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殃看了她两秒。
鹿白清晰地从他眼中看出了“别闹”的情绪。
鹿白摊着的手一转,指了指卫祁光道:“景殃,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卫世子。”
卫祁光主动走上来,笑道:“久闻景九爷姿容出众、龙章风姿,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景殃眸光在他面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卫世子,幸会。”
等他们寒暄之后,鹿白扯了扯景殃的袖子,把他的注意力来回自己身上,主动解释道:“乞巧节那天晚上多亏了卫世子挺身相救,我才能免于落水之难。”
景殃微微挑眉,像是想起了某个回忆,慢慢道:“你又落水?”
“……”鹿白瞪着他,“我是不小心!”
她顿了一顿,以防景殃误会,多补了句:“卫世子要择选世子妃,回京路过南郊河。我们也是今日才相识。”
景殃随口“嗯”了声。
“景九爷——”
远处又有人举杯摆手,似是有要事相商。
“有人找我,我走了,你自己去玩。”
景殃从内侍端着的瓷盏托上拿了一杯酒,看了卫祁光一眼,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掌心在她毛茸茸的头发上停留数秒,然后才跟着内侍离开。
鹿白挠了挠脑袋,抿了抿唇。
意欲再解释几句的话语,默默咽回喉咙里。
卫祁光也要去见见其他大臣,跟鹿白行了个礼:
“郡主,卫某也告辞了。”
鹿白目光追随着景殃颀长的背影,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几个小姐妹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兴奋道:“宁蕖,刚刚卫世子来找你了哎!还有景九爷也在!你何时认识的他们呀?”
她们平日在家中闭门不出,自然不知道整天有个小跟屁虫跟在景殃后面,更不知道小跟屁虫就是宁蕖郡主。
鹿白笑着打岔过去,随口说起了京城中新兴的秋时衣料。
几个小姐妹注意力被她转移,讨论起了哪家裁衣铺的料子比较好看:“云来阁的蜀锦只得了十匹,但是全被讨厌的苏渺抢走了……”
“没事的啦,我听说竹韵苑也有几匹其他好料子……”
鹿白偶尔应几声,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景殃。
他姿态散漫,身形矜贵挺直,游刃有余地跟周围人交谈。旁边的人面带敬畏,忙不迭点着头。
偶有小姑娘经过跟他打招呼,他会略略颔首回敬对方。天生上扬的眼尾哪怕不带着笑,也自含一种缱绻多情的意味。
小姑娘们触及他的眼神,羞红着脸走远。
鹿白撇撇嘴,收回目光,有点心不在焉地想:
早知道就不主动跟景殃解释那些卫祁光的事了。
他只知道揉她的头发。
他都没问。
他都不在意。
-
这个小插曲过后,宰相府、将军府、尚书府……诸位朝廷重臣的嫡子嫡女们纷纷到齐,均来找鹿白行礼,同时借机攀几句话。
鹿白也正想跟这些世族少爷小姐们聊聊天,了解一些她平时注意不到的民生小事。
双方聊得十分投缘。
由于她平时不怎么参加宴会,在京城乃至整个东郦都具有一种神秘感,导致所有来赴宴的公子小姐们都抓紧机会来寒暄两句。
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她基本上没空闲过。
中途鹿白溜到角落歇息的空挡,甚至有个文臣家的公子偷偷塞过来一封情笺,红着脸欲要说什么。
鹿白心里咯噔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来回绝。
最后还是三皇子经过,看到这一幕,神情淡淡地替她挡了一下。
鹿白倏地回神,不好意思地对着这位陌生公子道:“抱歉。”
文弱小公子脸色微红,收回情笺,摇了摇头说:“没事,是我唐突了。”
鹿白跟鹿元晟的关系不如其他皇兄亲近,等那位小公子走远,她对鹿元晟露出乖巧的笑:
“谢谢三皇兄,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宁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鹿明疏恰好在不远处,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鹿长淮鹿长泽正带着鹿枕闲偷吃案几上的小零嘴,看到大皇子走了,拎着小七跟了过来,两脸疑惑:
“你们都站这干什么?”
