一个人撑起温家, 跟您一样?”
老太太鼻上还套着氧气罩,说话气若游丝。
一旦站在窗口,温瓷就听不大清了。
她也无所谓老太太到底说的什么, 只笑了笑:“想起来哪样都不算好。前者跟妓-女没什么两样, 后者……”
温瓷回过头:“您这几十年过的好吗?”
老太太眸色深重, 不需要回答, 温瓷就知晓答案了。
她替老太太拉上遮光窗帘, “您再睡会儿, 这个时候还是需要多休息。”
“你爸爸……那边……”老太太费力说。
“我跟他通过电话了。”温瓷站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下回头,最后一缕天光照在她侧脸上,“他还好着。只是我有点好奇,您抓到的他的软肋是什么?”
“他不可能……回集团……该有代价。”
我行我素,依然是老太太一贯的对话方式。
温瓷点了下头,不再深问。
“小瓷……”在温瓷打算离开之前,老太太突然出声叫住。
“嗯?”温瓷停在原地。
“为了你的……自由,换……现在的结果。”老太太问,“是你……想要的吗?”
章合泰和老太太固然有错,也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
是她把所有的事情挑到了明面上。
不怪老太太责问她。
讲了这么一会儿话,温瓷看老太太气息比先前更弱,像是累极。她故意无视了刚才的问题,如同老太太无视她的一样。
掖好被角,调好空调温度,她神色安静地说:“您休息吧。有事打我电话。”
从病房里出来。走廊的白炽灯比里面亮上许多,照得晃人眼。
温瓷看了眼手机,依然没有新消息。
刚放下,手机就在掌心嗡嗡震动起来。
强烈的震颤莫名让人心慌。
打电话来的人是老太太在集团的心腹,平时跟她联系甚少。大概是因为老太太病倒,实在找不到主事人,这才主动联系过来。
才接起,电话那头就慌慌张张道:“大小姐,老太太醒了吗?”
“醒了,不过还需要休息。”温瓷囫囵盖过,“有什么事?”
“之前老太太交代过,她不在时有事跟您沟通。是这样的……”
温瓷不在的这段时间,集团内斗,股份流失很大。
这人慌忙打来电话就是为了告诉温瓷,发现有人在偷偷收购温氏股份。
一时不察,等回过神来,那些收购的散户忽然结成一股,成了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往上一查,赫然发现源头在海外。
老太太那名心腹像在揣度温瓷的心思,许久才问:“您听到了?”
“嗯,在听。”
温瓷当然听到了他说的话,源头在海外,劳伦斯。
温氏想拓展南美市场,才从劳伦斯手里收购了南美航线,保不齐劳伦斯会不会对国内市场有想法。更微妙的是,是谁不好,偏偏是劳伦斯。
老太太刚说过的话又在温瓷脑海循环播放。
是不是在她彻底信任对方的那一刻起……计划才刚刚拉开帷幕。
眼前的每一件事仿佛都在佐证老太太是对的。
于是窗外的风越是喧嚣,她越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回声很大。
还以为会被真心相待。
温瓷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微弱。
她问:“劳伦斯还有什么后续动作?”
“暂时没有。”电话里说,“我们已经死死盯着了。大小姐,你知道老太太这次入院前签的股权转让协议吗?”
温瓷皱起眉:“股权转让?”
“是的,只等您签字生效。到底只有您才能让老太太放心。所以在知道自己身体大不如前时,老太太就做好打算了。”那头替她分析说,“加之您之前收购的那批中小股东股份,字一签,您就是集团最大股东,这毋庸置疑。”
嗓间干涩异常。
这时候居然还是旁人来提醒她。
“大小姐,老太太始终是站在您身边的。”
身边每个人都洗脑式地对她软硬兼施,生怕她忘了自己姓温。
好似在养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温瓷回望病房。透明玻璃里投出一片黑暗,像深渊巨口即将把她吞噬。
几步开外的护士台,护士见她神情不对担忧地望过来。
“温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温瓷闭了闭眼,疾步往外走去。
她急需一点新鲜空气,或许是医院暖风开得太热,也或许是事情在心口积压得太多,总觉得喘不上气。
可是真到了外面花园,风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时,她也没觉得好受。
通讯录里挤挤攘攘无数人,能说话的却一个也没有。
章合泰说的对。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
在寒风中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手脚发僵。
集团又打来电话,催她去处理一些老太太的未尽事宜。不属于她的琐事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温瓷仰靠在长椅上闭眼,最后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她鼻尖。
扑簌簌的触感使得她再次睁眼。
将那枚梧桐叶攥进掌心,碾碎,随意抛入花坛。再起身时,她眼里清醒许多。高跟鞋在石子路上掷地有声,温瓷将集团的电话回拨回去。
