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这句话,顾云庭拂袖而去。
刘灵气的直跺脚:“邵怀安一定喜欢我!”
....
“殿下,太子的人一直在跟踪你。”关山立在书案前,略微低头,“方才有两个人尾随你的马车,一直跟进巷子里,许是怕被发现,很快离开了。”
“知道了。”
顾云庭翻了页书,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要不要除掉他们。”秦翀抱起手臂,耿直开口。
关山瞥他一眼,秦翀又道,“那俩人贼眉鼠眼,也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看着就烦人。”
“不要动他们,警惕些便好。”顾云庭有打算,日后若离开,少不得需要此二人搭把手。
出了正月,朝务累积成堆,又开始繁重起来。
顾辅成有意让他进内阁,已然明里暗里提过几回,顾云庭都冷淡回拒,现在的内阁成员中,几乎都是顾辅成亲手挑的近臣,顾云慕想往里塞自己人,被屡次驳回。
到底还是有所忌惮。
“徐掌柜那边最近怎样?”他合上门,揉了揉发紧的眉心,往后靠着圈椅椅背,“药肆进行的可还顺利?”
“徐掌柜是您亲自挑的人,经验老道,做事有条不紊,自打您说要在各地铺开药肆,他便亲自去了淮西、山南、剑南各地,眼下正准备往北扩展,打算在河东河中昭义开设分号,后期待稳定下来,再行东北西北各方延伸。”
关山仔细回禀详情,待说完,看了眼阖眸沉思的顾云庭。
他眉心蹙紧,双手叠在脑后,“让他做的缜密些,别叫人瞧出端倪。”
“是,徐掌柜跟殿下想的一样,已经开起来的铺子运转正常,同行有去暗中打探的,徐掌柜故意透出去药材路上有门道,且祖上就是靠贩药为生,那些人也就不再深查。”
徐掌柜做事他很放心,是个极具生意头脑的人,他说的也没错,对半听便好。徐家祖上确实贩药,但那是徐掌柜的老丈人家,他那老丈人跟卜飞尘还有点渊源。
据说当年老丈人其实看中的女婿不是徐掌柜,而是医术高明的卜飞尘,彼时徐掌柜勤奋努力,却始终不及卜飞尘有天赋,故而老丈人很是喜欢卜飞尘,三天两头请他回家喝酒,意思很是明白。
但无奈,老丈人的女儿偏偏就喜欢徐掌柜,她不爱聪颖过人的卜飞尘,更喜欢徐掌柜的踏实能干,稳重老成,这才成就了一段姻缘。
事实证明,她没选错人。
徐掌柜手底下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酒庄饭馆还有布庄米店,唯独没有涉及药肆。
顾云庭找到他联手时,他老丈人刚过世百日,听到提议,徐掌柜便立时答应下来,短短数月陆续开了十八家药肆,用了他夫人的名字做铺名,便叫“九月药肆”。
而今,九月药肆的名声如雷贯耳,药行里无人不知。
旁人能买到的药,他有;买不到的药,他也有。
总而言之,买药就去九月药肆。
“南边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吗?”顾云庭问婆娑石的事儿。
关山摇头:“那边眼下太乱了,徐掌柜说得等等,最好等他们两败俱伤休整时打个时间差过去,顺便就能把事谈了。”
不只是收购婆娑石,更是为了垄断南边婆娑石源头。
....
“殿下,县主在门外要见你。”长荣端着粳米粥,搁下后抱着食盒站定。
“不见。”
顾云庭连头都没抬,握着卷起来的书卷,快速浏览。
“可她..”长荣为难地往外一瞥,刘灵从廊柱后探出头来,咧唇一笑,飞快的冲上台阶。
在顾云庭露出不耐表情前,她先开口:“二表哥,别急着赶我,我说几句话就走。”
顾云庭抬头,淡声道:“你说。”
“回头我爹娘要是找不见我,急了,你帮忙带句话,就说我回灵州找我哥去了,过两个月再回来。”
“你要回灵州?”
“当然不是,我要去找邵怀安。”刘灵说的理所当然。
顾云庭垂下眼皮,面无表情道:“不帮。”
“总之话我说了,到时他们找不到我肯定会来找你。”
“为何?”
“因为我出门前,给我身边丫鬟说了要来你这儿。”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拍在桌上,“对了,方才我到门口时,正好看见高大娘子的马车,她托我把这封信带给你。”
顾云庭不解,却没有去动那封信。
“烧了吧。”
刘灵笑:“你不打开看看吗?”她知道顾云庭和高宛宁之间的旧事,其实还很好奇信中写了什么。
“同我无关。”
“先别烧。”刘灵神情忽然有些紧张,抬手叫他放下信,已经烧了一角,隐约看见里头的信件,还有股淡淡的香味。
“有毒,这信泡了药,能致命的毒/药。”
....
