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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三月蜜糖【完结】

时间:2023-02-22 12:19:45  作者:三月蜜糖【完结】
  说的是前些日子大理寺断案。
  顾家二郎升任大理寺少卿,头一遭便把张家亲随给办了,二十六名官员,涉及到买卖官职,大肆敛财,贪墨侵田等罪名,一日之内悉数抓捕归案,据说大理寺牢狱如今都关不开犯人,单是张家一系便占了一半。
  京中轰动,张皇后母家连夜进宫,孰料皇后的门钥早早落锁,只叫身边嬷嬷出来传话,道张皇后近日来身子病着,不便接见外人。
  一句“外人”便摆明了态度,此事张皇后不会插手。
  张家人急的跺脚,暗地里扬言要买凶宰了顾家二郎。
  吏部考功司郎中嗤了声:“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一群草包无作为。”
  旁边人哈哈大笑:“刘兄小点声,仔细他们调转矛头来杀你。”
  那人不屑:“他们买卖官照的罪证实打实的在人手里握着,不想想如何善后,倒一味嘴上逞能,内里虚的跟豆腐渣一样,好歹是百年世族,沦落至此不是没有缘由。”
  一声叹息,引来众人唏嘘。
  张皇后嫁到齐王府时,张家便已经走下坡路了,只是当时齐王不受宠,故而这门亲事算得上门当户对,早年间张家人更是不知收敛,竟也没把齐王看在眼里,经常口出悖论以高姿态来抨击他,只道他这辈子是个平庸的王爷,他们贵在京城,偶尔去青州登门拜访,总也不知自己身份几何。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张家后人委实糟蹋了门楣。
  张皇后人单力薄,有时恨得牙根痒痒,巴不得没有这些闲吃饭的亲戚。
  总好过个个顶着张家名头,出去胡作非为,惹了乱子便四处求医,每每托到宫里,她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明明与顾贵妃年纪相仿,可如今两人站在一块儿,更像是大她十几岁的样子。
  圣宠衰驰,她只得死死护着皇长子萧昱。
  祠部司的官员跟着插了嘴,“今岁三月,张皇后病着,是顾贵妃和陛下一同去寺里祈福祝祷,当时我还觉得怪,如今看来,嗨。”
  这声“嗨”意味深长。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再接话。
  邵怀安明白,这是在议论日后的储君人选。
  三月祭祀,张皇后的病是真是假都无从可知,但顾贵妃既能代替她去庙里祈福,无非也是另一种暗示,日后储君不一定出自张皇后膝下。
  顾贵妃握着两个皇子一个公主,长子还尤其受陛下喜欢。
  “顾家二郎敢明火执仗办张家,你说因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权钱而已。”几人轻笑,“办的是张家,目的却不仅如此。”
  言外之意,直指东宫。
  翌日傍晚的宴席上,邵怀安便见到了这个处事狠绝的新任大理寺少卿。
  两人官阶不同,部门不同,故而桌子隔了些距离,偶尔抬头瞟去,能看见他挺拔瘦削的背影。
  邵怀安捏着拳,眼神郁沉地盯着他。
  或许顾云庭察觉到什么,他亦侧眸朝他瞟来。
  四目相撞。
  瞬间激起暗流涌动。
  邵怀安的眸色沁着森寒,冷嗖嗖地瞪着他。
  而顾云庭则面无表情,只在空中停了半晌,便云淡风轻的转到对面,仿佛根本不认得他。
  宴席正欢,顾云庭中途退场,才出院门,便看见前头游廊立着个清隽的人影。
  他顿住脚步思忖片刻,而后阔步上前,然快要走近时,那人忽地转头,像带着郁结的火气,愤愤离开。
  顾云庭有些说不清的失落,前日他特意去了趟鸿胪寺,辗转得知邵怀安只带了个小厮跟随,并没有其他家眷。
  尽管他告诫自己没有什么,可随之而来的空虚避无可避,那般真实,可笑。
  这日官员悉数留在尚书省考核。
  天气潮湿,阴雨连绵。
  顾云庭穿了身翠色滚银边窄袖襕衫,青丝如墨,眉飞入鬓,整个人像一幅烟雨水墨画,走在西市街中,偶尔有避雨的小娘子偷偷看他。
  他面庞很白,只嘴唇有点红,站在卖字画折扇的摊前,雨珠沿着牛皮纸篷布滴滴答答掉落。
  “郎君是自己用还是送人,若自己用,小的推荐您看看这几把杭扇,桑皮纸做的黑色扇面,稳重华贵,与您气度相仿,您回去可以作画写诗,便是观赏把玩,扶凉都是极好的。”
  掌柜的识人慧眼,一下便瞧出他身价不俗,故而推荐时很是卖力。
  可顾云庭神色淡淡,却并未在杭扇上多加停留,他往左侧小柜扫了眼,掌柜的立时醒悟,接着捧着匣子,笑嘻嘻道:“郎君这是要送人?”
