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白芨斟酌着词汇,“为了保持凡人的正常生活,也为了我们不吓到他们,我们进入城内就扮成普通人吧,师兄。”
喻永朝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
白芨剩下那些劝诫的话便卡在喉咙里。
想起喻永朝说过的话,似乎他以前就来到过晋王城。
“师兄,你来过这里吗?”
喻永朝道:“年幼时一直住在人界,因此也了解晋王城的规则。”
晋王城的规矩由人皇与世家共同定下:修真者踏入此界,若无宗门任务,不得御剑飞行、不得使用术法,对普通人造成恐慌。
中心城不接纳魔修妖修,修士进入王城一切遵循普通人的规矩,不得插手普通人的生活。交易不用灵石,而用人界的钱币。
白芨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微妙。
她以为大师兄那桀骜的性子,必定会把那些阻拦他的人一剑……啊不,一扇子飘过去,如同切果子一样把他们脖子抹了。
喻永朝斜睨了她一眼。
白芨缩了缩脖子,打量了一下她和师兄身上的装束。
很好,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都是一袭白袍,倘若不施放魔气,谁也看不出他们会是魔修。
想了想,白芨施了个术法,把两人的脸上覆上了银色面具。
“这是何意?”
脸上突然出现了冰凉的硬质面具,喻永朝用手触碰,感知了下面具的形状。
他抬眼看了看白芨脸上的面具。
那面具白底金纹,做成了个狐狸形状,几乎覆了半张脸,白芨那双带着灵气的眸子就尤为突出。
她眼睛眨了眨,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色:“师兄,你戴着面具真好看。”
喻永朝微微俯首,盯着她。
白芨感觉面上有些痒。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大师兄的脸被面具覆住,只露出脸的下半部分,他嘴角微抿着,无端显得有些邪气。而一头的青丝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垂落下来,其中有几缕随着呼吸贴近她的脸上。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他漆黑的双眸如此专注地盯着她,让白芨无端感到心跳的有些快。
白芨微微屏住呼吸,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小步。
她想了想,觉得师兄可能对她的夸赞词不满意,低下头来:“当然,师兄不戴面具也好看。”
那垂落在她脸上的发丝便离开了。
直到头上那片阴影完全撤去,白芨才抬起头来。喻永朝已经退回到了安全距离,正神色莫测地看着她。
白芨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压力好大,连忙晃醒了肩膀上的百灵鸟。
装睡的百灵鸟不得已睁开眼。
它也顶不住这样的压力好吗!
百灵鸟腹诽了一下,张开嘴,十分机械化地重复着:“真好看!真好看!”
有了百灵鸟,白芨心里的底气也足了一些,她瞄了一眼喻永朝的脸色,继续补充道:“师兄长得如此好看,在晋王城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面貌,若不加以掩饰,我们的身份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这戴面具遮掩容貌的情节还是她从在人界出任务时,在酒楼说书人那听来的。
白芨总算找到地方学以致用了。
喻永朝却摩挲着面具,没有讲话。
他能感受到,自己脸上的面具和师妹的似乎是相同的款式。
也不知师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们的气质本就不似常人,如若戴上面具,只会在人群中更加引人注目,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这面具……是很好看。
白芨夸赞他容貌的话尤为悦耳。
折扇在手中开开合合,喻永朝看着逐渐变粉的扇钉,终究忍住了打击她的话。
她玩的开心就好。
今日进入内城的人很多,白芨与喻永朝挤在人群中,几乎是寸步难行。
不止喻永朝的脸黑了,白芨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毕竟习惯了御器飞行的绿色通道,谁会乐意人挤人啊?
只是人群之中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戴面具。
白芨心下奇怪:“如今人界很流行这种款式吗?”
周围的男女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甚至连七八岁的孩童,脸上也覆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咯咯笑着。
喻永朝向她解释道:“据说初任人皇登基时,曾斩了此方地界的妖兽应龙,又夺了气运,庇护王城久盛不衰。后来人皇的后代就把这一天设为‘打鬼节’,纪念初任人皇做出的贡献。就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打鬼节中,男女老少都会戴着各种妖兽的面具,用以庆祝。”
“可是明明是斩了妖兽,为什么要叫成‘打鬼’?”