昨夜,安静的院子里,忽然传出惊叫声。
一簇簇的蓝色火焰透过窗纸,像是一道道厉鬼的影子,高静柔吓坏了,往后倒退着,嘴里念念有词。
“不是我!”
“不怪我,谁叫你下不了狠心,你不死,我只能杀死你!”
“姨娘,你最疼我了,你也不想看我受人欺负,只有你死了,我才更好过,嫡姐的名声毁了,我在侯府也会舒坦点,否则她一定会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这辈子都完了。”
“姨娘,你别吓我,我明儿便给你烧纸。”
门咣当一下从外推开。
冷风吹进,高静柔一下冷静起来,看着门外站着的高宛宁,高启和陈氏,又转头看向漆黑屋子里莫名燃起焰火,“是你设局害我!”
“大哥和嫂嫂都听到了,柳姨娘不是自尽,是她女儿亲手攮死的。”高宛宁笑,“那些白磷是为了逼你说出真话,一个杀人凶手嫁祸给我,难道就不该被揭露出来?你们倒是说说,该怎么惩罚她!”
高启只深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的反问:“静柔,真是你干的,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高静柔咬着唇,却没回他。
倒是陈氏,捣了捣高启的手臂,笑道:“宛宁,咱们去暖阁说话。”
高启垂头丧气地坐着,闷声不语,倒是陈氏,笑盈盈似没有看见方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父亲大人也都为柳姨娘下葬,请了大师做了法事,便没必要揪着不放了。”
“嫂嫂什么意思?是不准备管了?”高宛宁冷笑。
陈氏点头:“你和静柔嫁给齐老侯爷,得同心协力,哪能内讧,我可听说静柔甚得老侯爷欢心,莫不是为了争宠,你才特意陷....”
“不至于。”高宛宁心冷如冰,她知道,不管是不是高静柔杀的柳姨娘,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的高静柔对伯府来说更有用,因为她更得老侯爷喜欢。
所以,她成了弃子?
齐老侯爷近日来脾气很差,许是因为生意接连亏损,又险些被扯进盗铸铜钱的案子里,时常在家中横挑鼻子竖挑眼。
高宛宁又是下不来架子的,久而久之,两人关系愈发紧张。
她自小便是众星捧月的人儿,但此番回去昌平伯府,竟遭到此等冷遇。
陈氏笑脸迎着,茶水果子伺候着,仿佛和事老,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着实叫她厌恶。
“也罢,最近我要做几件狐皮袄子和大氅,手头有些不富裕,想着先从家里拿点。”
“怎么,老侯爷不管你了?”陈氏惊得坐直身体,“静柔可是穿了件顶新的皮袄回来,通体油亮没有一点杂毛。”
“我是要从咱们合伙的买卖中抽钱,跟别的没关系。”高宛宁忍下恶心。
陈氏一听,立刻翻了脸:“你哥哥是个没出息的,成日在外面晃荡也不见往家进银子,偌大的伯爵府空有壳子在,内里早就虚透了,不是我不想拿给你,而是实在拿不出来。”
“嫂嫂,那钱是我的。”
“你瞧你这话,我又没说要吞了你的,只是现下不行,得再等等。”
说罢,脸就沉下来,自顾自的喝茶。
陈氏怕面上过不去,招手,命丫鬟抱来一个匣子,抱到高宛宁跟前,唉声叹气道:“这是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你别嫌弃,先拿着,等日后咱们宽敞了,我定一个铜板都不少你的。”
甫一回屋,高宛宁便见墨蕊抱着的那匣珠钗扫到地上,“他们是把我当叫花子打发呢!”
她目光幽幽望向门外,心中冷的跟冰窖一样。
一夜未睡,天蒙蒙亮便出门,也是凑巧,省的她低声下气找人通传,她将那封信转交给刘灵,托她务必交到顾云庭手上。
说话时,眼泪汪汪,欲言又止。
回去伯府,高静柔仍在睡着。
高宛宁推门进去,又反手合上,插紧门闩。
“几时了?”屋内的高静柔鼻音很重,尚未醒透,以为是身边的丫鬟,打了个哈欠,连眼睛都没睁开。
帷帐拉着,光线却突然亮起来。
她不满的睁了睁眼,恼道:“熄了灯。”
然而那灯烛非但没熄灭,反而点着了帷帐,一团火苗霎时烧开,瞬间蔓延开来,冬日的棉被褥子一点就着,高静柔猛地跳起来,却发现根本没地逃走。
唯一的出路被堵住,一道火墙烤的她面皮发烫,“高宛宁,你疯了!”
