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师兄知道了会不会下个禁言术让她这辈子别想开口说话。
但她转念一想,师兄还把小白给杀了, 她慌个什么劲。
于是白芨抬起眼来——
正好与喻永朝望着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喻永朝也没再逼她, 沉默了些许, 扯着手中的金丝线, 往白芨的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白芨:……?
大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那丝线散发着金光,一圈一圈绕在手上,倒像极了凡间女子装饰用的手链。白芨并不讨厌漂亮的佩饰,只是觉得师兄这种行为有些怪异。
他拿着两人相连的金丝线, 缠上她的手腕, 就像是——
就像是要套牢她一般。
这么一想就更加怪异了, 白芨连忙把心中的念头压下去, 去瞅那手上的丝线。
既然是佛子寻得方法让身处雾气之中的大家互相帮助脱离白雾,那是不是说明佛子知晓这层邪魔的招数?
只是周围的修士仍然陷入白雾之中, 挣脱不出。
喻永朝看着自家师妹又一副走了神的模样,默不作声, 紧了紧手中的金丝线。
白芨骤然吃痛,手腕处被金丝线勒出了一道红痕,顿时不满地抬起头来。
这一望,就望入了喻永朝的眼里。
“在想什么?”他轻声道。
见师兄询问正事, 白芨也没藏着掖着, 思忖了片刻道:“我在想这第九十一层的邪魔用的是什么招数……如今看来,和三十层的问心阵极为相似。”
她犹豫了一阵,又说:“可如今看来, 说是相似, 也有些许不同, 虽然都是过去的事情,却有正有反。”
白芨指的正是问心阵中所发生的的事与现实相反,而白雾之中自己好似回到了过去。
就连那残魂都像极了之前的那一只。
这幻阵之中真的能做到如此真实吗?
只是细想,白芨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喻永朝,希望大师兄能给自己答案,或是同自己一样去分析两个阵法的关联之处。
只是没想到,喻永朝微微叹了口气。
他状似疑惑地问:“师妹,那你在白雾之中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过去的一些事情……”
等等!
白芨反应过来,师兄正在套她的话。
看着白芨戒备的模样,喻永朝摩挲着手中的金丝线,将白芨又朝着他的方向拉过去了一点。
此时两人的距离近得已经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白芨被丝线拽着,不敢抬起头。
此时她的视线正好落在喻永朝的脖颈处,倘若她抬起头,定会与师兄的下颌相撞。如此相近的距离,着实有些难以放开。
喻永朝垂着眸看着缩在他怀中一动不动的白芨。
说是缩在怀中也没有错,两人的距离那么近,从他人的角度看去,白芨就像是被喻永朝圈在了怀里。
傅正卿在一旁调息修炼,听到旁边的动静抬眼望过去,见到两人如此亲密,惊讶了一瞬。
喻永朝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傅正卿的视线。
于是傅正卿笑着转过了头,闭目继续调息。
“芨芨草。”师兄的声音就在耳边,震得她微微发痒。然而还没等她应声,她听见布料的微微摩挲声。
是喻永朝低下了头。
两人的白袍相触之时,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师兄的发丝微凉,落在她的肩上、脖颈上、衣袍上。
白色和黑色交映,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那呼吸声就在耳边,师兄的声音明明放的很轻,吐出的每一个字却被无限放大。
喻永朝贴近白芨的耳边,轻声道:“下次也让我看看你。”
白芨凭着直觉感到了此刻的师兄很危险,可是自己的手腕被金丝线束缚着,连后退一步都难。她只是有想退后的意念,将手微微撤离一点,那捆着的丝线就将她勒的生疼。
只是明明师兄手腕上也缠着金丝线,却不见他有一丝吃痛的表情,就连呼吸声也没有紊乱一瞬。
看什么?
白芨恍惚地想,师兄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不过要是离得不这么近就好了……
“芨芨草。”喻永朝没有撤开距离,看她半天也没有反应,就知道她根本没反应过来。一句话被他说得缱绻而勾人,与他清冷的声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我想看你。”
我想看你……的记忆?
白芨眼睛微微睁大,这才反应出喻永朝话里的意思。
只是这话说得实在撩人,叫她险些误会了师兄。
微凉的发丝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此刻从她身上滑动时,犹如一片极轻的鸟羽落在身上。
只是那发尾的发丝依旧微凉,再次拂过脖颈时,不由得激起一身战栗。
喻永朝已经从她耳边撤离。
望着白芨有些瑟缩的样子,他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还好,并没有后退离开。
不再与喻永朝呼吸相交,白芨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怕自己不作回答惹恼了师兄,白芨犹豫了一阵,终究是答应了:“那就下次吧,若是再来伽蓝塔的话。”
下次来伽蓝塔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更何况佛子又不会一直呆在伽蓝塔中,哪里来的金丝线让师兄入她的梦呢?