“人最信任鬼神之物,也最惧鬼神之物。人皇统治的手段,其中之一就是树威。”
见白芨仍有些懵懂,喻永朝一合折扇。
“罢了,这些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人皇非长生不老之身,既然不能修仙,却能凭借短暂的寿命统治一方,生生不息,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人界的昼夜交替似乎比较快。
只是从城门口被挤入城中,月亮就已经探出了头。华灯初上,城中的人不减反增。白芨随着人群的流动而移动,几乎是被挤着前行。
这就是人界的节日吗。
……恐怖如斯。
比伽蓝塔中的邪魔都恐怖。
道路两侧不光有店铺,还有许多摊贩。白芨目光扫过去,被其中一个摊贩吸引住目光。
这摊位支了个木架子,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那面具上不光有凶恶的妖兽,还有一些可爱的动物。
但明显妖兽的销量比较好,架子上的小动物面具剩的比较多。
那摊位的老板看见有人走过来,连忙招呼着:“姑娘,要买点什么?我看你手上拿的这个兔子面具就很适合你。”
白芨看了看手上的兔子,又看了看架子上的蝴蝶面具,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有些苦恼,轻声想询问身边的人:“师兄,你看哪个面具比较适合我?”
没有声音。
她以为是周围的人太多,喻永朝没听见,就又喊了一声。
结果依旧没听到师兄的回应。
白芨放下手中的面具,慌忙地转过头去——
街上人来人往,无数带着面具的男子从她身边经过,有的亦是穿着一袭白袍,带着狐狸面具,甚至有的手中拿着一纸折扇,披散着长发,好奇地看着伫立在人群之中的她。
只是人海之中,哪里还有喻永朝的身影?
喻永朝自进入古秘境这一路就未曾跟她分开过,乍然不见师兄的身影,白芨心生慌乱,甚至想不顾晋王城的律令御扇寻找师兄。
白芨轻轻按着自己的心口,发现心跳的速度微微有些快。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慌乱过了。
明明是她提的主意要两人戴着面具进入王城,可是现在白芨心生懊悔。
若是不戴面具就好了。
这样也不至于找不到大师兄。
就在白芨自暴自弃想动用法术御扇寻找师兄时,人群之中,又是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白衣男子,逆着人群而行,颇为奇怪地看着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的她。
然后那人走到她的面前,站定。
白芨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师妹。”
她的声音有些抖,却异常地平静:“大师兄,刚刚你去哪里了?”
喻永朝看着白芨的神色,从衣袖里掏出一袋钱币,轻轻放在白芨的手中。
“既然来了晋王城过节,总要买些什么。”他看着白芨怔愣的神色,放低了声音:“先前看你总是在望着周边的摊位,想着女修逛街时总会买些什么,就去黑市置换了点银钱。”
身后摊贩的老板以为白芨不打算买面具了,正准备把那兔子面具重新挂回夹子上。
喻永朝看了看白芨的表情,抓了一把银钱给那老板:“麻烦把那只兔子给我。”
白芨自他解释完便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喻永朝接了面具,道了声谢,看着手中的面具,轻笑了声。
白芨:?
她焦急地找了半天,就是为了听大师兄笑的吗???
她抬起眼瞪着师兄。
喻永朝见到白芨抬头,立刻把手中的兔子面具往她脸上一扣。
熟悉的气息轻拂在白芨面前。
在很早之前,白芨就觉得大师兄身上的气息很好闻,那是一种清冽的味道,像是冬季的雪。
人群之中,很多人与师兄相像,却没有一人给她那种熟悉的气息。
“眼睛红红的,”喻永朝仔细打量着她,“倒真像个兔子了。”
见白芨仍然一动不动,喻永朝收了那抹笑容。
“树枝。”他道。
白芨没动。
喻永朝握住扇头,将折扇的另一端放入白芨的手中,低声道:“下次我再离开时,会与你说。”
手中的折扇被缓缓握住。
喻永朝看了一眼逐渐翻滚着粉色的扇钉,又把折扇往白芨那边移了移:“抓稳了。”
“不会再让你找不到的。”
第35章 酒楼诡事(1)
白芨的心情很微妙。
师兄像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绪变化, 她感觉自己被精准地拿捏了。
心中那股无名火顷刻之间就消散了。
可分明燃起这股火的人一脸毫不知情,又把她哄了个服服帖帖。
她握着折扇的一端,师兄握着折扇的另一端。不同于上次握着树枝, 折扇比树枝的长度要短很多。
更何况, 师兄还将折扇朝她的方向递了递。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白芨只觉得手中的折扇的温度似乎高了起来。
就这样牵着折扇, 两人不会被人群冲散。白芨克制住自己想低头去看折扇的目光,打量起来街道周边的摊贩。
虽已几近傍晚,城中依然十分喧闹。人群熙来攘往,如同潮水一般。如此走在街巷里, 倒像是个真正的凡人。
“师兄。”她看着旁边的酒楼, 旗帜高高飘扬在飞檐之上, 似乎是当地的招牌, 夺人眼球。
白芨瞬间就想到之前吃过的莲藕炖排骨。
她放慢了步子,连带着抓着扇子的喻永朝也停了下来。
喻永朝心领神会:“饿了?”