高宛宁轻轻一笑,却没有理会,弯腰将那烛火点了屋中可以燃烧的一切,她撒了不少桐油助燃,炭盆滚开,火星子四处迸溅。
“救命!咳咳咳...救我..”一个火球从床上滚了下来,高静柔快被烤熟了,也顾不得烫,踩着火便往外冲。
人刚跑到门口,便被高宛宁揪着后脑勺头发强行拉回来,一字一句,冷静至极:“你,你们,都该庆幸,能在同一日陪我下地狱。”
....
从伯府赶回顾宅的关山,叩门后径直走进书房,嗓音有些干哑:“殿下,昌平伯府大火,潜火队的人都赶了过去,据说场面很是混乱。
高家两位娘子,悉数葬身火海。”
刘灵倒吸了口气,又看向那封只烧了一角的书信,忍不住感叹:“二表哥,高娘子这是要带你一块儿走啊。”
作者有话说:
下章或者下下章男女主有对手戏
顾大人:答应我,说到做到
第85章
◎重逢◎
许是天意, 顾云庭没有打开信,既没有中毒,也不知道高宛宁临终究竟说了些什么。
于他而言, 除了一丝震动之外,更多的是自嘲。
执拗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内里竟藏着如此肮脏丑陋的芯子,着实可笑。
高家两女烧死家中,又有柳姨娘自攮在前,坊间一时议论纷纷,道昌平伯府怕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 气运明显呈下滑状态不说,人命更是轻贱。
高启在陈氏的怂恿下,请来庙里的和尚做了法事超度, 尤其是柳姨娘自尽的屋子, 还有姐妹两人烧死的屋子, 里外上下全都撒了净水,饶是如此, 那两个大院仍没人敢靠近, 便就此空置下来。
高启派人去请齐老侯爷到府敛尸, 然齐老侯爷闭门谢客, 只叫管家出门应付,言之凿凿是昌平伯府带给他衰运,否则手头的生意也不会在两女嫁过去后, 日渐西斜, 不得以, 高启反复思量后, 在京外观里立起牌位,供着柳姨娘,高宛宁和高静柔,尸体也未葬入祖坟,而是重新辟了块地,又请和尚念经超度,才得以安葬。
新岁刚过,昌平伯府上下一片狼狈衰败。
未到春暖花开,又闻后宅闹鬼,陈氏吓得不轻,一病不起,后来的花朝节便也不肯出门,有人见过,只道吓了一跳,向来丰满圆润的陈氏面庞消瘦,形容枯槁,像是一具干巴巴的活死尸。
坊间关于伯府污秽的传言越来越盛。
顾云庭自然也知道,这日正在书房整理卷录,听长荣自言自语。
“伯府世子爷前儿去赌坊,输的底儿朝天不说,还抵上两个宅子,人倒是放回家了,听闻半夜府里又闹起来,鬼哭狼嚎的。”
顾云庭抬眸,长荣趴在案上小声道:“殿下,世上当真有鬼吗?”
“所谓厉鬼,都是心中魔障所致,恶事做的太多,忌惮和恐惧便会加深,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无所谓鬼神,只惶恐过度罢了。”
长荣嘶了声,又道:“高家真是,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幸亏...”他急急闭嘴,转身去打扫书架。
.....
兰叶从暖阁急急走向书房,叩门,得到应允后进去。
“殿下,石榴树开花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精心伺候了整冬,石榴树吐蕊开花,满树绯红,虽初春时节,贸然进入倒有种夏日来临的错觉。
枝头缀着花苞,有些则已然绽放,明艳的花瓣沾着水珠,鲜亮生机。
不知兰叶从哪找来的蜜蜂蝴蝶,环绕起舞,周遭熏着暖风,流水潺潺,有一瞬,顾云庭觉得仿佛回到那年徐州,与邵小娘子渡过的第一个夏日。
她像只无家可归流浪的小猫儿,眉眼间始终带着笑意,不是自在肆意的笑,而是刻意讨好,委曲求全的乖巧。
那时他分明什么都清楚,却又懒得置喙,懒得过问。
他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他救了她,给她容身之所,她理应听话。
她站在石榴树下,常抬头看着满树花朵,彼时顾云庭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而今却分外清楚,越清楚,心里就越不舒服。
绯色如火,是她与宋三郎的定情之约。
“砍了吧。”
他折下一段枝子,冷冷转身。
兰叶怔住,像听错了似的问:“殿下,您再说一遍?”
顾云庭脚步未停,背朝她抬手,“罢了,先好好养着,等结果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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