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颔首。
丹朱方端着盘子出去了,先给几个嬷嬷送了香柚,又去拿了自己的一件披风,才往园子走去。
她向来出门都带着一两个小丫头跑腿用,这回心里存了犹疑,便没带旁人,只自己顶着寒风而去。
留在屋里的非烟和棠云,一边做活一边同黛玉说话,怕黛玉乏的睡过去。
黛玉有些心不在焉,她想的是陈蕴今日说的戏本子。
若不是她先知了方大姑娘的荒唐事,又会如何看待这个戏?
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月色溶溶月,花阴寂寂春。
……
陈蕴说的这些词句,的确极好,她不过听了一遍就记在心里。
也不怪陈蕴会忍不住读来,又生了那样的纠结。
若是自己,怕也是会读的罢。
又想那故事,明面上像是赞崔莺莺重情重义,不嫌贫爱富,又骂崔家残酷阴险,可内里,实在是得了好的都是张生一个罢了。
崔莺莺更像是个好端端非要自己去搏命的人,是生是死,都系于旁人一身去了。
不知她后来如何?可会后悔?
又想哥哥说的,你当珍重自己,旁人反而让你三分。
遂道:“我那最里边架子上的书,上回不曾晒过的,捡着个好日子,也拿出来晒晒。”
她怕也掺了什么进去,虽说不大可能,可陈蕴,阖家掌上明珠一般的姑娘,里里外外二十个人伺候的,不也让人钻了空子?
那边非烟出声应了。
黛玉突然又道:“打发人去哥哥那里看看,若是哥哥今儿早早回来,就让哥哥来我这里用膳。”
顿了顿:“就说,也无事的,若哥哥乏了,便不ᴶˢᴳ必过来了。”
她到底不好说,她想哥哥了。
棠云起身道:“我去罢。”
也是怕小丫鬟说的不好,大爷回来再以为姑娘是有个什么事,再白白着急。
正要出门,就见着了雪雁跟丹朱回来,听她这个差事,雪雁解披风的手缓了缓,道:“索性我去罢,起风了,你还得折腾,我也不差这会子了。”
棠云笑着谢她,又说给她留了糕点。
“我也不进去给姑娘问安了,我身上带着寒意呢!”雪雁转身就要出去。
丹朱在后,冲她一笑:“带两个小丫头去罢。”
雪雁笑笑:“不过是传个话,带她们做什么,都又没有厚披风的。”
丹朱笑而不语,自解了披风,又去暖手去了。
雪雁看她背影,许是心虚,只觉得丹朱有些两样,平日里该多说两句话才是的。
棠云在侧,要送她,她也不好多说,推门,又出去了。
丹朱暖好了,才进去给黛玉请安。
“快歇歇,这样的大的风。”
“雪雁呢?”非烟问道。
“去正院给大爷留话,她刚好回来,说已经寒了,不差这一趟了,便又出门去了,倒是便宜我了。”棠云道。
非烟点头:“一会你该斟茶谢她。”
丹朱在旁跟黛玉说了几句园子的处置。
“屋子里我让人放了炭火烘着,冬日里也不至于冻透去,听院子里的管事婆子说,这几日像是有雪的样子!”
“还有这样的能人?若真有雪,你当去赏她。”黛玉笑道。
“倒是暖房里的茶花若有好的,该拿几盆出来,给太妃两盆,陈姐姐,杜姐姐她们也送去一盆。”
“嗳,我明儿再去看看,前几日是只开了一盆的。”丹朱应道。
黛玉点头,觉得好些了,又让拿书来看。
非烟亲自去拿了,棠云则将蜡烛点了起来。
惹的黛玉轻笑:“这才什么时辰,你就点这样多的烛火。”
“姑娘看书费眼睛呢,亮堂些才好。”
“那你也别在下头做针线了,凑过来罢。”
“嗳。”棠云带着针线筐往炕边坐了坐,她针线最好,给黛玉贴身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
如今在做个新手捂给黛玉。
丹朱见没什么事儿,就说去厨房吩咐菜色:“大爷若是过来,菜色总要换一些。”
黛玉点头,丹朱便行礼告退了。
披着披风一推门,风越发大了,寒气逼人,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咬牙脚步匆匆而去,却不是厨房的方向,而是季嬷嬷的屋子。
作者有话说:
从八月到十一月了竟然!
十一月,我们依旧要努力生活努力快乐呀!