鹿白还没来得及解释,站在这里的诸位皇子就由于太引人注目,吸引了其他各方的关注。
刚刚到达集英殿的裴焕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
裴焕是近日炙手可热的官场新贵,他的目光引起更多朝廷大臣的注意,大家纷纷跟着他把目光投向鹿白。
在陪礼部尚书大人品酒的卫祁光、跟宰相大人下棋的景殃一前一后看向这边。
突然成为视线焦点的鹿白:“……”
集英殿在一刹那有种诡异的安静。
刚刚偷递情笺的小公子缩在角落,又是脸红又是紧张,面上带着不知道该不该站出来解释的踌躇。
“无碍,只是小事。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鹿元晟举起酒樽举向四周,淡淡道:“陛下即将来到,中秋宴马上开始,希望诸位玩得尽兴,也希望卫世子觅得良人。”
卫祁光突然被提到:?
“三殿下客气了!”
众人纷纷收回目光,注意力被顺利转移到卫祁光那里。
卫祁光骤然受到众多世族夫人的关注和问候,头皮发麻,一下子成了簇拥中心。
鹿元晟面不改色地把酒樽放在一边。
鹿枕闲扬起小脸看向鹿元晟,眼睛睁得大大的,乌溜溜的眼眸里划过一道思索的暗光。
鹿长淮和鹿长泽毫无所觉,双双揣着一个小甜糕,吧唧吧唧吃得欢乐。
鹿白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语气带着同情地对鹿元晟说:“三皇兄,卫世子突然被你提到,他要对你无语了吧。”
鹿明疏看了看卫祁光无奈地被一堆大臣夫人包围起来,委婉地补了句:“卫世子看起来不是很想找个世子妃的样子,择选世子妃应当是广南王叔的意思。”
鹿元晟神色依然很淡漠,口中却道:“卫世子刚到集英殿就来找宁蕖讲话,我以为他挺闲的。”
他看向鹿白,语气深深:“宁蕖,你说呢?”
鹿白扑哧一声笑了,莫名觉得这个三皇兄也没那么不好接近,道:
“三哥说得对。”
远处,宰相大人轻咳一声,对面前的人道:“景九爷,下一步棋该你了。”
景殃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棋盘,思量片刻,捻起一枚黑子。
宰相看着他的走棋,再次陷入纠结,皱着脸苦思冥想。
景殃漫不经心地捏着黑子,回想起方才鹿元晟开口转移注意力的行为,忽而兀自笑了一声,心道——
没想到阴沉狠辣的三皇子殿下,居然还挺护犊子。
-
很快,戌时到来。
昭和帝带着杜临安公公准时出现在集英殿,众人呼啦啦跪下行礼。
他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头戴冠冕,缓缓坐在集英殿最前方的龙椅上,道:
“众爱卿平身!今日是合家团圆之日,愿诸卿有月共赏,有佳节共度,有亲朋同乐。同样,近日也快到广南王的寿辰,朕祝愿广南王寿辰吉乐,希望诸位不必拘束,朕与君同乐!”
他拍了拍手,靡靡丝竹之音在大殿内响起。
一排排身着纱衣的舞女鱼贯而入,杨柳水袖,肤若凝脂,在前方中央的舞台上随着丝竹声起舞。
宫女们端着小盘食和菜肴走进来,放在每一张案几上。
佳肴卖相精致,味道更是一绝。
鹿白单方面决定跟景殃冷战一天,于是避着他远远的,独自找了个安静的案几坐下来大快朵颐。
这种宴会通常是由舞女开场,中途会有个休息的空挡,下半场是众多年轻少爷小姐的表演才艺时间。
柳贵妃负责主持秩序,拿个珍奇罕见的小彩头当奖励,底下的少爷小姐们便会掏出看家本事,卯足了劲上台展示自己。
然后各家的夫人趁机给自家孩子相看一个好人家。
不过,这次有卫世子想择选世子妃,下半场的才艺表演估计会有更多未出阁的小姐上台参加,竞争会很激烈。
当然,对鹿白来说,就是无聊至极的抠手指时间。
她也学过女红和琴棋书画,但除了习字作画好一些,其他的都很不擅长,于是渐渐搁置了。
她最擅长的是射箭和扔飞镖,但在场的世家小姐根本没人敢让她上台,所以射不射箭的也就无所谓了。
她忿忿地往嘴里塞东西,心想今天绝不要再跟景殃讲话了。
而此时。
景殃已经下完了棋,应付完一众大臣和世家女子,甚久没等来小尾巴追上来,抬眸在殿中寻了一眼,只一下就在诸多宾客中找到那个甜软的小豆丁正窝在软榻上,满脸气闷地往嘴里塞东西。
雪腮被她塞得鼓鼓的,殷唇沾满果味琼浆,纤白手上捏着的糕点都变了形,仿佛是小姑娘在泄愤。
景殃遥遥打量她,轻啧一声。
他怎么说这么久了没见小丫头缠上来。
敢情这是生他气呢?