“通知到部门,半小时后所有部门经理顶楼会议室开会。”
***
集团再度拥有主心骨。
这场会议长达四个多小时,结束时每个人都精疲力尽。
资金部的头头最后一个出来,临跨出会议室大门,还忍不住回望几眼。
看同事注意到,他小声说:“大小姐不愧是老太太带出来的,做事雷厉风行,又快又狠。”
“可是又和老太太不一样。”另一人说,“如果是老太太在,今天你们资金部出问题可没这么容易收尾。估计今儿这会得五个小时往上。”
资金部那人摆出一副此言差矣的表情:“大小姐虽然没说什么,可是眼刀刮过来时我还是禁不住一身冷汗。某些方面和老太太挺像的。”
“那倒是,说到我们部门最近的问题时,我也差点起立站军姿。”
几人说着再度回望。
温瓷还坐在主席台上没下来,身边是正在跟她说话的集团董秘。
她面上难掩疲色,红唇不复刚踏入会议室时那么鲜亮,不过依然美丽动人。尤其是抿唇倾听的时刻,整个人散发着知性和冷感的美。
“至圣的那位姑爷好久没出现了吧?”有人问。
“听说人在海氏那边。不过这次劳伦斯突然出手来碰国内的事务,我猜应该少不了私底下的接触吧?集团是块大肥肉,章总在的时候不也盯着么。”
有人为之叹息:“这么大集团的大小姐又怎样,身边都是豺狼虎豹。”
怕被听见,其余几人赶紧摆手:“算了,别说了。”
确实没收住声音。
集团董秘在汇报到最后几句时,脊背都是僵的。
他小心观察着温瓷的神色,生怕哪个字不如意马上会发作。
可是等他汇报完,外面那些嚼舌根的人都散了,她也没表现出一点点额外的情绪。像设定好处理工作的牵线木偶,对其余事情一概不闻不问。
等所有事情皆交代好,董秘收起文件:“小温总,要不安排司机送您吧?我看您挺累的了。”
温瓷淡淡道:“不用。我自己开车。”
从包里掏出车钥匙,这才发现关了静音的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过去的36个小时,他们都不曾联系过。
直到她开完会,确认会以更高价格回收剩余股份,断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股东的心之后,电话来了。
温瓷挂断没接。
第二个电话也是如此。
数分钟之内,屏幕一直黑着。
他果然没再拨来第三个。
温瓷坐进车里,引擎声卷着气浪冲出地库。
连续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让她觉得很疲惫,甚至出现了幻觉。从地库出来的那一刻,眼前再见天光,一个恍惚,把停在路边的黑色吉普看成薄言的车。
再恍惚,连车上下来的人都像极了他。
这时候车载电话又响了。
今天一天的连轴转还没停下过,温瓷瞥了眼显示屏,意外发现来电的是小吴。原本连这通电话也不想接的,手指往那摁的时候触碰到接听。
小吴的声音瞬间传遍整个车厢。
温瓷抿了下干燥的唇,“说吧。”
“小温总,你之前让我盯的那两个人……”
意识到他在说章合泰的情儿和私生子,温瓷示意:“继续说。”
“……那个男孩,死了。”
吱——
一声急响,车子滑出去好长一段。
温瓷那句“你再说一遍”还未出口,就听到小吴那里紧张地喊起来:“小温总?小温总你没事吧?我听见你那边……”
温瓷听不大清,耳边轰隆作响。
她伸手,摸到额角有些温热。紧接着车窗户咚咚咚狂响,外面的人朝她咆哮:“你怎么开车的?好好开着都能创我屁股上,你他妈瞎吧?”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此时在她心里轰鸣而过的只剩一个想法。
这就是老太太掰断的,关于章合泰的软肋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补发一轮昨天生日的红包
第62章 希望
温瓷只见过章合泰的私生子一次。
隔着绿化带远远一面, 他跟在父母身边,其乐融融,很像正常的三口之家。
明明知道那个男孩也已经长大成人, 但温瓷脑海里闪过的都是他到肩膀高的个子,还是小男孩时的模样。
从那一面到现今隔着数年, 可是听小吴说他死了的时候, 温瓷却觉得仿佛就在眼前。上一秒还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呢,下一秒恍然走失一人。
不用深想,温瓷就把罪名扣在了老太太头上。
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温家就是一座牢笼, 里面的每个人都成了怪物。
没有哪一刻, 想逃离的心比此刻更甚。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什么滴落在手背上,温瓷才意识回笼。耳边嘈杂的声音跟随一起重新回到她的世界。
小吴焦躁不安地呼叫她。
良久,温瓷用干涩的嗓音回到:“我没事。告诉我,怎么死的?”
“磕了那种药。”小吴语速逐渐变快, “精神亢奋过头。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翻白眼了。送到医院没抢救回来, 现在警察正在调查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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