第129章 妹妹可听禁戏
◎我哥让我听禁戏,还要我拿这个做文章!◎
不曾想, 果真下了雪,却是在天将将黑的时候。
林宥冒雪骑马而归,倒是被李青河唠叨着披了披风。
可今儿的风依旧太冷, 饶是他也有些受不住,只纵马飞奔, 路过的行人纷纷避让。
有一架精致马车,正也冒雪而回, 车夫也是因着风大太冷,让两匹马跑得快了些, 车夫倒是远远看到前方有马而来, 不过仗着自家乃国公府,所以不曾避让, 依旧催马快快前行,后面跟着一串小马车, 亦跟着加快了许多。
林宥自前方亦看到了车队, 本想略一闪,自旁侧而过,谁知看到了灯笼上的字:承恩公府。
倒有些愣神, 他的马乃是极好的宝马,不用他催, 就自奔腾如风,他这一愣, 倒是来不及止住马, 车队已近在眼前。
对面的车夫没想到来人竟然丝毫不避让的,到底怕出事, 急忙止马, 想先停下再过理论。
可马没那么快止住, 林宥的马又气势惊人,倒惊了他的两匹马,自行往旁侧而去。
如此,林宥倒是无事了,路已让开,他眼神都没有给一个的,就这么纵马而去。
车夫好容易止住了马,虽没有撞进旁边的店铺里去,可也狠狠颠簸了一番,让马车里女子惊叫不断。
车夫止住了马,也已经大汗淋漓,端是吓得。
他不顾寒风,跪地叩首:“姑娘!姑娘可怎么样了?奴才该死!请姑娘恕罪!”
马车里赫然是自外祖家回来的林二姑娘,这林二姑娘今日的确有些倒霉,本来去外祖家代母亲请安,不至于如此晚才回,偏外祖母用过午膳犯了点痴病,拉着她唤小女儿的名字,怎么都不肯松手。
她挣扎不过,舅母又只看热闹,并不帮扶的,已是心情抑郁,如今匆匆而归,又遇到了惊马,不由得更是震怒。
“可知是哪个?”
她伸着手,由丫鬟给她揉着手腕处,冷声问。
“姑娘,是,是靖安侯。”
是他?!
林二姑娘捂住心口,只觉得说不出的气闷。
马车上明晃晃的挂着承恩公府的灯笼标志,林宥非要冲撞她的马车,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
竟就这样一点情面不留的么!
“回府!”她咬牙道。
车夫赶紧爬起来重新架马,他可不认为二姑娘这是能放过他了,怕是回了府里,自己就好日子到头了。
面上凄然,也不敢再跑快了。
只心里咬牙琢磨着,怎么把过错都安在靖安侯身上才是,阖府都知道当初的大公子,如今的靖安侯已经同家里决裂了,如此,府里总不会为这个是谁的责任去同靖安侯对峙理论,暗里记上一笔才是真的。
兴许自己还能保一条命去。
林宥并不怎么往心里去,到了府里,李青河却在后嘀咕:
“那家故意的罢?看见咱们还纵马那么快,风大,他就不怕躲闪不及?莫不是空着车呢?只为了陷害咱们?”
“哪那么多话!”林宥没好气。
他觉得只是巧合罢了,可天气骤变这么冷,又遇到这样的事,晦气倒是有的。
李青河闭嘴了,老实的跟着他去正院,打算厚着脸皮蹭个晚膳,要有碗肉汤就更好了。
林宥进去,棠之从西厢房跑了出来。
“大爷回来了,可太冷了这会子,先用碗红枣姜汤罢?”
林宥点头,余光看到她后面跟着行礼的丫头。
不是桂之,他略多看了一眼。
“你怎么来了,姑娘有话?”