修真之人辟谷之后并不会产生饥饿感, 但是也没有什么硬性规定不让修真者吃饭。
偶尔的口腹之欲,还是可以满足的。
白芨点点头, 又摇摇头。
她说:“只是多年没来过晋王城,不知道如今的酒楼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其实是那香味挡都挡不住,本来修真者的感知就很敏锐, 如今在阵阵香气面前, 她是迈不动步子继续往前走。
喻永朝失笑。
小师妹嘴硬的样子也很可爱。
还没等白芨迈出两步,突然有一股力量与她相撞。白芨皱了皱眉,那股力量撞了她后却后退了半分。
凡人的力量自是不能与修真者所比拟, 撞不动白芨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人自己撞了个趔趄, 十分惊疑地看向白芨。面前的男女气度不凡, 他连忙低下头哈下腰道歉:“对不住,在下没有看路,冲撞姑娘了。”
那男子不过中年,头上却已经白发早生,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蓝色的长袄洗的有些发白,衣角上有补丁,还有新破的洞没来得及补。
白芨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摇了摇头:“没关系。”
男子道了谢,一拱手,又消失在人海之中。
直到看着他消失在街巷远处,白芨才收回视线。喻永朝不动声色地站在白芨身后,挡住了拥挤的人潮,护着她走近酒楼里。
白芨急忙冲进去要了一份莲藕炖排骨,然后转过头询问喻永朝。
“师兄,你喜欢吃什么菜?”
酒楼的招牌菜有很多,白芨点了两道喜欢吃的,又添了份主食,剩下的就交给大师兄去选。
那修长如玉的手在几道糕点的名字上点了点。
白芨抬眼看去,喻永朝指的那几道菜基本都是甜品——水晶桂花糕、银耳莲子羹,还有份奶香蜜豆。
原来师兄竟然喜欢吃甜食!
她想起前些年在晋王城除魔时街边小童吆喝贩卖的报纸,来购买的人一批接一批,读完的报纸满天飞,走到老远都能听见八卦讨论的声音。
她曾好奇捡了一片,结果开幕雷击,把她震在了当场。
那标题是加粗的大字《那些年玉昆掌门与魔祖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妖族圣女竟然被按在墙上亲》、《城中小偷多:本命剑被偷走,某剑修已经挂在城门上哭了三天三夜了》……
一份集八卦与时事热点于一体的报纸差点让白芨颠覆了自己的世界观。
偷瞄了眼盯着碗中甜食的师兄,白芨觉得自己也有份起标题的天赋。
《震惊!那个杀万物不眨眼的魔尊名下大弟子居然与师妹在酒楼做出这种事!》
等等,为什么要加上她?
白芨突然猜想,如果她胆敢这么写,那第二天挂在城主府魔树上的可能就不是她团的魔球了。
……而是她的头。
此时小二已经把他们所点的菜上齐,行了个礼节:“祝二位用餐愉快。”
白芨看到他的眼角抽动了下,转过身嘀咕:“现在的小情侣真是奇怪,没见过牵个手都不敢非要牵着扇子的……怪哉怪哉。”
小二嘀咕的声音很轻,但不不妨碍修真者·五感敏锐·脸皮薄·担心大师兄突然灭口·白芨迅速抽出握着扇子的手。
她相信大师兄肯定也听到了!
乍然从扇子上抽出手,另一端失了力,那扇子便往下垂去。
喻永朝低头看了眼折扇,手一提,折扇便重新被握到掌心。从白芨这个角度看去,师兄眼神淡淡,不知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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