  不只是送人,送的还是女人。
  掌柜拿出的这匣是坤扇,比寻常男扇短一点,也更精致。
  “这几把都是苏扇,扇面用的是白色宣纸,扇骨有湘妃竹,檀木,楠木,不像杭扇那般沉重,杭扇写字作画用金漆最好,虽单调但是贵气,苏扇则灵活许多,笔墨丹青任意调/弄,到时您送人,对方画幅画,您提几个字,自然极有雅韵的。”
  顾云庭自始至终没说话,神色冷冷,取出一把楠木苏扇,翻来覆去打量着,听着掌柜介绍时,脑中不适时宜的想起邵明姮伏在案上作画的情形。
  甚至还想到自己给她画卷题字,只一会儿,便暗嗤自己下作。
  他从荷包取出银子,握着那柄苏扇离开。
  握着伞骨的左手骨节发白,他走的缓慢,沿途又不断停下,雨点噼啪砸着伞面,愈来愈急。
  “维璟?”
  斜对面有人唤他,顾云庭抬眼,望见拢着素白披风的高宛宁,她身后站着两个庶妹,其中一人便是高静柔。
  姐妹三人身量相仿,但因嫡庶关系,高宛宁永远有种温婉大度的感觉,昌平伯与夫人仔细教养出的从容随意,与高静柔刻意模仿的不同,那是从内而外透着的自信。
  顾云庭有一段时间很是喜欢她,多少因为那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目光永远充斥着幸福和圆满。
  就好像她拥有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知足安然。
  高静柔有些尴尬,捏着帕子站在高宛宁身后,偶尔偷偷看一眼两人说话,心里五味杂陈,又是酸又是胀,又忍不住自怨自艾,恨自己没托生到昌平伯夫人的肚子里,偏偏是柳姨娘。
  腹诽着,又见顾云庭手里的小扇,高静柔脑中激灵了下。
  “郎君,你怎么买了把女扇?”
  她没多想,看到扇子时头一个想到了邵明姮,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她现下很想干,很想看看这位端庄的嫡女会不会骤然变脸,露出善妒小气的一面。
  高宛宁不动声色挑起眼尾,余光睨向高静柔。
  高静柔脸红,低头,心里却是按捺不住的高兴,觉得甚是刺激。
  顾云庭低眸,收起坤扇,淡声道:“买来把玩的。”
  高静柔笑:“是要送人吗?”
  高宛宁自是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遂转开话题,说起过几日府里会办席面,想请他过去坐坐。
  “最近我都会很忙。”顾云庭想拒绝。
  高宛宁神色暗淡,高静柔面露窃喜。
  昌平伯府如今是高启当家,昌平伯和夫人都在魏州,按理说高静柔也该过去,可不知为何,她与另外一个年龄相仿的庶妹一道儿被留在京中,眼下还有高宛宁,她回府后尚未下过邀帖,也未收过拜帖,自然更没收过邀帖,以她的秉性,是不可能主动先写拜帖的,必要将声势作出来,叫官眷们都看到自己的阵仗,也就是底气,她才好施展拳手。
  “维璟,我回京头一遭下帖,你不会连这份面子都不给吧?”她声音温婉,眉眼轻弯,似在调侃,实则心中很是不安。
  高静柔暗自得意。
  顾云庭默了瞬,淡声道:“好,我会腾出半日过去。”
  高宛宁笑起来,莞尔:“你便什么都不要带,只将自己整理好过去,我便高兴极了。”
  高静柔鼓了一肚子讥讽的话,悉数咽回去,真是悻悻。
  这厢高宛宁与顾云庭辞别,孰料一抬头,两人便看见迎面走的邵怀安。
  他擎着一把桃花伞,水青色长衫衬出儒雅斯文,他正边走边逛,遇到小物件时停下来,不多时怀里便抱着几件泥玩。
  “玉瑾。”
  邵怀安愣了下,抬眼,看见高宛宁冲他笑笑,他心里不是滋味,既不好应声也不好径直走开,遂不咸不淡嗯了下,便兀自继续挑选。
  顾云庭在他快到身边时,将那把苏扇塞进袖筒中,像是做贼一般。
  塞进去后,又有点后悔。
  这扇子是给邵小娘子买的,他记得似乎快到她的生辰,而她很喜欢扇子,邵怀安送她那把空白折扇,做工不如自己买的这把精致,扇面糊的也有瑕疵,若她收到这样一件礼物,想来是会喜欢的吧。
  他这么想着,便伸手将扇子掏出来。
  正欲开口说话,便见邵怀安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前方急急走去。
  与在客栈时不同,如今的邵怀安态度冰冷嫌恶,甚至是有些憎恨厌恶,顾云庭想,他大约已经知道内情了。
  捏着扇子,他仔细想了一番。
  既然买都买了,又是一把女扇,便该把它送到该送的人手里,只不过是把扇子,他不必瞻前顾后,想三想四。
  夜里,秦翀回禀道明日想去趟长安县,调查张家人喝酒闹事,嘴里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之言,其实证据确凿,不过是走个过场,坐实他们不臣的心思。
  没想到话音刚落,顾云庭便肃重地点了点头:此事干系甚大,需得谨慎为之。
  “是,属下一定会...”