小东西年龄不大,气性还不小。
不哄都不行。
景殃心觉好笑,招手唤来一个内侍,低声叮嘱道:
“你去端一盘新出炉的桃花酥送到宁蕖郡主的桌上,告诉她慢着点吃,噎着了我可不管。”
内侍赶紧应下,端着冒热气的桃花酥走过去,任职任责道:“郡主,有人让你慢点吃,噎着了可没人管。”
“?”
鹿白心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挑衅她,啪的一下把桃花酥盘子推过去,豪气道:“你告诉那个杀千刀的,宁蕖郡主有八百个肚子,用不着人瞎操心。”
内侍懵了一瞬,心想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但奈何小郡主转了个身,一副非常冷艳且心情不好的模样,他只好端着桃花酥回去,乖乖复命。
景殃早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因为出众的耳力听了个全,看着被内侍端回来的桃花酥,半晌轻嗤一声,道:
“那撑死她算了。”
他说罢便抬步离去。
“……?”
内侍端着桃花酥,站在原地跟糕点面面相觑。
……
鹿白吃饱之后命宫女找了个软榻,舒适地往后一躺。
这时,几个绝色美人穿着风月楼独有的长袖衫裙登上舞台。
她们在舞台中间摆好造型,外围数个女子抱着琵琶,缓缓开始弹唱,歌喉宛如黄鹂鸣翠,婉转悠扬。
被包围在中间的女子穿着纱衣甩袖起舞,粉腮樱唇,腰肢不堪盈盈一握,顾盼神飞,姿容堪称绝色。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听说这是风月楼最新调|教出来的头牌姑娘呢。”
“虽然比上一个仙子姑娘差了些,但容色依旧颇佳,不知景九爷这回会不会重金赎人。”
“应该不会吧……人家虽然爱美人,但眼光向来挑剔,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上这个……”
鹿白慢慢坐起身,偏头看向议论的两个人。
那两名男子倏地住了嘴,歉意地对鹿白拱拱手。
鹿白收回目光,把头转了回来。
她本意不是阻止他们说下去,只是单纯好奇是谁在聊景殃。但不知为何,那两人触及她的眼神就双双顿了一下,最后还给她拱手道歉。
是……她的眼神太凶了吗?
鹿白无意识地抬起眸,一下子就寻到景殃的身影——
他离开了座位,正朝内室某个方向走去。
难道他还真要花重金把头牌赎回去?!
鹿白一下子不困了。
她瞬间忘记自己要跟景殃冷战的决定,站起身追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衣袍:“景殃,你这是要去……”
景殃侧眸看向她,手里拿着一个黑檀木匣。
鹿白话音一顿,意识到是她想错了。
但话已出口,她骑虎难下,绞尽脑汁该说什么。
看着他手上低调精美的匣子,鹿白露出一抹笑容:“你这是要去给广南王叔叔送寿辰贺礼吗?”
景殃嗯了声,忽道:“你方才吃得怎么样?”
“?”鹿白莫名道:“挺好的。难道你要请我吃东西吗?”
“我可请不起,毕竟郡主是有八百个肚子的人,用不着我瞎操心。”
景殃轻哂一声,不给她反应的时间,道:“突然来找我,你又打算给我折腾什么,嗯?”
“……?”
鹿白早就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只觉得他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但见他一副催促样子,赶紧思考起借口来:
“我……”
各种想法在脑海里滚了一遍后,她灵光一现,道:
“我也给广南王叔叔备了贺礼,但是太重了,我拿不动。你身高腿长身材好力气大,我命令你帮我一起搬过去。”
“你让宫女直接搬过来不行吗,还要麻烦一下我。”景殃似笑非笑道,“现在你长进了,直接命令我。”
鹿白仰着小脑袋,眨巴了一下水漉漉的大眼睛。
乖巧,柔弱,又无辜。
大概是平时她找景殃找的太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拿去骚扰他,帮忙搬东西这个事情听起来显得还算合理,景殃居然没有计较。
他找了个廊柱往后一靠,懒洋洋地说道:
“快点去,我只等你一炷香。”
“好嘞。”
鹿白急忙折回去,把角落昏昏欲睡的墨竹摇醒,让她带几个人去栖云宫库房,把原先给广南王叔叔备礼的一副山水墨画给换掉,再把最近新得的一个青松小树苗种在白釉瓷盆里,将整个盆栽一起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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