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戒律堂的钟声。
最近玉昆敲钟的频率是不是有些过于频繁了些?
她蹙着眉往回赶,踏着寒溪剑拨开云雾一路前行,却见玉昆的弟子都在往山门之处赶去。
咚——!
又一声闷响传遍了整个玉昆。
这钟声已经敲了第八下,林问夏脸色一变,回头看向后山的方向,见到后山依旧无人去往,神色不曾松懈。
原因无他,此时第九声钟声已然响起。
咚——!
林问夏嘴唇翕动:“第九声……是敌袭。”
正午十分,天色陡暗。
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天空之上,宛若一整片乌云挡住了整个玉昆山的山脉。
她瞳孔紧缩,赫然望向那遮蔽了天空的庞然大物。
之前听闻寒冰潭中的天织从玉昆逃了出去,如今这生性暴躁的上古妖兽真正出现在她眼前之时,方知自己渺小,修仙之人渺小。
天织展开了它的双翼,一片阴影打下,玉昆的弟子如临大敌般布了阵,各自持剑守在山门内。
玉昆掌门迎风而立,望着护山大阵之外的巨兽,威压自身上暴起。大乘期的威压散出去,掀起一股无形的巨浪——山门之外的树木齐齐断裂,连台阶上的石板都发出脆裂的声音。
掌门负手而立:“既然从冰牢中逃了,如今为何还要自投罗网?”
天织懂人语,能够与人交谈。如今威压放出,天织岿然不动,掌门不免心生忌惮,没有贸然出手。
那上古妖兽口吐人言,金色的眸子宛若两盏不灭的灯直视着玉昆掌门:“区区人类,竟妄图关我,等你们道清回来再说吧。”
掌门的脸色难看起来:“真是狂妄的口气。”
道清已经飞升千年,天织那时只栽到过道清老祖的手中。如今千年过去了,就算有寒冰潭中寒气的压制,天织的实力仍不容小觑。
护山大阵开启,周身剑光流转,封存了当年道清留下的剑意。
天织轻蔑一笑,它人面兽身,张开双翅之时,整个山门处都被遮住。
“倘若我想进去,谁能阻拦我?”
那双翅展开的动作却诡异地轻柔起来。
听闻天织性情凶残,生性暴躁,此时的动作像是在保护什么一般。
林问夏凝神望去,果真见那妖兽的翅羽之间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她死死地盯着那道熟悉的人影,与记忆中的身影一对比,失声高呼道:“白芨!”
她的喊声不算大,但是在场的修士都听见了,随着她的视线望向天织身上的那道黑色身影。
什么?!
白芨为什么会同天织在一起?
眼前的凶兽无比暴躁,却在白芨身下甘愿去当一个坐骑,究竟发生了什么?
掌门颔首:“白芨小友。”
他并没有对白芨产生半分轻视。无论如何,能驯服天织,她的这份能力就不可不重视。
黑衣飒飒。
白芨足尖借住天织的翅羽腾空而起,落于玉昆山门外,朗声道:“我有要事与掌门商谈。”
她侧目去望天织,后者伏下头,巨大的爪子微微向后退了两步。当天织的兽爪移动之时,整个山门之间都在轻微颤抖。
白芨道:“这是我的诚意。”
掌门略一思索,摆摆手:“关阵。”
“她身上定有古怪,怎可放她进来?”出声的是景恒。他耷拉着脸,一双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山门之外。如今他的脸上爬满了皱纹,显得整个人死气沉沉。
徐白一时心情复杂:“景恒长老,她只是一个出窍期的修士,我们宗门上下这么多人,又有大乘期的掌门坐镇,还怕她一个不成?”
他沉下声音:“就算她进来之后反悔,护山大阵再次打开也是眨眼之间的时期,想拦住一个天织易如反掌。”
景恒咧开了笑:“只是一道剑气,拦得住天织?倘若这妖兽进来了,估计三两掌就将你碾成了肉泥。”
“你说什么?!”
“够了!”掌门怒着振袖,望向呆站在阵法周围的弟子,“愣着做什么?开阵,放人进来。我是掌门还是你们是掌门?”