  “明日我便与你走一趟,”顾云庭冷静的开口,合上案录又道:“长安县堆积了不少旧案,正好一道儿查了。”
  秦翀:.....
  其实我自己就能办了,来回不耽误时辰。
  他紧了紧拳头,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啦,上午码的全废掉,头发要薅秃了。
 
 
第48章 
  ◎了断残念◎
  阴雨连绵, 道路泥泞。
  膘肥体健的骏马奔驰在平坦宽阔的官道,青帷黑漆车顶盖不断有水流甩落,哒哒的马蹄声隔着很远便能听到, 周遭草木葱翠欲滴。
  顾云庭合着眼,左手抓着车壁,右手摁在案上的卷宗,尚书省眼看便要忙完,各部官员即将折返回去任上,邵怀安最迟明日启程,想来路途亦会疾驰快赶,回去给邵明姮过生辰。
  他总要比邵怀安更快些, 才有机会见到邵明姮。
  那夜他看到邵怀安嗜血的眸子,只一眼,便看出对自己咬牙切齿的恨意, 若他在场, 想必不会允许自己登门。
  但邵小娘子不同, 她与他毕竟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且素来温顺乖巧, 心肠亦是柔软至极, 即便分开那夜颇为冷寒, 但过了这么久, 要见一面,她总会答应的。
  顾云庭默默在心里盘算:便只是为了送把扇子,不必思前想后。
  凌空劈下一道雷, 紧接着便是骇人的白光, 透过秋香色车帘直直晃到面上。
  长荣擦了把脸, 将蓑衣往后扯了扯, 回头大声说道:“郎君,前面看见城门了。”
  顾云庭撩开车帘一角,斜风绞着细雨吹进车内,他眯起眼睛,凉凉的水痕打在面上,他忽然想,待会儿若是见到邵小娘子,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他想了很多,然觉得一句都用不到。
  邵家门前,湿润的空气仍有泥土的清新气味,马抬起前蹄甩掉身上的雨珠,长荣过去叩门。
  有人从内打开,纳闷的看着来人。
  长荣作揖,问:“你家娘子可在?”
  “你是谁?”仆从不答,只警惕的看着他,又往车上瞟了眼,双手扒住门框堵在那儿。
  “我们是京里来的,与你家娘子是故交,敢问她在没在家,若是在家,劳烦小哥进去通传一声,便说顾家二郎拜访。”
  长荣言语间很是客气,又冲那仆从再三作揖。
  那人犹豫了下,道:“我家娘子不在,你改日来吧。”
  长荣不知他话里真假,遂从荷包里掏出铜钱塞过去,仆从忙摆手,摇头。
  “你便是给我一吊钱也没用,娘子去寺里礼佛了,说是过两日才回。”
  车帘挑开,露出松竹般细长遒劲的手指,“可是去了西林禅寺?”
  仆从应是。
  顾云庭松开帘子,低眉看了眼折扇,“走。”
  长荣道了谢,跳上马车,便朝着西林禅寺赶车。
  饶是天气阴沉,犹有牛毛般的雨丝飘落,西林禅寺的途中依旧人流如织,车马粼粼。
  寺门外停了许多车驾,可见香火很是旺盛。
  长荣停在大路旁,不待拿来脚凳,顾云庭便自行下来,撑开伞,擎着抬头扫向寺门,看见“西林禅院”的描金四个大字,拢了拢披风拾阶而上。
  他们自前殿往后一一寻去,却不见邵明姮的踪影,长荣便有些急了,“郎君,不若我去问问小和尚,看姮姑娘究竟在哪?”
  顾云庭低眸,淡声道:“寺庙人多口杂,别去打听她,省的坏了名声。”
  长荣只好干着急,来回又找了几圈,不由怀疑起邵家那位仆从。
  “莫不是他诓咱们,故意遣出来的?”
  “不会。”顾云庭撑着伞往甬道慢慢行走,边走边找,很是仔细。“他没回去禀报,又不知我是何身份,自己定然不敢擅作主张。”
  “那姮姑娘到底在哪啊?”
  长荣摸着后脑勺,望眼欲穿的到处逡巡。
  此时邵明姮正在听住持讲经,因是每年一次的大法事,故而场内人潮拥挤,摩肩接踵,她穿的是男装,头发悉数梳起冠以幞头包拢,故而并未戴帷帽。
  雕花矮墙斜对面的道路上,偶尔有人经过。
  她抬头扫了眼,复又继续听讲,然刚听了两句,忽觉有点不对劲,遂猛地抬起头朝那眯起眼睛细细看去。
  身穿雪青色襕衫着银灰色披风的男人,犹如鹤立鸡群,缓步游走在行人当中,目光四下逡巡,仿佛在找人。
  邵明姮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便往人堆里钻了钻,幸好她身量纤瘦,又穿男装,混在人里并不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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