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谦平淡地笑笑,似乎对借刀杀人保有毫不在意的态度,“我一直相信,哪怕时雨死了,我父亲也会永远嫉妒他跟你生下了一个儿子。”
……生下了一个儿子。
……和时雨。
这句话在辛念的脑中慢慢消化。
然后她慢慢慢吞吞地转动脑袋,看着沈漪,“……你、你是时易的母亲?”
她又看向时易,随后在他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时易说自己的母亲脱离苦海,原来是成为了燕城首富的妻子。
辛念睁大眼睛,慢慢地消化了这个事实。
这么说来,宋谦就是沈漪的继子,但时易说他很多年都没有跟母亲联系过了,所以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呢?
但现在还不是问这件事情的时候。
终于,在一片冰封一样的沉默中,时易嘶哑着嗓音开口,“我去见他。”
“不可以!”辛念按住他的肩膀,小声又严肃地说:“你刚做完手术,哪里也不能去!”
“我叫了护士。”宋谦道:“重新为你做个检查,你刚才吐血了。”
离奇地,时易什么也没有说。
辛念松口气,赶忙道:“我在这里陪着你。”
“恐怕不行。”
宋谦道:“你也得来,有些话需要你听,不是跟你完全没有关系,辛念。”
宋谦这人很奇怪,他很温和,甚至到了随和的地步,但却有一种不怒自威感。
辛念犹豫稍许,点点头,看了一眼时易,“那我很快就回来。”
或许是因为麻药的副作用,时易的反应突然变得缓慢,在辛念就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问:“辛念,你最近见过你的家人吗?”
辛念回头,对他的提问感到莫名其妙,“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
时易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辛念挪不动步伐,护士恰巧进来,“家属在外面等候即可。”
辛念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宋谦二人离开。
*
再次回到会议厅。
这一次多了时雨,他的手腕上拷着手铐,眼神浑浊,头发微湿,穿着显然不合身的衣服,在看见沈漪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中瞬间有了可怖的色彩。
他张嘴大笑,近乎到了癫狂的程度。
沈漪站在门口,似乎一步都不想靠近。
时雨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纹身,对着警察咧嘴道:“可以啊你们,把我老婆都弄来了,她现在可是富家太太了,恐怕早已经将我忘记了,沈漪,记得当初你当年跟着我到处流浪的日子吗?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我可是很怀念呐。”
“时雨,请你闭嘴。”对面的警察冷声道。
“你们要是给我定罪,那就早点判吧,反正那地方我也熟悉,有吃有喝,除了天天有人管着之外,可比外面强多了,判吧判吧,最好给我多判几年……”
时雨往后一靠,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他眼皮一撩,又道:“沈漪,听说那个姓宋的年纪比你大了十岁,身体还好吗?有我干你的时候让你那么舒服吗?”
“时雨!不要让我警告你第二次。”
警察严肃呵斥。
辛念捏起拳头,只觉得他说出的每一个污言秽语都在折磨着自己的耳朵,她无法想象,时易是如何跟他生活了很多年的。
她看了一眼宋谦,只见他神色平淡,似乎时雨侮辱得不是他自己的家里人。不过辛念微微得分辨出他眼神的变化。
此刻,宋谦看着时雨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经躺在棺材里的死人。
辛念略心惊胆战。
时雨将目光又放在辛念身上,笑着继续道:“那小子还没死,胸口上那个伤口可是他自己为了将我推下河水硬生生地刺进去的,跟我没关系,不过他也算是命大,那血都流成那样了,还有力气揍老子,呸,妈的,要不是我身手利索,恐怕——”
他盯着辛念的眼镜,笑嘻嘻地说:“——恐怕就跟辛浩洋那小子差不多,尸体早都泡得面目全非了。”
辛浩洋……尸体。
“你说什么?”