徐白憋着一口气,景恒的脸更是成了猪肝色。面对掌门下的决定,他眼中尽是恨意,教人看了无不生寒。
护山大阵开了,却只开了小小的一角,刚好容纳白芨一人通过。天织在山门外眯着眼睛,看着玉昆的做派,冷哼了一声。
再次踏上玉昆山门时,白芨的心出奇的平静。
大道笔直,像极了通天的仙途。山门两侧树木郁郁青青,如今却被掌门释放的气劲压得尽数断去。落日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白芨踏着影子一步一步走向了护山大阵之内。
众人只见那道身影坚定地迎向他们。女子手执一柄青剑,肩上一只灵鸟,看似气质柔和,踏出的每一步都令他们震颤万分。
白芨将众人的反映尽收眼底,最终哂然一笑。
这就是她放不下的东西。
上一世自己入魔,这帮人指责她、声讨她、就连看她一眼都带着万分的厌恶。如今一个个模样恍若如临大敌般,生怕她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举动。
白芨笑了,表情又严肃下来。
青色的剑骤然而出,向离着身前最近的景恒发了难。
一剑!
白芨突然出手,青剑剑气破开了苍穹。
那一瞬间——天昏地暗。
层层叠叠的可怖剑气引得护山大阵剩余的剑气嗡鸣嘶吼。在此时此刻,景恒恍若失去了任何反应般站在原地。
掌门瞳孔微缩,正欲出手拦截,却为时已晚。
有苍龙自青色剑气而出,一声怒吼,龙吟破开因果,淡淡的虚影升至白芨背后。与此同时,山门之外的天织低下了它的头颅。
景恒此刻才反应过来。而那道剑光早已近在眼前。巨龙张开了它的嘴,喷出了浓郁的寒气。他抬起头,极力睁大眼睛去看那道黑色的人影。
白芨握着青剑,对上了景恒因为恐惧泛着血丝的眼珠——
竟微微笑了。
剑气入身,将纷纷扰扰的因果尽数斩断。倘若此时佛子在场,定会看见景恒身后有两道发着紫光的因果线。
血水从胸腔迸出,而景恒依旧维持着瞪大双眼的姿态,似是不可置信,似是恨意凌冽。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介分神期的长老会被小辈一剑斩杀。
白芨淡漠地看着景恒失了生机,脚步却不曾停下。
掌门怒喝一声,大乘期的威压不分敌我爆裂开来,余下的几位长老将白芨围在正中,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白芨上前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如此反复。
林问夏亲眼见到景恒被那道青蓝色的剑气一剑穿心,自天空跌落在地。她既是剑修,自然能感知到剑气中亘古的剑意。妒意自面上升起,与之相伴的还有着数不清的惊恐与畏惧。
白芨她、白芨她何时变得这般强了?
只一剑竟然斩杀了分神期的长老!
想起从前的所作所为,林问夏直接慌了神,踏着寒溪剑就欲离开此处。
管他什么天织!管他什么敌袭!
现在最大的威胁是白芨!
剑气贯穿了景恒,却未曾停下。剑光大盛,气势冲天而起,与掌门所释放的威压对抗着,竟然不分上下。
徐白怒吼:“你在做什么?”
她只一人,要屠宗门吗?
山门前因为这股气劲变得一片狼藉。白芨提着剑每进一步,周遭围着的长老便退一步,却始终包围着她。
白芨未曾理会徐白的话,轻抬眼睫,朝着林问夏的方向看去。
一股寒气自她脚底窜入头顶,多年的实战经验让林问夏下意识地驱使寒溪剑躲开了此处。
方才那道剑气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裂成无数细碎的剑光,朝着林问夏所在的方向轰去。
青色的剑光激起一股巨大的烟尘。
然而玉昆的诸多长老却无一人能成功拦下这几道剑气!
白芨抬眼,一字一顿:“就算我今日屠了宗门,又如何?”
第91章 至宝
疯子。
在场的众人心里划过了一个词汇。
然而白芨却笑了:“只是我今日, 并不是来杀人的,只是想来讨要点什么。”
下方的弟子大气也不敢出,心道你都已经杀了景恒, 又说自己爱好和平。
这谁能信?这谁敢信?!
掌门一双鹰眸锐利地望向白芨:“你杀了玉昆的长老, 总归要给个交代在这里。”
堂堂玉昆的长老, 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小辈之手。
倘若白芨今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便要为玉昆的长老陪葬!
白芨置若恍闻般望向景恒的尸体。
剑意凌冽,青色的长剑气势冲天。只一提一甩,无数的龙吟自剑中长鸣,朝着景恒所在的地方穿梭, 宛若流星坠落。
景恒的弟子无不目眦欲裂, 深深的恐慌自面上映出。周遭的长老看不下去, 指尖飞跃过数道术法, 意图阻拦住数道剑气,剑气却宛若长了眼睛般尽数躲避, 来到了景恒的面前。
“你……!”