她自己为聪明,算盘打得响,还稳住了师兄的情绪。
殊不知她微微勾起的唇角映入了喻永朝的眼里。
白芨被金丝线束着,也没动。周围有消散的白雾,弟子从雾气中清醒过来时,大多陷入了沉思,有的则是朝着已清醒的同门走去,探讨着白雾的古怪。
佛子仍闭目端坐于塔中心,手中的佛珠闪着金光,与那白雾之中缠绕着修士的金丝线交相辉映。
白芨想了想,同喻永朝传音:“师兄,在白雾之中的画面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譬如师兄被人类出卖,再譬如被剜灵根。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属于窥探喻永朝的隐私了。
喻永朝沉默了瞬,开了口:“是。不过后来……都是假的。”
白芨自然懂得他的停顿,假的当然是指后来被改变的剧情。
正如她在白雾之中报了那一剑之仇,折断了自己选的枕月剑。
而师兄那被改变的剧情,恐怕是在之后,她附身白鸟破除阵法以及魔尊带他离去。
看到白芨不断变换的表情,喻永朝轻笑了一声:“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没等她开口,喻永朝把玩着手中的扇子。随着他的动作,金丝线扯得白芨疼了一瞬。
“我被婆婆的一碗汤送进了玉昆宗。醒来时灵根已经被挖了。”他说得轻描淡写,“等我费了半条命逃出来时,几乎整个人都是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我自知玉昆山不能待,徒步走到了魔渊,这才遇到了魔尊。他把我捡了回去,我就同他一起修魔了。”
他十分平静地说着之后本应发生的事情,仿佛口中那经历了一切的人并不是自己。
白芨听得心头发颤:原来师兄竟然是自己逃出玉昆宗的。在白雾之中她破了法阵,加上喻永朝有之后修炼的记忆,逃脱玉昆宗自然不算困难。
可若是当时呢——
那时的少年什么也不会,一个人跌跌撞撞躲着玉昆弟子的追杀,被关到戒律堂受刑,功力尽失。
会是受了多少罪,添了多少伤,才从那里逃出来的?
况且玉昆宗的那群长老既然是捉了他到宗门,自然会想办法屏蔽掉喻陵对喻永朝的感应。
她破坏掉的阵法着实是侥幸。
“师兄……”白芨犹豫着不该说什么,只觉得眼睛发酸。他没做错什么,只是因为背负着这样的血脉就应该被赶尽杀绝吗?
喻永朝侧目,见端坐着的佛子睁眼向他们的方向投来视线,微微一笑。
随后折扇打开,恢复往日散漫的性子道:“我们是一类人。”
看着白芨仍然不解的神色,喻永朝敛眉,提示道:“冰牢。”
白芨恍然大悟。
她就说为什么从某一天开始,师兄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转变,像是更亲近了一些。只是冰牢这件事……喻永朝从何得知的?
师兄身上的秘密已经在她眼前被抖了个干干净净。而她身上的秘密只能缄默在心里。
喻永朝还在等她开口。
直到白芨发觉袖中有个毛绒绒的生物发出了咕叽一声,她才发觉,百灵鸟被她卷在袖子中,已经许久没有放出来了。
百灵鸟身上的羽毛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自己在袖子里蹭得还是白芨揉搓成这样的。此时它钻出袖子,看着两个人一起盯着它,吓得打到一半的哈欠都憋了回去。
……刚睡醒,什么事?
白芨出神地看着百灵鸟乱七八糟的羽毛,顿时想到了被师兄捉在手中一顿揉搓的自己。
还给她起名为小白。
百灵鸟蹦跶着跳上了白芨的肩头,背对着喻永朝。
它看出他眼中的不悦了。
该不会是它一觉睡醒又扰了他什么好事吧?
只是并未等到白芨再次张口,一股极为诡异的气息席卷了各个角落。
白芨猛然转过头去——
此时第九十一层的伽蓝塔内,却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死气。
那气息极为猛烈,在一瞬间裹挟住塔内的每个角落,魔气与死气夹杂在一起,隐隐有把那白雾压下去的趋势。
端坐在塔中的佛子善空猛然睁眼,手中的金刚伏魔杵散发着耀眼的金光,意图照散那死气聚集的源头。
魔界有人出了事!