辛念左眼皮剧烈地跳动着。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你弟弟早已经没了。”
“辛念,是这样的。”一名警察打断时雨的话,“你弟弟今天和他一起去找时易,结果他们两人在打斗过程中,时雨将你弟弟推进了河水中,水流速度你也看见了,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但是因为在此之前,时雨让他喝了浓度三十八度的酒,所以他被河水水冲走的过程里,或许很难有自救能力……但是这也并不代表他已经死亡,我们还在努力寻找。”
辛念退后一步。
她想到了陈敏。
将儿子当成命根子的陈敏应该已经发现辛浩洋不见了踪影。
“我、我需要出去打一个电话。”
“事实上,我们已经通知你的父母了,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警察叹口气,“你父母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
辛念点点头,脑中开始回想起自己和辛浩洋有关的记忆……但是太稀薄了,而且全是暗色调的。
饶是此刻,她对于辛浩洋依旧没有任何姐弟之情,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真的就这样不见了……
辛念失神地看向沈漪,当得知她的身份之后,她反而更难开口。
想了许久,才道:“阿姨……你们——”
“辛念,之后我们再来。”宋谦直接做出回答,“沈姨,我爸今天回来,我们晚上需要回家。”
沈漪抬起头,“辛念,我明天会来的——不是,如果明天来不了,后天我也一定会来看他的。”
“好。”
*
辛念一个人呆怔坐在会议室等待父母。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哭天喊地地抵达。
陈敏的头发乱糟糟的,随意挽成一个发髻,而辛建勇身上,还沾着浓重的酒气……
警察让他们夫妇二人坐下来,简单叙述了一遍今早发生的事情,说完后,他们的回应只有良久的沉默。
忽然,陈敏捂脸大哭,“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我儿子,一定要呐……”
“啪!”
辛建勇忽然站起身,给了她一巴掌,“你他妈是做什么的?儿子都结交了一些什么垃圾,你也不知道?”
而陈敏像是毫无感觉一般,双目空洞,只是双掌合在一起,祈求着警察。
辛念惊惧地站起身,似乎没有料到父亲在出狱后脾气变得更加古怪。
辛建勇不顾警察的阻拦,走过去对着辛念也要扬起手。
辛念来不及躲避,下意识缩起脖子。
却在下一瞬间感受到后面的温度。
那个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时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在她身后狠狠扣住辛建勇的胳膊,眼神冰冷地像是锋利的刀子,胸腔坚实得像一堵可靠的墙。
他呼吸急促,下颌却坚硬无比,手腕上的青筋颤动着。
一边的女警指着他的病号服惊呼,“你不能太用力!伤口又渗血了。”
时易松开手,无所谓地平淡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没有等待回答,他便直接拉起辛念的手,和她一起走出了会议室,不过也没有回到病房,而是站在空荡荡的楼梯中。
时易垂下眸。
像是被人抛弃了一样。
辛念面对着他,看着他身后无尽的长廊,昏暗的灯光在墙面和地板上形成光滑平整的线条,向后无限地延伸。
她突然感觉那像是一条光影隧道,藏着时易深处的所有秘密。
终于,记忆隧道的主人开口,“辛念,你想听听我和宋谦的故事吗?”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发红包(^。^*)
第101章 煞星
沈漪一直都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从年轻到中年,每个阶段都有独特的美。她自小的生活环境十分贫困又复杂,像是一朵没有根的美丽的花朵。
当一个女人没有立足之地, 夺目的美貌则会变成伤害和摧毁她的利器。
曾经,她是真的爱过时雨, 年纪轻轻便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下儿子。但后来时雨越来越嗜酒, 若是看见别的男人多看她两眼,回家便会对她拳脚相踢,甚至怀疑是易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将拳头也砸在这个襁褓中的婴儿。
沈漪不是没有试图带着时易离开过, 但每次都会被时雨找到,然后迎接她的是更加暴烈的愤怒。她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还未断奶的孩子,又能去到哪里呢?