掌门怒极:“小友应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白芨抬眼:“我自然懂。”
而那剑光却是一刻也未曾停下。
青色的剑光是极其美丽的,美丽的东西大多也是危险的。当龙吟声近在耳边之时, 自景恒身上冒出一股淡淡的紫烟。
紫烟淡淡袅袅,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在剑光之下慢慢从景恒身体里分离、抽出。
掌门看得心惊,也知晓景恒身体里自有古怪, 故而不再去阻拦白芨的动作。那紫烟没有实体, 凝聚在空中,哭嚎着被剑光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
“掌门若是有空,不如看看玉昆宗的弟子里混进了多少外人吧。”
林问夏则是慌了神, 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景恒。她方才碰巧躲过了白芨的攻击, 余下的剑光仍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而这次, 竟然无人出手阻拦白芨的攻势。
“师父!”
林问夏看向远处的徐白,而后者神色冰冷地看着她逃窜时的狼狈模样,半分动作也无。
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心里唾骂着玉昆宗,一面叫喊着:“系统!出来帮忙啊!还愣着做什么?”
“系统?”
在场的人无不一愣,并不知晓林问夏口中的“系统”是什么。而白芨琢磨了下这个词语,竟然微微一笑,伸手将景恒身上的紫烟抓来,在手中反复揉搓:“你说的,是这个么?”
什么?
林问夏脸色难看起来,朝着景恒的尸体看去。
那一道剑气贯穿了景恒的胸膛,而她注意到的并非致景恒死去的伤口,而是他衣袍边角处细碎的冰碴。
一瞬间,脑海里的记忆疯狂涌入。
她在接到那尊盒子时,用术法伤到了与她交接盒子的那人。
原来竟是景恒长老!
只是林问夏还没能来得及思考,苍青色的剑光已然跃至眼前,在她周身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她看见那位黑衣的女子缓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内心对死亡的恐惧逐渐攀升到了顶点。
“你将它放在了后山。”
身前传来女子淡漠的声音,林问夏呼吸急促起来,神色惊恐。
白芨是如何知道的?
玉昆的几位长老哪个不是老油条?看了林问夏的脸色便什么都明白了。而那团在白芨手中颤抖着的紫色烟雾却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叫声。
“蠢货!真是蠢货!”
它怎么选中了这样一个蠢货?
林问夏瞳孔骤缩,气息颤抖。
这声音分外熟悉。
——她的系统!
系统竟然是有实体的,她之前怎得浑然不知?
如今系统也被白芨抓住了,那她该怎么办?!
保命的底牌被白芨拿捏在手,剑气直指她的咽喉。
人的恐惧是有上限的,当达到了这个点时,想活命的念头大过了一切。
在巨大的恐慌之下,林问夏身子一软,竟直接滑跪下来,泪珠混着汗水打在地上,哪有半分玉昆宗大师姐的模样?
“别过来!!”
“是我诬陷了你,把你推下了沉仙崖,我知道错了。”
“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我不和你抢机缘了。”
一声声哀求似的话语说出口来,白芨抬起眼来,一直以来郁结于心的东西顷刻间消散。
从系统处换取的灵宝一件一件朝着空中抛去,价值不菲的仙丹跌落在地,不知被哪个受到惊吓的弟子一脚踩去,彻底陷入了泥土里。
白芨睨视着林问夏的身影,转眸看向徐白:“这就是玉昆的弟子吗?半点骨气也没有。”
徐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林问夏竟然亲口承认了陷害白芨的事实。如今的白芨能唤得动上古妖兽天织,实力如此强劲,倘若开口恳求换取一个重回玉昆宗的机会,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今的白芨相比于这个勾结不知道什么妖邪的林问夏而言好了太多。徐白斟酌着开了口:“你可愿重回我门下?”
林问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涕泪糊了一脸,显得狼狈无比;掌门则是看不下去,索性别开了眼。
为何真像与悔过总是来得这般迟?
白芨垂下眼,提起青色的长剑。
没有半分犹豫地,那把长剑朝着跪坐在地的林问夏刺去。
寒溪剑护主,此刻主动挡在了林问夏的身前,在她恐惧的目光中——
一寸一寸碎裂。
那把宝贵的利剑悉数断去,如同一块被摔碎了的冰。
本命剑碎裂,苍青色的剑气自林问夏的腰腹间贯穿。
白芨俯下身,维持着长剑刺入的姿势,在林问夏耳边轻声唤着:“大师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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