而这散发着死气源头的,正是那黑袍与魔气融为一体、在古秘境中帮了白芨与喻永朝的阴护法!
第52章 因果
此刻阴护法魔气外溢, 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死气。
佛子凝视着不断翻涌的死气,却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金刚伏魔杵。
饕餮见状失了声:“佛子——!”
白芨见了佛子的动作停下,心中亦是大震。是救不回来了吗?
伽蓝塔四面漆黑, 魔气与死气翻腾在第九十一层中, 掩盖住周围燃起的灵火。
而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连接在几人身上的金丝线便成了格外亮眼的光源。
喻永朝凝神看了阴护法旁的丝线半晌, 又将视线移到了白芨攥紧的手上,低声解释:“佛子并未放弃,阴护法暂时无事,他身上的金丝线与江流相连, 江流那边无事, 他不可能出事。”
然后垂下眼睫, 发现手上的线随着白芨的动作一直在抖着。
倒是稀奇了。
看来这丝线可以管佛子要来。
只是虽然阴护法暂时没有出事, 这满室的死气依然让人感到心悸。
仙门那边清醒过来的弟子已经在施法驱散伽蓝塔内的死气了。佛子闭目,重新坐于伽蓝塔的中央, 捻着佛珠,如同最开始时一般。
塔内幽怖的死气已经散去了一半。
面对佛子如此态度, 饕餮心有疑虑,直言不讳:“佛子就丝毫不担心护法的异常吗?我们魔界派人过来帮忙,若是在塔中出了事情,谁能担起这个责任?”
据她所知, 魔界的两个护法修为可是已经到了分神后期, 差一步就迈入了合体期。如若折损在伽蓝塔内,魔界自是少了一名猛将。
而白芨显然也有这个疑问。
佛子仍闭目,只是双手掐了个诀, 驱散了周围沉寂的死气, 并不多言。
而她的疑虑却是傅正卿解答了:“即便佛子想插手也毫无办法, 还会摇晃他的道心。佛家主因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九十一层的邪魔,拥有主导因果的能力。”
因果?
不是重现过去破除内心的魔障吗?
见到白芨带着同样的疑惑目光望过去,这次解释的人却是成了在伽蓝塔中央端坐着的佛子。
佛子睁开眼睛,无悲无喜地看着魔界众人的方向。他挥动着金刚伏魔杵,绕着周身一圈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比之前暗了不少。
而随着那金光的照耀,空中的白雾在众人眼里却变了个形状。
这白雾透过金光,化作了一道道细密的线,纷乱复杂,缠绕在每个人的身上,犹如蚕吐出的茧丝,将整个人围绕了进去。而佛子弹出的金丝线,却是透过缝隙将两人的茧连接在了一起。
佛子侧目望去:“此乃因果线。这金丝线并非随机分配的,而是我感知过各位施主身上缠绕的因果,才将两位施主相连接。”说到这里,善空看了一眼缠绕在白芨与喻永朝手中的金丝线,指尖一点,那线就化作点点光芒,重新汇集在他手中的佛珠里。
而捆在白芨与喻永朝之间的金丝线骤然消失。
喻永朝不动声色地看着白芨活动了下手腕,见她并未远离自己的身边这才安下心来。
白芨也并未想到丝线消失后自己可以自由行动这一层,满心都是佛子所说的因果。
照这么说,佛子是感知到自己与师兄在因果上有牵连才将他们牵束在了一起。
可是上一世中,白芨并未与魔界有过交集,更别提如此惹眼的大师兄。
喻永朝是那种只要见了就会令人印象深刻的类型,假如前世真的见过大师兄,白芨必定不会忘记。
佛子见众人陷入沉思,三三两两都在打量着身上的金丝线,缓声说道:“我不可随意插手他人因果。自己欠下的因果债,终究要在这里偿还。身上笼罩的雾气越是浓郁,就说明这个人身上的因果越多。无论是他欠下别人的,还是别人欠下他的因果,都会以这种白雾的形式出现。”
白芨望着佛子周身空空如也的白雾,正要开口,那熟悉的气息又落到她的耳侧。
喻永朝声音清冷:“佛修的修行斩断因果,尤其是佛子。他身上没有因果线,这白雾自然奈何不了他。”
佛子微微点头:“正如这位施主所说。我身上不会沾染因果,能做的最大限度的事情就是用这因果线将诸位施主身上的因果相连。被因果线相连的两人,互相影响,同时也会互相帮助,走出这片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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