赫然是还未离去的雪雁。
李青河也看到了雪雁,可林宥还没进屋,他倒是不好先躲进去的。
雪雁赶紧上前将黛玉的吩咐说了。
林宥道:“回去回你们姑娘,我一会更衣就去,让她多备个汤就好。”
“是!”雪雁行礼。
林宥抬脚进了屋子,棠之已经去端姜汤了。
李青河慢了一步正要进去,雪雁冲他一礼:“李大人。”
“小姑娘,你别这样多礼。”李青河笑了下。
雪雁起身嗳了一声。
“风大,慢些。”李青河说完就进屋去了。
雪雁尚来不及看他背影,棠之就端着两碗姜汤匆匆而来。
“雪雁,今日多谢你了,你路上慢点。”
“姐姐客气了。”雪雁拢了拢披风,同她一笑,便往外走了。
原是雪雁来了,棠之正在认字,她学的晚,不如雪雁自小跟着黛玉的,所以问了她几个字,雪雁道她也无事,姑娘那里不用她伺候的,就在这里同棠之多认几个也罢。
棠之很是感谢,又打发小丫头去黛玉院子说了一声。
黛玉自无不可,本就是让雪雁回来歇着的,她要留下教棠之,也是她们的情分,还让小丫头带了两碟子点心给她们。
丹朱自季嬷嬷处出来,又去厨房吩咐了,刚好听得这话,心里一叹。
季嬷嬷这次有心教导丹朱,竟只说让她先不必惊动姑娘,让她自己想法子,想好了再去回她。
她如今是七八分确认了,雪雁怕是心思又起来了。
老话说,未扑灭的零星之火蛰伏后再起,必成燎原之势,更甚从前。
她压下心思,只等着雪雁回来,问上一问,如今,羞不羞的,也顾不得了。
林宥更衣略暖了暖,就往黛玉这里来了。
黛玉看他披了披风,兜帽也带了,欢喜一笑,硬是塞了一个手炉给他,暖了暖手。
又亲手给他盛汤。
“快坐下,我自己有手,今儿你待客,定累了的。”
“已经歇了好一会了。”
黛玉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慢慢喝着。
“怎么这样看着我笑?可见今日欢喜了?”
黛玉点头:“欢喜。”
见了哥哥更欢喜。
“下了雪,知道你喜欢,可风大的很,明儿老实屋里呆着。”
“知…道。”黛玉带点撒娇似的,拉长音调。
“可是要我再给你堆个雪人?”林宥看她这样,笑意更浓。
“想的,可雪停哥哥又该当差去了,待下一场罢?”
“若是今晚雪够大,我明儿偷懒不去了就是。”
“哥哥如今这么懈怠了?”
林宥却道:“你有没有发现我哪里不一样的?”
黛玉一愣,仔细打量,笑道:“冻的耳朵还红着呢!赶明儿给哥哥做一对兔耳朵,捂住了就好了。”
“你就闹吧!”
“果然亲近之人不容易看出来的,我又长高了些。”林宥有些得意。
这回兴许就比水溶高了。
“竟是这个?我果ᴶˢᴳ真看不出的!”
“我也是衣服不对了才觉察,想了想,我竟还年少呢,那么循规蹈矩的做什么!”
黛玉笑他:“哥哥说不循规蹈矩,可品性在那里,又能做什么去?总不会欺男霸女的。”
“那也该松快些,跟忠顺王似的,听个戏也好。”
黛玉听了,趁机道:“哥哥听什么戏呢?可不许听不好的!既然管着我,哥哥也要以身作则才是。”
“这…不过那也没什么,不该听的我早就听过了,忠顺王府什么戏没有,他可没有那么讲究,有时候还故意让我看的。”林宥道。
黛玉故意凶凶的问:“哥哥快从实招来,小小年纪怎么就不学好了!”
“我那时候懂什么呢!如今大多都不记得了,尤其那些风花雪月的,没意思的很。”
“哦?那哥哥可是听过那些什么贫寒学子攀上富贵人家的戏?”
林宥脸色一变:“你哪里听的?哪个敢在你面前说这种东西?”
黛玉赶紧央道:“左不过在荣国公府时听老太太说过一嘴,可也不许我们看的,只说有些书生净写了这些痴心妄想的戏码。”
“老太太倒是有些见解。”林宥又看不出生气了。
黛玉方继续问:“可那样的戏,我们听了才知人心险恶,为何偏偏要禁呢?”
林宥被问住了,想了想道:“倒是我狭隘了,信了人云亦云,都说不能让你们看,我也没细想过缘故,好像就是怕你们姑娘家看了,再犯傻罢了。”
“可我妹妹又不傻,做什么同她们一样?”林宥倒是自己把自己劝了。
“你是想听什么戏?”
黛玉怕他觉察,一脸无辜:“我怎知有什么戏不好让我听的?既然不知,怎么又会想?不过是不得其解,问问哥哥罢了。”
林宥唔了一声,“那我回头问问有什么戏本子给你看看,再让她们排几折子给你就是了。”
“哥哥不怕我听了再想岔了?”黛玉笑道。
林宥想了想:“那你每看完一折子,就给我写个文章来看看便是。”
黛玉!!
我可是听错了?
我哥让我听禁戏,还要我拿这个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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