在时易三岁的时候,沈漪在燕城市中心的一家顶级酒店找到一份前台的工作。酒店是谦合集团旗下的,沈漪并不了解有钱人的商业版图, 只知道这工作适合让她回家照顾儿子。
时易很聪明, 勇敢和机敏都远远超过同龄人,可以帮她做简单的家务活, 站在小板凳上碗筷洗得锃亮, 还能在父亲醉酒之后,将他从卧室拖到客厅的地板上去。
在前台工作了整整两年,沈漪才第一次见到宋合礼, 当时主管因她貌美便特意安排她负责接待。
沈漪并不了解这位顶级富豪, 只觉得他气质儒雅, 穿着古典的黑色中山装, 镜片之下闪烁着她读不懂的光。
她并未任何想法, 只是想做好自己的工作, 给领导留下好印象,若是能升职加薪便最好,所以她贴心地关注着宋合礼的每一个微表情。
在他注意到他不爱眼前的香槟之后,沈漪立刻换上茶水。
第二日,她便被调去总部,坐上总裁的专用电梯,成了他的私人秘书。
饶是宋合礼见过形形色色的许多女人,但依旧为沈漪所惊艳。两人在认识二十天后,宋合礼便向她提出了求婚。
甚至,那算不上一个求婚,更像是一份蓝图,为沈漪展示着未来高昂的每一步。
“我……对不起,宋总,我有丈夫,还有一个儿子。”
宋合礼平淡地笑了,在见到她第一面的当晚,他便拿到了有关她所有的信息。
“据我所知,你们并非合法夫妻,法律上,他算不上你的丈夫。”
沈漪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宋合礼轻轻眯起眼睛,他很难想象,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竟然也能露出这般圣洁的神色。
他道:“我结过婚,也有一个孩子,因此,我们是平等的。”
沈漪盯着合同,想起了时易。
正要拒绝,宋合礼再度开口,“你可以带上你儿子。”
“真的?”
沈漪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近乎惊喜,随后消逝,“可是……他,时雨恐怕不会同意。”
宋合礼笑了,似乎听到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在沈漪的沉默中,宋合礼垂下眸,扫过她的手腕,上面那个刺眼的“时”字让他目露寒光,“去把纹身去掉吧。”
两个月后,宋合礼仅仅用二十万打发了时雨,将沈漪带回了家。
那是五岁的时易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除了肮脏喧闹黑暗的街道,还会有比自己家还要大的卫生间。
以及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
他面庞白净,名叫宋谦。
时易站在客厅,抱着自己已经坏了一个轱辘的小汽车,看着站在楼梯上的宋谦。
宋合礼拍拍儿子的头,“他叫时易,以后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宋谦点点头,没有多问,立刻接受了自己有个弟弟的事实,他领着时易上了三楼,展示自己的卧室和其他空着的客房,并发出暗示,“如果你住在我的房间旁边,那我们一起玩方便。”
时易盯着玩具房里的东西,将自己的小汽车抱得更紧,然后点点头。
临睡前,时易敲响沈漪卧室的门,其中一位保姆闻声赶来,轻声道:“现在不能打扰总裁和夫人的。”
时易没理解什么是“总裁和夫人”,只是道:“我来找我妈妈也不行吗?”
“太晚了……”
饶是她可以压低声音,里面还是听到了,宋合礼出声,“给他开门吧。”
时易就站在门口,沈漪弯下身,柔声问:“怎么了?”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沈漪轻轻搂着他,“阿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时易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宋合礼,小声问:“妈妈,那他会打你吗?”
那一刻,沈漪的眼眶立刻湿了,她使劲儿摇头,“不会了,儿子,再也不会了。”
时易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那天他失了眠。
所幸他很快适应了新生活,宋谦大方地给他分享着每一个玩具,为他借出自己一整面墙壁的书籍,为他展示今天在学校学会的数学题。
时易患得患失,看着别墅之下的玫瑰园,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几乎每天都要发问,“妈妈,我们明天会回家吗?”
在连续得到了十天的否定答案之后,时易终于不再问了。
宋合礼对时易的态度沈漪看在眼里,算不上十分亲和,疏离时隐时现,但也绝对没有苛责或是亏待,而且将时易转入了一家条件很不错的幼儿园。
这样便很好了。
时易不会再挨打,身上没有青紫色,在童年拥有母爱,和朋友们撒欢一样地玩耍。他
至少能像大多数普通人家的孩子那般长大了。
沈漪松了口气,也愈发感激宋合礼,完全按照他希望的模样要求自己,在外做一个体面高贵的妻子,在内满足他所有的需求,不让别人和他本人有任何指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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